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场前, 无论是张俊宝还是沈流,都叮嘱过张珏,不有压力,咱们是才进成年组的萌新, 不急着一开始就去打大boss。
就是给张珏做心准备, 省得孩子面对上个赛季才横扫大奖赛、欧锦赛、世锦赛的麦昆, 一旦输了心落差太大。
谁叫张珏在青年组赢惯了,之前在秋季杯输给了马丁就已经十分不甘, 亲近的人都知道, 他心里有一股劲。
孙千在张珏于青年组第一次战胜寺冈隼人、伊利亚的时候,就评价他“张珏从来不是看到对手有个世界冠军的名头,就会为此认怂的人,他敢拼,也有拼的实力和底。”
沈流抱着有“学习女排精神”字样的热水壶和鳄鱼卡通毛巾、心相印纸巾站在场边, 心里还有些担忧。
小子心态已经调整过来了吧?真的没问题了吧?不会一个激动就为了赢然后把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的招数拿到比赛里用了吧?
张俊宝还在那里嫌弃张珏今年的考斯腾:“他衣服太闪了,颜色也没选对,小孩子穿什么紫色和黑色啊, 太老了,我说了让他继续穿红色, 他又不肯。”
沈流:不,师兄, 我觉得小玉穿衣服的品味比你好多了, 就你那个大红大紫大绿加秋衣样式的考斯腾风格,只会浪费小玉的仙女颜啊。
另一边,因为意大利有两名著名运动员都在美国站比赛,因此意大利体育台,简称意欧体也开始解说场比赛。
他们的王牌解说皮诺用平静的语调说道:“《再会诺尼诺》是经典的探戈, 在花样滑冰项目曾被多次演绎,其中包括冰舞的tp组合在95年世锦赛的表演滑、加拿大冰舞组合斯蒂芬妮/朱林在青年组的自由滑、中国女单陈竹在98年的短节目……”
他报了一串名字,充分说明虽然张珏这赛季没和别人撞曲,但花滑圈里滑过《再会诺尼诺》的实在不太多。
准确的说,是滑过皮亚佐拉老爷子的作品的人不太多,身为探戈音乐之父,凭一己之力将探戈提升到严肃音乐层次的音乐大师,阿根廷的国宝级,热爱他的作品的人早已遍布全球。
已经蜕变为老冰迷的陈思佳坐在电视前,满心不解:“他今年怎么就滑探戈了呢?”
探戈不应该是已经成熟的人去滑效果更好吗?
张珏表现力再好,一想起他在学校里被人叫“珏哥”、月考考到年级前五名被老师夸奖时叉腰仰头的小模样,陈思佳就没法想象小朋友成熟起来的样子。
毫不夸张的说,张珏在很多冰迷眼里的形象类似于哪吒,性烈如火、嫉恶如仇、战斗力爆表,拖把就是他的火尖枪、冰刀便是他的风火轮,是个长不大的少年小英雄。
而张珏不知自家冰迷们的心思,他专心的捶打着大腿和臀部肌群,深吸口气,套着黑纱手套的右手轻扶左肩,左手背负于身后,双眼直视前方。
皮皮鳄在这一瞬间忽然消失了。
仅看外表,他还一身孩子,脸上带着婴儿肥,质却在这一刻完全变为成熟,那甚至不像是演出来的,而是一个居住在孩子躯壳中的成人展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成熟、冷淡,搭配张珏与生俱来的仙型外表,竟是美到抑郁,令观者心中一窒。
手风琴声响起,许多人都意外了起来,因为张珏居然选择了皮亚佐拉演绎的原版《再会诺尼诺》,而也正是最悲伤压抑的版本。
《再会诺尼诺》,原文是“adios nonino”,而“再会”个翻译其实并不准确,因为adios其实是永别的意思,是皮亚佐拉在得知父亲意外去世时创作的作品。
是送给父亲的永别曲,有部分乐迷认为,首曲子是不是皮亚佐拉最好的作品不好说,但绝对是最好的之一,皮亚佐拉自己也承认,在创作首曲子时,好像被天使围绕着。
值得一提的是,阿根廷出身的荷兰王妃马克西玛·索雷吉耶塔在大婚时,其父因法律问题没有出席,当婚礼上的乐队演奏起这曲《再会诺尼诺》,王妃听着听着便哭了。
女单海伦娜靠在教练身边,微笑着评价:“大胆的选择,他对自己的表现力很有信心的样子。”
她的教练摇摇头:“可是目前为止,他还没让人产生违和感,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他的外表原本是和首曲子完全不搭的。”
他们当然不知道,永远失去父亲样的悲伤,张珏已经体验过两次。
他的第一跳是3lz+3lo。
伴随着清脆的点冰声,少年以深外刃起跳,举着双手完成了3lz,接着又直接以右脚单脚干拔了3lo。
皮诺评价:“完美的连跳节奏。”
位以严谨风格著称的解说一边嘴上夸着,一边心里惊奇。
张珏的跳跃在他看来绝对属于低空跳跃了,高度相对于其他男单来说并不出彩,可他的技术却没有其他低空选手那么粗糙,反而周数充足,标准干净得一点毛病都抓不出来。
他喜欢技术干净、不玩偷周错刃的选手,加上张珏的连跳节奏感的确好,仅一跳,便让皮诺对这位小选手多出一份好感。
而当他看到张珏的第二跳,也就是3a时,皮诺对张珏的观感就更好了。
张珏的3a质量居然比他的连跳更好!
在这个小选手身上,他看到了一扎实的力量,不强,却足够稳。
伴随着音乐,冰上的少年进入蹲转,他在旋转时抱着头,像是在痛哭,又像逃避现实,直到小提琴加入音乐,他才缓缓站起。
一段流利的步法在冰上展开,即使没有言语,观众们也可以通过音乐以及少年的肢体语言感受到什么。
他就像是一个才失去了父亲的孩子,站在童年生活过的地方,满心悲伤的回忆着过往,追忆失去的人。
永别了,父亲,从此以后,我将独自一人带着对你们的回忆走下去。
在花样滑冰项目之中,张珏的用刃绝不是最好的,甚至连一流都算不上,可他却是罕见的在做步法表演时令人移不开眼的运动员。
因为他在表演时就像是投入了灵魂,加上肢体柔软,在挥动舞蹈时赏心悦目,美感与情感兼具,撇开滑技术不谈,没人能说张珏的表演不够艺术。
而对张珏自己来说,是他献给过往的道别曲。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猝死舞台后回到12岁,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缸中之脑,而周遭的一切只是电脑程序塑造的美好世界。
于是他只能在艰苦的训练寻找真实感。
直到现在,他觉得一切是真的,或许他是无意中乘上了时间逆流,也或许他是掉到了某个平世界。
但花样滑冰是真实的,他正在前世从未到过的异国他乡比赛是真实的、正在逐渐长大的许德拉、正在缓慢老去的父母也是真实的。
嗯,完全没老、今早出门还被便利店老板误以为是高中生,但精气神和前世完全不同的舅舅当然也是真实的。
过往的回忆随着表演在他心中。
张珏知道自己永远会记得舅舅才去世时,殡仪馆很快就来人将尸体带走,而他提着已经用不上的盆子、衣架、水壶离开医院,准备回家,路上肚子饿了,就买了根玉米啃着。
接着他听到了几个在路边表演的、应该是附近艺术学院的学生演奏起了曲《再会诺尼诺》。
而他就抱着玉米,一边啃一边看着他们哭,最后哭得其中一个女生干脆中断演出,冲过来递手帕。
虽然说起来有些好笑,但那也是真实。
张珏并不是专业的探戈舞者,在《再会诺尼诺》中,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与热情、激情相关的情绪,甚至比起过往的表演,他次表现得简直有些性和冷静了,但他的确是在抒情。
随着步法的进展,表演中的悲伤也越来越少,只留下温暖的爱意与音乐一同在冰面上流淌。
正是张珏对这个节目的立意,他会永远铭记过往,可他也会看未来。
唰啦。
冰刀离开冰面,少年再次起跳,次是他标志性的跳跃——举双手4s。
惊人的转速让无数第一次现场观看张珏比赛的冰迷都发出惊呼。
旁观的麦昆睁大眼睛:“他的转速比去年又高了一些。”
准确的说,少年的体型比去年好像也瘦了一点,就像是刻意控制过体一样,所以转体轴心更细,转速更高,个4s也完成得更加游刃有余。
“他应该是目前世界上最擅长4s的运动员了。”
直到张珏落冰,冰刀刮蹭过冰面,溅起一阵冰屑,并在冰上画出一道椭圆线。
少年进入躬身转,八周的躬身转后,便是单手抓着浮足冰刀提过头顶,然后停下,双臂展开。
大约过了两秒,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然后越来越密集。
大卫呆呆的看着张珏的身影,好一会儿,他才转头问同伴:“节目结束了吗?就结束了吗?”
同伴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对,结束了,你说他怎么就结束了呢?”
大卫眨眨眼,面露赞同:“是啊,如果不是短节目,而是自由滑就好了,god,他真是表演得有够精彩!我竟然都沉浸进去了!”
个节目并不是那种特别有激情,能带着观众们一起随着打节奏的类型,却越品越有味道,绝对的精品。
张珏下冰时,就听到麦昆在和他的教练说话:“他的编舞是弗兰斯.米勒吗?我明年能也找米勒编舞吗?”
沈流将毛巾丢张珏脑袋上,调侃道:“恭喜你,又给弗兰斯拉了一笔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