林培的东西不多,但他这人做什么事都细致,书要放哪里,资料放哪里都有讲究,重岩毛手毛脚的帮了会儿倒忙,就被他撵到客厅去做作业了——没办法,有个当家长当上瘾的家伙,隔三差五就打电话问问他暑假作业的情况。
真是烦都烦死了。重岩皱着眉头写作业,书本和暑假作业堆了半个餐桌。他以前都是在楼上的书房看书写作业,家里多了一口人之后他就改到这里写作业了。因为坐在这里能看到林培忙忙碌碌的身影,感觉家里比较有人气。
做了一天作业,下午的时候李承运打来电话,叮嘱他别迟到了。重岩这才反应过来李承运也要去的,这样看来估计人可不会少,应该不是李延麟说的那种“只叫几个熟人热闹一下”的规模。不过规模大了也有规模大了的好处,至少好吃的东西会更多。李家有个南方请来的厨子做的甜点特别好,重岩以前可没少吃,到现在一想起他做的芒果班戟还流口水。他催着林培洗澡换衣服,然后开车直奔程李园。
管家李荣果然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口亲自迎客,李二少出国前的最后一次聚会,规格果然不一般。看见重岩过来,李荣眉眼弯弯,微一欠身,说了句,“岩少爷,欢迎回家。”
重岩觉得自己的微笑都要扭曲了,来吃一顿便宜饭而已,哪里扯得到回家呢。再说“家”这样的字眼拿出来随便用真的合适吗?
林培挺奇怪地看看他,压低了声音问:“这是你家?”
“不是。”重岩想了想,说:“如果我说我是这家的孩子,他们家的女主人会觉得……嗯,很丢脸,十分丢脸。你懂的。”
林培确实懂了,因为站在重岩身旁的那位老人家神情尴尬,脸上的笑容都僵了。
重岩拉着他往里走,一路上看到不少打扮得光彩夺目的青年男女,不过他都不认识。林培当然更不认识了,他今天就是给重岩当司机来了,顺便解决一下晚饭的问题。重岩说了,今天保姆不过去,没人做晚饭。他要是不跟着来的话,就只能在家煮方便面。
重岩终于在后园的长餐桌上找到了记忆中美味无比的芒果班戟,连忙往自己碟子里夹了两个,想了想又往林培碟子里夹了两个。林培挺无奈地看着他,“我不爱吃甜点。”
“没事儿,”重岩想的比他长远,“给我屯着。我怕吃完这两个就没了。”
林培连忙左右看看,这么丢人的话让别的客人听见就不好了。
重岩也觉得站在这里吃不大体面,拉着林培打算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来吃。林培小声提醒他,“注意点儿,那边有人再盯着你看呢。”
重岩顺着他说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就乐了,“哦,他没事儿,熟人。”
熟人从旁边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酒,施施然走了过来,很是嫌弃地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碟子,“重岩,你说的好好的要去云南,我找我小舅妈找了好几趟,结果被你放了鸽子。不地道哦。”
“没办法啊,”重岩跟他也不客气,“你当我不想去的么?”
程蔚自然知道他那个姑姑都干了什么好事儿,嘿嘿一笑,“现在呢?有什么打算?”
重岩说:“你出现的正好,我正要找你给牵个线呢。你舅妈家的产业我估计是没空过去参观了,能从他们那里进点儿好的花苗不?”
程蔚听他谈正事,脸上的表情也正经了一些,“什么花苗?”
重岩还没开始做这么细致的规划,这些都是他打算交给林培来决定的。不过看见程蔚,倒是可以提前打个招呼,“你舅妈家都种什么花?玫瑰?薰衣草?”
“玫瑰还行,已经过了花期,进入夏季休眠期了,你要的话,联系他们发花苗过来就行。”程蔚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薰衣草就算了。这东西不适合咱们国家的气候,也就新疆能种。那地方跟法国普罗旺斯在同一个维度带,气候条件土壤条件也相似。至于其他地方,我跟你这么说吧,咱们国内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薰衣草庄园都没有真正的薰衣草,都是柳叶马鞭草和蓝花鼠尾草冒充的。”
重岩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真的假的?!”
林培在旁边哭笑不得。
程蔚也笑了,“都从徳温跳出来了,还想着种花卖精油呐?”
“不是卖精油,”重岩觉得程蔚比自己懂行,赶紧拉着他蹭经验,“我是打算承包几亩地种花去。种花你懂吧?我得跟明白人打听打听,都种什么花合适啊,别回头都砸手里了。”
程蔚说:“那你种什么玫瑰啊,要种也是种树啊。你弄点儿园林绿化植物,什么白蜡、合欢、玉兰,虎皮松、海棠之类的,回头人家单位啊、公园啊什么的搞绿化,一买就是一堆。这多好啊,挣钱也快。”
重岩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我得想想。嗳,要是我决定了,你可得帮我联系买家,回头我给你抽成。”
“抽什么成,”程蔚一脸看不惯他小气劲儿的表情,“哥哥还差你那几个冰棍儿钱?”
重岩高兴了,“知道你是爽快人,以后有合适机会一起赚钱啊。”
程蔚凑过去跟他嘀嘀咕咕,重岩连连点头,一脸奸笑。
林培摇摇头,低着头吃自己碟子里的点心。
重岩琢磨了一会儿种花种树的问题,一抬头见程蔚正斜着眼打量林培,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嗳,你可不能打他的主意。”
程蔚逗他,“怎么,给自己留着的?”
“嘁,”重岩不屑,“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是情侣那么不靠谱的关系?!我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比兄弟姐妹都要好的那种!”
程蔚翻了个白眼,“行了,别肉麻了。”不说别的地方,就这次的聚会上就不知有多少嫩生生的小男生,勾搭谁不行,还用得着眼馋别人锅里的?
重岩最烦他这一点,“你也适可而止吧,我可看见了,你刚进来的时候,胳膊上可是挂着一个呢。”
程蔚满不在乎,“各取所需,你瞎操什么心啊。”
重岩懒得理他这些破事儿,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去吧,去泡你的小男生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程蔚没好气地在他脖子上捏了一把,“用得着我的时候就往跟前凑,用不着了就一脚踹开。重小岩,你可够势利的。”
“我这算什么?”重岩冲着满院子的男男女女努了努嘴,“你看看这些人,有几个不势利的?”
“我说不过你,走了,走了。”程蔚走出两步,又回过身冲着他身边的林培抛了个飞吻,“嗨,帅哥,下回重小岩不在的时候我请你喝咖啡。”
林培笑笑也没当回事。重岩却紧张了,勾着他的脖子跟他抖落半天程蔚的劣迹,生怕才出狼窝的林培又一不小心又被骗了。林培被他逗笑了,重岩这个人在外面看着好像话语不多,总板着脸,酷酷的。谁能想到背地里这么婆婆妈妈的。
两人正说着话,林培看见一个跟重岩差不多大的男孩朝这边走了过来,两人目光一对,那男孩还竖起手指示意他别出声。林培猜出这也是熟人,于是收回目光专心吃点心。这边重岩还在嘀咕要把林培看好,不给狼看见,就觉得脖子一紧,被人从后面勒住了。
“重小岩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秦东安在他耳边抱怨,“自己到处乱跑,也不说看看我去。”
重岩看见他也挺高兴,“你不是说你放假要补课?我哪敢随便跑去影响你学习啊。”他本来想问问谁带他来的,一抬头看见他身后跟着秦家的双胞胎之一。这对双胞胎他是分不清楚的,只好含糊地喊“秦哥”,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林培也是第一次见秦家的人,以后搞不好真有合作种草药的机会,提前见见也好。
今天来的人是秦大,他听秦东岳说起重岩弄来个植物专家,一直想见见,没想到重岩会带着林培一起跑来参加李家的聚会。秦家有自己的草药种植园,因此他对这方面的事也很感兴趣,两个人寒暄几句就跑到一边单独谈去了。
秦东安看看他堂哥的背影,再看看重岩,小眼神酸溜溜的,“跟你们一比,我是不是显得太没用了?”
“你才多大,”重岩安慰他,“这些事儿等你上大学以后再说吧。”
“你跟我不是一样大吗?”秦东安懒洋洋地靠着他,“连我哥都说你比我强。说我就是个死读书……”
重岩疑惑地看着他,“你哥回家了?”
“没。”秦东安摇摇头,“说有事儿,就打了几个电话。嗳,我告诉你哦,我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他打算接手家里的生意了。”
重岩心中微动,“真的不走了?”
“不走了,”秦东安咧嘴笑了,“我二哥要结婚去了,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再说我哥小时候一直跟在我爷爷身边,学中医啊种草药啊那些东西学了这么些年,我妈都说,他要真给扔了也怪可惜的。”
重岩印象中的中医都是林培这种温润君子的类型,没想到秦东岳那种型号的居然也学这个,难怪他说要跟自己这边合作种草药。
重岩试探地问:“他说什么时候回家了吗?”
“下个月。”秦东安说:“我今天能出来还多亏我哥电话批准了,说我最近跟羊圈里的小绵羊似的,恩准我出门散散心。”
重岩想起秦东岳那副严肃的样子,有点儿想笑,“嗳,小安,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以后要是知道了,你可不能怪我。”
秦东安看看他,仰着下巴哼了一声,“我其实已经猜到了。”
重岩顿时紧张起来,“猜到什么?”
秦东安笑了笑,眼神狡黠,“宫二过来了,找你的?他这回是真的要走了吧?”
“应该是真的。”重岩觉得宫郅要走这事儿也挺不顺利的,一直拖一直拖,拖了好几次。不过看他的精神状态倒还不错,不像前段时间,总是有点儿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秦东安看出宫郅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就找了个借口跑去找他堂兄了。重岩拉着宫郅在旁边坐下,他觉得秦东安说的不对,他哪儿是小绵羊啊,宫郅才是小绵羊呢,什么时候看见他都乖乖的,让人忍不住就有点儿心疼。
宫郅见左右没人,小声问他:“程蔚还缠着你吗?”
“担心我呐?”重岩心里挺熨帖,觉得这小孩儿知道担心他,还挺有良心,“放心吧。他说了,他看不上像我这样心眼太多的。我安全着呢。”
宫郅担心的其实是重岩偷着让他听电话的事儿。
重岩猜到他的小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没事儿。我现在做生意让他帮忙给牵线呢,合作关系。”
宫郅松了口气,望着程蔚的方向自嘲地笑了笑,“看样子他是真的不在乎我。”
重岩不高兴了。他一不高兴流氓腔就出来了,“宫小二,老子好不容易把你从狼窝里拽出来,你要再敢跳下去,老子揍死你。”
宫郅垂眸一笑,“放心吧,这次真的要走了。”
“这还差不多。”
宫郅看着他,眼神有点儿复杂,“你这样的人,也不知以后会落在谁手里。”
重岩也学着他的样子叹气,“唉,没人要啊。”他上辈子就是个老光棍,搞不好这辈子还一样。他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大合群,又不懂甜言蜜语那一套。最重要的一点,他自己都对所谓的感情不抱有什么信心。这样的人,怎么去爱别人?
宫郅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觉得你适合一个有心眼,但是没有坏心眼,还能管得住你的人。”
听着是不错,重岩心想,可上哪儿找这样的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