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罗维面对面揣手手坐着，神色都有些蛋疼的纠结。

往事已矣，道途与逃避，那是另一个话题，或许是夏归玄在等待的话题，可不是它俩之间的话题。

敖厉骗不骗的也是另一回事，可能人家也没骗，只是根据你的情况判断如此，天知道你是为了长生还是为了科研，还是另有缘由？骂人骗你原因比甩锅还无聊，关键事件是真的。

确确实实是自己把意识上传保留云端，自以为也算一种“飞升”，结果其实是自杀。

现在蛋疼的在于，要不要融合，怎么融合。

这边半机械人罗维，虽然是芯片主导意识，但它们的技术已经牛逼到了以假乱真，也就是说这个罗维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认知，自己的恐惧与尊敬，以及这后续的选择效力对象、全新的生活和同事们，都是他自己的，和原先的罗维王子并无关系。

随便捡个鬼回来，就要占回身子，做主导……

半机械人罗维不服气。

可悲剧的在于，它好像无法拒绝。

机器人三定律依然隐隐在生效，当原主意识要回来，它必须服从。

其实会不服、会产生想要拒绝的想法，已经是正在超脱这机器人三定律的迹象了，有了自己的思想。但产生想法不意味着能拒绝，它拒绝不了，那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定律，也许要经过真正的灵魂修行，比如无相乃至太清才有可能解脱出来？

“是你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回头，你这不也是在杀我？”半机械人罗维试着打商量：“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鬼魂罗维抿了抿嘴，耷拉着脑袋没有坚持。

确实理亏。

它也是试着打商量：“可你现在的状态，也很难达成自己想要的研究目标，缺失了很多……”

“你融合进来之后可以还是以芯片为主么？”

“可能不行，我的意识高于你，这是设定。”

“设定你妈……”半机械人爆粗。

鬼魂揣手手挨骂，甚至连这个骂娘反应都是它自己的“性格”设定，这就叫我设定我骂我自己，挨骂也受着。

它理亏地憋了半天，嗫嚅道：“我妈就是你妈。”

“那可不一定，从制造角度上说，我爹妈说是你也可以，说是具体制造的工人也可以。或者工人们是我爹，提供设定的你是我妈，这么看你好像被轮了。”

“……为什么不能是我开后宫了？”

“因为你没那能力。”半机械人指了指自己的身子：“连这身子都没那能力，那话儿金属做的，奇怪了，当初你怎么考虑的，觉得这样更持久？”

鬼魂：“……忘了。大概是觉得这样能断绝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或者是打算把繁衍机制都改变。”

“傻逼。”

“这是殉道。”

夏归玄听不下去了：“喂，你们自嗨起来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和自己诞生了爱情的火花？”

“不是……”半机械人赔笑道：“夏先生，您无所不能，连狐王的肉身都能重塑，可不可以帮这货捏个身子？”

“不能。”夏归玄道：“它这不是完整的灵魂，有一部分意识还是在你这里的，这样捏出来的肉身无法结合，唯一的结合方案就是和你。其实你们各有缺失，还是合一的好点，就像胧幽的善念恶念，不融合的情况下各自都是不完整的人，没什么好处。”

半机械人叹了口气：“那我就得死了呗，先生去死界，却是杀了我。”

“在我个人情感上，我更愿意以你为主导，你是我的下属，它不是。”

半机械人微微一笑：“很感谢先生……但这可能办不到。”

“倒也未必。因为你已经有了自我意识，脱离了原设……这很可能你们的机械位面毁灭，你离开了位面的结果，主宇宙的法则高于你们的原位界，加上你和我这样的修行者接触多了，慢慢有了变故。”夏归玄低声自语：“制造出来的程序，由于一些意外，诞生了自己的想法……意外……意外者……”

半机械人和鬼魂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想到什么东西去了。

夏归玄醒过神，又道：“所以你是有灵魂的，我可以像对待胧幽恶念一样，打散鬼魂，注入此躯，依然已半机械灵魂为主。”

鬼魂耷拉着脑袋：“偏心。这不就是杀了我？”

“废话，我当然偏心我的下属，你是自杀的关我屁事？还想复活，我是你爹吗凭什么？”

“……”

夏归玄忽然问：“我刚才窥见了你们共有的强烈记忆显现，一个机械少女被回收时的哭泣，触动了你们的内心，是么？”

“嗯……”鬼魂罗维低声道：“那一刻我觉得我在杀人，从制造机器生命起，就是犯罪。”

“她是诞生了自我意识？”

“不是，如果真是诞生了自我意识，那毁坏的话就当是生命死亡，反而没有这么纠结。可她其实是因为我们的设定过于真实，让她以为自己是个活生生的生命，其实不是……当她出了故障回收，感觉是我们在杀她似的，可她无法抵抗，因为设定好了要听话。”

夏归玄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以为自己是个活生生的生命，其实不是……

龙神是不是如此？

别人呢？

半机械人的神色也很难看，它之前岂不就是这个状态，以为自己就是罗维，可原主出现在面前，它依然要面对被“杀”的命运。

“生死有数，要么消散，要么轮回。”夏归玄慢慢道：“如果你的意识不是进入这个诡异的死界，而是真正经由轮回转世去了，那就不会诞生现在这种纠结。有朝一日机械罗维到了芯片老化年限，它也死去，没有灵魂，一切就此终结。”

半机械罗维心中一动：“先生想做相关系统？”

“不错……你随我有一段时间了，我做神殿各项系统的事都是你在操作，应该也知道我内心想法。神殿系统算个预演吧，六道轮回系统，你有没有信心？”

“……太难了先生。”

“不，这次我不要求有灵，不需要什么法则的对应，只要最冰冷的审判，法条定好了就行，反而简单，最多就是系统复杂一点。”

“这样说是更简单，可单纯的系统，怎么让亡灵流转？系统没有这种能力。”

“我自会建立位界通道……打个比方，系统判定此人需要刑罚，牛头马面就把它拎到某通道丢下去，那边自有魂渊接收桀桀桀；系统判定此人可以上天国，就让它进入接引之光上来……牛头马面等一应工作人员，全部都可以是真正的机器人，这是真正无私的，谁也走不了人情。”

半机械罗维眼睛亮了，连鬼魂眼睛也亮了。

这种把神话由科技方法结合创造出来，科学创世纪一般的举措，只要是个研究者都很感兴趣。

“如果说要有灵，也不是完全没有……因为即使是系统，也需要有维护者，有GM处理一些单纯系统不太容易判定的事情。”夏归玄看向罗维鬼魂：“如果让你的意识回归机械体，只留一些人性化的判定结合在新系统里，不知你是否愿意接下这件事，让你自己的悲剧不再重演……若说殉道，这才是，看你自己的意见，我不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