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珏很快就因为旅程疲惫睡了过去,张俊宝给他掖了掖被子上,摸摸小朋友的脸蛋,离开了房间。
沈流跟在他身边:“医生说他的滑膜炎不严重,养一个月就行了。”
张俊宝摇头:“我不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只是……我现在还是觉得,总决赛那会儿,我不该答应张珏打封闭硬上的。”
沈流这时候出乎意料的没有顺着张俊宝的话说:“他已经是全世界掌握四周跳的男单里伤病最少的那一撮人了。”
“师兄,我也自责,但是只要小玉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以后这样的情况就不会少,你信不信就算以后我们想让他退赛,小玉也会拒绝你?”
伤病是运动员最畏惧的敌人,偏偏所有顶级运动员都免不了和伤病相依相伴,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在身体被伤病击垮前,拼尽全力的绽放光芒,突破自身极限。
张俊宝看着窗外在霓虹与冬风中摇曳的树影,眉目间染上一抹抑郁。
“沈流,看到张珏滑出成绩,我很高兴,但是偶尔,我也会后悔把他带回赛场,他太要强了,注定在面对伤病时绝不退缩,这会让他背负很多伤痛。”
老舅也曾是运动员,而且他的性格和张珏有部分相似,所以他更明白张珏以后会面对什么。
沈流回道:“这就是为什么运动员需要教练。”
他站在张俊宝身后,目光落在玻璃窗上,上面是张俊宝凝重的脸。
沈流微笑着:“张珏有两个好教练陪着他,必要的时候,我们会联手管住这小子,让他没法乱来。”
经过商议,回去带孩子的教练是沈流和宋城,张青燕收拾好张珏的房子也要回去照顾店里的生意,而张俊宝就留下来陪张珏治疗。
每个人都说让张珏不要操心治疗费用的事,上面会给他报一部分,青燕妈妈除了给张珏一张卡,还给他的小钱包里塞了厚厚一叠现金,就是让孩子别委屈自己,安心治疗就好了。
虽然嘴上总说着学习最重要,但当张珏做出选择时,张青燕也尽己所能的给了他最大力度的支持,对张珏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像703这种顶级医院的床位都很紧张,去中医理疗室做治疗时,也最好是清晨就去,占个位置。www.
老舅对此就很熟练,他把张珏推到中医理疗室,又急匆匆的出门去买早饭,就在此时,张珏隔壁床的帘子拉开,一个眼熟的帅大叔看着他,似乎很是惊讶。
张珏辨认了一下,连忙打招呼:“兰教练,好久不见啊,您也身体不舒服吗?”
兰教练愣了一下,支支吾吾的:“我、我寒气重,来拔罐治疗一下,待会儿就走了。”
他左右看了看,像是在警惕什么:“你、你哪儿不舒服啊?”
张珏拍拍腿:“嗨,就是点运动员常见的伤,不严重。”
兰教练应了一声:“你是教练带着来治疗的吧?”
张珏点头:“是啊,我教练、副教练、队医、还有我们省队的总教练、我妈妈一起陪我来的,不过现在就剩我教练了,怎么了?”
兰教练:“……没什么。”
只是觉得你还挺受宠的,不过全村独苗受伤到要住院治疗,明年又是冬奥赛季,花滑队的领导估计要吃饭不香了。
他犹豫了一阵,慢吞吞的问:“你长高了吧?长了多少啊?”
这没什么好瞒别人的,瞒也瞒不住,张珏很坦诚的回道:“目前长了快4公分了吧。”
对花样滑冰这种精密的运动来说,一个月身高冲4公分,足以对重心造成很大的打击了,但张珏还能在总决赛的自由滑翻盘,从短节目第四追到银牌,可见其惊人的协调性以及适应力。
但加上受伤,他之后的状态就不好说了。
兰教练已经拔完了罐,顶着一身紫色的罐印,快速穿好鞋、套上衣服,就急匆匆的走了。
张珏觉着自己和人家也不熟,因此也不在意这场巧遇,只坐在病床上让医生给他上电针,还拿着个理疗灯照着。
挺舒服的。
老舅带回来了豆沙和馒头,坐在床边开装着豆沙的塑料碗的盖子。
“根据运动员外食禁忌,你不能在外食用牛羊肉,包子和肉饼都不能给你买,那银耳粥里有莲子,也不能给你吃,凑合一下吃素吧,下次我从食堂那边给你带早饭。”
虽然张珏的编制还在H省,但孙千早就特批他在京期间都可以去国家队食堂吃饭,算是给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张珏吃馒头也照样能露出满足的笑:“这个老面馒头的口感好好,不过还是没舅舅做得好吃。”
其实张俊宝手艺再好,和那些能开店做生意的还是有一段差距,但孩子说好话,大人总是开心。
他揉揉小鳄鱼的头:“你这头发披着吃东西也不方便呐,我给你扎一下。”
说着,老舅将那大把乌木般的柔顺发丝拢到张珏背后,然后给张珏编了个蜈蚣辫,拿出根小皮筋绑好。
其实这屁孩子只要安安静静不说话,再把头发一披,就像是某个古典神话里走出来的贵公子似的,那叫一个吸睛,张俊宝推着他过一条走廊,十个路过的护士、病人里有九个都要回头。
原本随着张珏五官长开,他的面部轮廓也不再那么柔和稚气,却显得更有锋芒。
别的不说,这小子还真是光靠脸就给兔村的花滑项目圈了一波粉,而像这种本身的竞技水平和商业价值都高的运动员,对于一个冷门项目的领导们而言,称一句珍宝并不过分,也难怪孙指挥听到他这发育关难过时,会情绪激动到昂首一倒了。
张俊宝没带梳子,只能用手指将张珏的头发顺好,再一缕一缕的编。
他低声说道:“张珏,你也听到柴医生说的,滑膜炎还好说,但韧带的伤不是一个月就能养好的,这次全锦赛,如果可以的话,你不用强行去上。”
张珏随着咀嚼一动一动的脸颊顿了一下。
张俊宝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赢,想上赛场为国争光,这是好事,值得鼓励,但还没到要你不惜一切付出健康的程度,韧带要是养不好,是要影响你以后长久的运动生命的,全锦赛不上,也就是错过这个赛季的四大洲和世锦赛,但你还有以后。”
张珏眨眨眼:“可是我不上的话,明年咱们的男单冬奥名额就只能拿一个了吧?”
“舅舅,现在本来就有很多人觉得你不是一个好教练,不许我去国家队,限制我的四周跳训练时间,如果再让人知道你劝我退赛的话,你要背的骂名就越来越多了,你的领导也会骂你的,宋教练能为你背的锅也有限哦。”
张俊宝轻笑出声。
他就知道,张小玉看起来是个皮皮鳄,其实心里把什么都看得明白。
就算不在乎网络上的言论,张俊宝也关注了张珏那个叫做“一万币”的小号,看过他和那些斥骂自己的所谓黑粉大战三百回合时盖的高楼,并因此知道了有部分冰迷对他执教张珏的方式很不满。
但他还是觉得张珏的健康更重要。
“张珏,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坚持全勤这个赛季剩余的比赛,你带着伤还能在世锦赛有好的发挥吗?咱们就放弃这半个赛季,不比四大洲和世锦赛也可以,以你的水平,明年测试赛、全锦赛绝对能以全盛状态出场,那个奥运名额一定是你的。”
“到了奥运会上,不管你身上还有没有伤,呸,绝对没有,但那个时候不管你要怎么拼,舅舅都不拦你了。”
冬奥赛季?等发育完了以后,他还能参加冬奥吗?
张珏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做完理疗后,自己摇着轮椅往前走了一段,回头嘿嘿一笑。
“老舅你看,我会自己用轮椅了诶。”
张俊宝翻了个白眼,推着他去了停车场。
在一辆朴实无华的长城皮卡前,一个身高一米九五的灰眼珠混血帅哥直挺挺的站着,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大衣,头戴一顶雷锋帽,看起来与他背后的车一样朴实无华。
他对张珏招招手,露出一抹微笑:“小玉,我来接你了。”
别看张珏可以穿着绿考斯腾戴老舅的红帽子在媒体的镜头下晃来晃去,但那其实是张珏仗着自己年幼又好看所以才随便乱穿,但身为前爱豆训练生,他的审美真的一直在线。
张珏看着秦小哥的造型沉默两秒,指着那辆车:“这个是?”
秦雪君看起来有点骄傲:“前阵子发了篇一区论文,学校奖励了奖学金,我买了辆新车。”
顺便一提,秦小哥今年19岁,已成功保研,目前随导师在和谐医院做规培,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来说,能自己养活自己,甚至靠自己全款买车,已经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了。
秦雪君虽然性格沉稳,但在张珏这个小朋友面前,还是不自觉的炫了一下。
张珏满心不解:“为什么你要选这个车型啊?”
前面一个小车厢,后面一个无车顶货箱,你一个医学生,为什么要给自己买这种造型土到冒泡的小货车啊!
秦雪君很诚实的回道:“我买车的时候给爷爷打了电话询问建议,然后爷爷说他没开过车,张教练有车,就让我问张教练,然后张教练给我的建议是买辆能装东西的车,实用。”
张珏:“……”
他舅舅可是一辆二手破金杯开了起码5年,居然还有人向他询问如何买车?
真是活久了什么稀奇事都看得到。
虽然张珏不得不马上承认皮卡真的很实用,前排坐人,后面放他的轮椅和行李,妥妥的。
之前提过,张珏在北京买的那套二室一厅的房子,是他在有了点钱后自己做的首付,后来被便宜的租给了秦雪君,所以张珏在北京疗伤期间,就要和这位好友兼租客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