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等人其实早已抵达。
他们自从接到了同门求救的讯号,便有心要过来探查,只是同行的陈错却注意到,苏定这群人此来的目的,根本不是来营救。
可惜,无论他们原本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都要改一改了。
一道雷光劈开山路,竟生生将苏定等人身前的树林给打开了一条道。
来带着苏定面前,那面用来远远探查的镜子,都被生生劈碎,化作一张符纸,转眼焦黑。
一时间,苏定等人面色陡变。
“看戏归看戏,既然来了,便该过来,让吾瞧瞧你等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那楚争道这话一说,胡秋几人这才意识到,竟有人隐匿在侧,而且听这意思,还是自家同门,分明是被自己等人所传出的求救讯息给引来,于是这心里不由冷笑起来。
好嘛,肯定是早就来了,却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刻方被叫破!
“贤侄,可还有挪移符?”
苏定没有迈步,而是小心传念。
“自是没了。”陈错摇摇头,道:“再者说来,这海外散修精通雷法,就是有挪移符,那金光也未必快的过雷光,不如过去一会,说不定还能有收获!”说话间,他顺着那条被生生开出的道路,看了过去,目光炯炯,跃跃欲试。
因为,他已然注意到,这楚争道所施展的手段,对自己而言堪称惊喜。
“收获!还能有什么收获?”苏定焦急传念,“贤侄,你是不知道,那海外修士的水,深着呢!”
陈错就道:“听师叔这意思,该是知道不少的,不妨说说,也好让我提前准备。”
苏定一愣,摇摇头,叹口气,意味深长的道:“聂贤侄啊,你到底是年轻人,刚才那有个女修提到了你的名字,将你和陈家子相提并论,你先前又带着吾等从陈家子的手上逃脱,或许一时之间,就生出了错觉,觉得自己真的堪比那陈家宗室,也怪吾等,看你是圣门后裔,相当于自家的子侄,于是嘴上抬了一手,让你有些误判局势了,实际情况是,你……”
“先前是戴高帽,要迷我心念,现在就要直接扔下云端,贬低到泥土中不成?却不知,这真假高低强弱之间,到底如何,自有其妙法!”
陈错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道:“修行不是为了比谁高,亦不是要和人争斗,这降魔手段固然不可缺少,但寻道之念才是根本,造化道本就是天地正道,玄奥莫测,要夺天地之造化,成自身之乾坤,道法玄妙,各家皆有所长,我欲探之,以全自身之路,若各位都是这般心思,见难则退,见利便往,委实是有些让人失望了。”
“果然,你便是那聂峥嵘!”
远处,山顶之上,楚争道哈哈一笑,抬手虚抓!
“你说的倒是厉害,造化道效仿乾坤,凝练自身,确实是堂堂正道,可惜,那是上古之事,如今你等不过得了一点皮毛,更非正统,也配谈道?”
这山上山下的众人,对他的这一动作,早就不算陌生了,一见起手,就等着一个人被摄来!
就连那关愉,心有牵挂,听得那楚争道之言,便是心头一跳,但见得此景,也是不由担心,匆忙转头,视线的尽头,却是那人轻轻甩袖的一幕。
无声无息,便将一股无形之力驱散。
楚争道不以为意,却道:“确实有点本事,难怪这小娘子在紧要关头,不指望同门,却要提你的名字,但你既到了此处,想要离去,除非长生!”
陈错并不回话,迈开步子,顿时就有五光十色汇聚承载,人间百态相随同行,令他飘忽而起,竟有几分成仙之态!
“好个仙风道骨!”楚争道见了,也不由称赞,“我那师尊说,你们造化道自甘堕落,因着门人子弟越发稀少,于是便饥不择食,将那三教九流都一并收拢,于是泥沙俱下、良莠不齐,今日一见,还是有些上古之风的。”
他的嘴可谓毒辣,一番话说得那周遭的造化修士,不免有几分难堪,只是再看那道乘风而去的身影,又不免生出几分与有荣焉的意思。
“这人就是那离乱道两人提到的聂峥嵘?”
“看着是有那么几分意思,咱们圣门何时出了这么一个人物?我看他也不惧那楚道人。”
“不好说啊,且看看吧。”
……
众修士有心观望,但在这般情境下,都不免对这“聂峥嵘”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只是担忧他也不是对手,因而都在观望。
但那与陈错同来的苏定,见着这一幕,却是心头惊疑。
“这聂峥嵘的气度,有些不对劲!”
他看着凌空而行的陈错,脑海中一直以来的种种违和之感,竟是串联起来。
“这小子就算天资再高,但终究是出身于圣门小宗,这人的气度格局,主要是看时间沉淀,但他年纪不大,修行日短,沉淀见识必然有限,所以必然会受到门派格局的影响,就像那陈方庆,虽然修行的短,但宗室出身,从小立足于上,自是气度不凡,可这聂峥嵘出身巫毒道,那巫毒道的典籍固然高深,但一代代传承下来,如今已是下九流的路数,能培养出如此气度的青年才俊?”
想着想着,他忽然想起一事。
“该不会……这也是个未曾觉醒的尊者吧?”
就在众人转念间,陈错却已是落在楚争道的面前。
“聂君!”
关愉一见,便激动起来,旋即又道:“你要小心,此人……”
“又见面了,这位的根底我大概是看出来。”陈错冲她一笑,收回目光,看向楚争道,“阁下,该是炼气士吧。”
.
.
“圣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让道友见笑了。”
云雾山巅,有两人对弈。
两人面前棋盘赫然是白玉所制,黑白子分落各处,纵横之间,竟有山川城池之影!
那楚争道、胡秋、关愉,与诸造化修士的身影,赫然就在其中!
啪!
一人起手落子。
子落,有五光十色在棋盘上飞舞。
此人白发披肩,面如青年,他轻笑低语,语声苍老,俨然是个老人:“但话说回来,你等倭国自汉时受封,得镇东海之气,一直安稳,此番借机渡海踏足中土,却先来找我圣教的麻烦,可是怕了昆仑一脉?又或者,与海外四岛共镇海眼时间长了,已然归于原昆仑八宗?”
说话间,这白发之人盯着苏定等人,眼底蕴含着不满。
对面,坐着一名老者,体态富盈,头挽发髻,白须垂雄,鹤发童颜,闻言笑出声来,竟是声如黄钟。
“涂山道友,这话可是误会了贫道,贫道年幼时随祖师东渡,与同门扎根东瀛倭国,但一直心念故土,时刻思量着归来,哪里会存着门户之见?那海外四岛如今说是昆仑一脉,但上溯几百年、一千年,那可都是造化传人!这一点,你们百宝宗,该是比我明白的。此番归来,也是因为海眼异变,海外散修显现纷争,才会来中土求援。”
那涂山老人额头隐显青筋,道:“看你这几个弟子的行事,可不像是来求援的。”
“总要让他们见识见识天下英雄,否则焉能服气?何况……”富盈老者说着,话锋一转,“神藏既显,大争之世已然拉开序幕,又有八十一年天地断绝,连阴司之力都衰减许多,正是各方落子之时,天下三国,各有其表,各门下注,贫道等海外散修,既想重归中原,又如何能错过?”
说话间,他手中一子落下。
棋盘上,那楚争道的虚影已然与陈错之影对峙起来。
二老皆注目其中。
棋盘上,隐约有两团雾气聚散。
其中一团,夹杂着阵阵雷光,一道道雷蛇穿梭跳动。
另外一团,外面五色斑斓,浑园如珠,内里却有金光跳跃,竟散溢出些许威严气息!
涂山老人凝神看着那团五色气团,眉头微皱,眼露疑惑。
富盈老者却道:“但不得不说,这个巫毒道的后生,确实有些门道。那巫毒道上承瘟祖玄法,乃是造化外门之最!其法洞察人心,一举一动皆可引得人心欲毒,心瘟遍布天下,足不出户,灭绝一国亦非难事,乱世争锋,此人出山,确实正当其时!”
涂山老人摇摇头,捏着棋子的手不由用力,嘴上却竭力维持平静,道:“巫毒道的根基源于聚厚歌诀,靠的就是对天下人心的洞察,修行到高深程度,确实一念染千里,心瘟无孔不入,但正因如此,最重厚积薄发,往往要遍查人间,方能凝结长生之根,这聂峥嵘小小年纪,天资再高,学了聚厚歌诀,也要受到阅历限制,除非生而知之、大能转世,否则此时出山,就是操之过急!”
富盈老者却笑道:“道友这番话,是不愿意让此人为造化代表,不想他承载气运,被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占一点便宜,这般小气,如何成大事?据贫道所知,你等造化道的布局,可是分于三国,无论哪家得利,你们都不亏!”
涂山老人深吸一口气,脸上笑容渐消,道:“道友这是要当面揭人短啊,你该也是知道,如今圣教局面,可谓四分五裂,各门看着尊一号令,其实各行其是,各有所求。何况,你分明也已看出,那聂峥嵘不是令徒对手,毕竟如今圣教弟子,以左道入门,最是被雷法克制……”
不等其人将话说完,却见那棋盘上忽然风云突变,楚争道仰天长笑,雷幡舞动,雷霆接连落下,直指陈错!
结果,陈错一挥袖,那一道道雷霆竟是接入袖中,不见了踪影。
“这……”
二老见状,皆是一怔。
“不对!”
涂山老人心头一动,暗道:“这聂峥嵘有古怪,先前氤氲之色就有出入,现在这一手轻描淡写,滚滚雷霆拢入袖中,毫无异样,丝毫也不被克制,但那巫毒道的筑基之法,该是罪孽不浅,难道……他是旁人假冒?”
正想着,一抬头,见着对面那富盈老者脸上凝重神色,这涂山老人却是心念一跳,收敛了种种念头。
“管他呢,先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