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辩前的赌注商议结束。
赵戎却是板着脸,有些不开心的返回座位。
刚刚准备做一件她觉得是这辈子胆子最大的一件事但却还‘失败’了的小狐妖默默跟在赵戎后面。
苏小小绷着一张小脸,在又偷瞧了一眼赵戎脸色后,眼睛不自觉地轻眯,蕴着点笑意,她清脆的咳了两声。
赵戎没转头,闷头往前走。
“赵戎,那个……什么是炉鼎啦?”
赵戎猛地转头,抿着嘴盯着小狐妖,沉默不语。
苏小小鼓着嘴,一脸无辜,和他大眼瞪小眼。
不一会儿,赵戎败下阵来。
年轻儒生皱眉道:“你真不知道?”
小狐妖小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赵戎想了想,有些词不方便说,只好闷闷道:“就是比好朋友还近的关系。”
苏小小眨了眨眼。
赵戎再也忍不住了,“苏小小,你能不能不要主动去做一些自以为是为我好的事了?要不是我拉住你,你说你想干嘛?”
小狐妖装糊涂,“什么事情?什么想干嘛?”
“你说呢!”
苏小小看着他,忍着嘴角笑,只觉得怎么看他都看不够。
她歪头,“不知道呀。”
赵戎认真道:“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东西’。”
小狐妖想了想,却是纠正道:“不是朋友,是好朋友。”
赵戎点头,“对,是好朋友……不对,这有区别吗?能不能抓住我话的重点?”
他无语。
“有,有区别。”她声音弱弱,却语气坚定。
赵戎深呼吸一口气,旋即转身,不想理她了。
苏小小一副低着头的小摸样,瞅了眼好像不想理她了的男子,小丫头蓦然抬头,把他一角一拉。
赵戎回首。
二人对视。
小狐妖咬唇道:“我知道那个恶心虫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很想要很想要的那种,因为……你刚刚一直盯着他看,都没有理我,赵戎,是不是那件国师袍?”
“我早上把你喜欢的衣服缝得让你不喜欢了,所以,我想还你一件。”
赵戎安静下来。
苏小小瞄了眼他,小声道:“而去,小小是相信你一定能赢的!所有准备上去赌,不过……不过这不是没去赌吗,你别这么生气。”
赵戎看了会儿语气小委屈的苏小小,片刻后,吐了口气,点头认真道。
“下次连苗头,甚至想法都不准有。”
苏小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一定听话!”
赵戎这才放心,朝她笑笑,回过身去。
小狐妖傻乐的跟着后面。
一阵钟响,此次儒道之辩的裁判,六一居士腰间别着酒葫芦,缓步迈上高台。
林文若走到赵戎身旁,与他并立,二人都没有去看对方,而是一齐将目光投到对面冲虚观一群人身上。
年轻儒生这时却冷凝着脸,“我要他死。”
颀长儒生点了点头,“可以。”
随后接着道,“但前提是计划成功,一定要赢。”
“一定。”他斩钉截铁。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第一次如此认真。
…………
“赌注双方已经商定,且并无异议,老朽宣布今日儒道之辩正式开始,第一场清谈,兰溪林氏选人,冲虚观出题。”
高台上,六一居士朗声道,声音震的台上熏烟瞬间缭乱,回荡在全场。
台下,陈牧之轻摇着一只黑色羽扇起身,对赵戎与林文若露出一个微笑后,潇洒上台,对六一居士言语了几句。
不多时,清净子听到了六一居士的呼喊,嘴角一撇,起身上台。
站在一旁的蓝玉清与清元子,对视一笑。
此时,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台上,但是站在冲虚观众道士最前方的那个头戴南华巾的老者,则是面色洽淡的偏头眺望说经台外的景色,手里一串念珠轻轻转动。
某一刻,他微微抬了抬眉,转头看了一眼某个一直审视着他的年轻儒生,随即回过头去,不再理会。
赵戎见那个神秘老者发现了自己,也没有掩饰,继续循着他的目光望向台外,那个方向视野宽阔,可以将终南山南部群山的风光尽收眼底,下一刻,赵戎眉头一挑,嘴唇抿成了一条红线。
第一场清谈的双方分别是陈牧之与清净子。
清谈开始前双方要相互自报身份,此时已经无需隐瞒。
清净子为主方,选题是《道经》中的“上善若水”。
清净子所执论点即是“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近于道。”
因此陈牧之作为客方,必须对其问难,只能被动的执相反的论点,即“上恶若水”。
如此一来,刚开始的优劣很容易看清。
上善若水是道家的核心思想之一,并且儒道二家虽然有极多争端,但是在关于水的看法上,却出奇的一致。
赵戎饱览圣贤书,见过很多对水的称赞,皆是符合道家“上善若水”的大道。
比如“智者若水,水有儒风”,比如“君子见大川必观”;比如“夫水者,君子比德焉”
甚至某位儒家圣贤的“人性本善”论,就是“上善若水”的另一种表述。
这一切的根源,是圣贤书上记载的某个久远到不可知的年代,儒家至圣先师曾于某个大川旁遇道祖,执弟子礼,倾听道祖谈水……
所以清净子选择这个辩题,确实聪明,毕竟书上关于水的论述不知凡几,轻易就能作为谈证。
清辩开始。
双方道明论点后,清净子手持念珠,却没有转动,沉声道:“众人处上,水独处下;众人处易,水独处险;众人处洁,水独处秽。所处尽人之所恶,夫谁与之争乎?此所以为上善也。”
陈牧之微昂着下巴,轻摇着羽扇,悠然道:“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
……
虽然因为论点,陈牧之开局就处于下风,但是,短短半刻钟不到,清净子就输了。
赵戎和林文若看着台上被陈牧之辩得张口结舌,哑然无语的清净子,相视而笑。
陈牧之采用了儒辩的辩风,抓住了清净子论点中的一个漏洞,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你不是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吗?也就是说,水其实只有一个品质,那就是“利”,利于万物。
因此,陈牧之为对方观点总结出了“上善若水,唯利是图”的简述。
然而,水并不是故意“利万物”的,它只是遵循自身的规律而流动,结果一不小心就“利万物”了。正是因为这个一不小心,才成了你口中的上善。
因此水是顺其自然。
于是矛盾也就来了。
人如果想做到上善若水,首先就要做到唯利是图;然后是“不争”;接着是“处众人之所恶”;但是这些都是为了名誉而自损利益,为了讨好众人而牺牲自己,这些都不是顺其自然,而是违背自然。
如果水称为“上善”,那么这些人就可以称为“上恶”。
陈牧之抓住了对方的一个小漏洞,将其不断地扩大,猛追不舍,咄咄逼人。
其实在赵戎以往辩论经验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陈牧之这番逻辑推论是有薄弱之处的,经不起过多的推敲,但清净子在台上哪里反应的过来这些,只能被动应招,气势上就输了一半,不到半刻钟,便丢盔卸甲。
第一场清谈轻而易举就取得了胜利。
六一居士宣布胜负后,陈牧之迎着全场的掌声,红光满面的下了高台。
赵戎和林文若对视一眼,笑着上前迎接。
陈牧之深呼吸了几口,尽量语气平淡道:“愚,幸不辱使命。”
赵戎不由松了口气,第一场其实是他最担心的环节,担心陈牧之骄傲轻敌,如今看来,此事并没有发生,一切都向着好的方面发展。
而第二场按计划是老谋深算的林文若上台,这个他却没有多少担忧,唯独只怕第二场对面直接选他这个“上等马”,那就打乱计划了。
不久,第二场清谈开始。
由冲虚观选人,兰溪林氏选题。
对方派出了那个下颚胡须极长的清元子上台,片刻之后,六一居士缓缓报出了清元子选择的对手的名字。
“林文若。”
赵戎嘴角微微一勾,对面果然把他当作了上等马,第二场选择了林文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而这些时日,林文若和陈牧之都是在认真研究对手,几乎研究透了对手以往的每场清谈,知己知彼。
如今,按照那夜的晚宴议事,计划已经顺利成功了一大半。
只要再赢一场,就能大获全胜,为这个被一座道观镇压了上千年的终南国换天!
林文若闻言,整理衣冠,郑重登台,即使极为了解对手,也没有丝毫懈怠,全力以赴。
赵戎稍微露出了些轻松的笑意,不过随即便收敛起来,平静的等待那阵掌声与最后的胜利。
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刻钟后当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却是某个颀长儒生脚步踉跄的下了台。
颀长儒生摇摇欲坠,魂不守舍的呢喃:“他,他去过稷下学宫……”
第二场清谈,有无之辩,输了。
————
Ps:剑娘换封面了~她是谁,不用我多说吧……是你们的娘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