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包括荆池都认为没有过多问题,反而是端木璟听到这里已经警觉了起来,不对,这里肯定是有问题的!
“杀盗非杀人”与“杀人非杀盗”本就是不同的,如果荆池不注意,将这两者等同了那岂不就是“盗贼不可以为人、人不可能是盗贼”?
可偏偏,盗贼也是生而为人,人中也有可能是盗贼。
不对不对,也不对!
端木璟看着荆池和公孙冉,这两个人已经有点儿懵了吧,这到底是怎么将论题辩走的?
他们分明辩的是“白马非马”观点是错误的,可是公孙冉已经不可能推翻荆池的论点,所以在强行转移话题,开始不经意间辩论“杀盗非杀人”这一观点是错误的。
墨辩的这一“杀盗非杀人”虽然也是逻辑辩论学中的翘楚,但是毕竟存在错漏。公孙冉辩出墨家论点的错误性不就是在强行转移,荆池辩驳回来也就罢了,但是荆池若是中招,那这场辩合的主导就已经完全换成了对立方,这样墨家就处于劣势了!
不能这样!
可偏偏,荆池不是端木璟,也不是韩回。如果按照韩回的方法一步步来自然没有一点差错,可是一旦偏了,那就有大问题了。然而这些东西,到底荆池没有想明白!
公孙冉说到“杀盗非杀人”等同于“杀人非杀盗”的时候,荆池就已经将“这个自然”说出了两个字!
“这个自然”荆池这边还没有完全落下声音,却自另一个地方窜出一个声音,“这个自然是错的”!
众人寻声看去,声音却来自公子扶苏身后,即是从树上掉下来的端木璟。公孙冉挑眉,不知道端木璟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即是公子扶苏的人,可是这站出来了是又想帮助墨家还是什么意思?
众人的目光汇集在端木璟身上,她本来是无心说出口,这样一来倒是显得自己刻意了,不过能和名家公孙冉辩证一次,似乎也没有那么多需要顾及的。
在树上的时候端木璟就一直想要和公孙冉当场来一次辩论,这下机会就在眼前,自己不抓住岂不是白白浪费?
韩回不看端木璟,低着头打量茶碗,端木璟说出那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韩回,但是一直都没有看到韩回的表情是怎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端木璟总是有意无意地多关注着韩回,也许只是因为这个人操劳了这一场辩合,也许又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公孙冉被端木璟这样挑衅,虽然明显是公子扶苏的人,但是有时候让得太过了也不一定就是他的做派了,当即问道:“听这位兄台的意思,是不赞同我刚才的话了”?
荆池注意到端木璟,端木璟示意荆池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他自然心中明白,果然只一脸淡漠地看着这人。
端木璟自己却从公子扶苏身后走了出来,当然不会逾越,当下请示公子道:“长公子,端木璟不才——”
公扶苏似乎也明白了端木璟想要干什么,不等她说完,只抿着嘴仍旧一脸严肃的模样道:“去吧”。
端木璟得了公子扶苏的许可,这才缓缓走到辩合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端木璟的身上,只是这个时候的端木璟明显已经比刚才沉稳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刚才的情况毕竟还是太尴尬了,然而辩合才是自己的主场。
所有人只注意到端木璟一步步走向辩合场中,但是却没有人注意到,公子扶苏在同意了端木璟的请求之后却是看了看韩回。
韩回依旧专心致志地打量自己手中的这个茶碗。按道理是没有什么可打量的,就是纹理都能给韩回看没了。
早前韩回曾经为了端木璟请求公子扶苏这个人动不得,如今端木璟已经避无可避地卷入这场辩合中来了,韩回又是怎样的心情和想法,扶苏一定程度上还是比较关心的。
只是,韩回什么都没有表示,甚至于端木璟上了辩合场,韩回也没有太多关注。恰恰是这样,才是最诡异的吧。
端木璟倒是没有考虑那么多,自己一个人到了辩合场中。这些天好在是在韩回那个地方学了不少礼节,应付这样的场面倒也凑合。端木璟同荆池和公孙冉都行了礼,之后才开始了自己的侃侃而谈。
众人见那场中清秀异常的少年行了礼,很快就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道:“我之所以替这位墨家的朋友答话,是因为在前一轮的辩合中,公孙先生已经输了,这一点公孙先生想必已经很清楚了吧”?
端木璟说这话并不是没有根据的,至于是什么原因,这里,荆池明白,墨家的人明白,公孙冉明白,明眼人都明白,最明白的恐怕还是韩回了。
那是什么呢?自然还是因为公孙冉在辩合的时候就已经被荆池安排地明明白白了,或者说被韩回安排地明明白了,就在辩合的运筹帷幄上,名家公孙冉已经输了。
“的确是输了这第一回合,但是我们于‘白马非马’的辩合上却并没有完结,兄台现在进来,是代表谁呢?代表墨家还是代表——”公孙冉听到端木璟的这话,自然是明白端木璟指的是什么。
虽然不愿意提及,但是事实也是如此,不过公孙冉在关于“白马非马”的论证辩合上只输了这一场,具体怎样推翻“白马非马”荆池还没有说出口,公孙冉本来是想要诱导荆池进入圈套,半路杀出来个端木璟,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不悦。
端木璟这边自然明白公孙冉内心的想法,但是按照韩回最开始给自己对咸阳辩合赛制的讲解,也即是说过了今天,诡辩就算是翻过一页了,不可能再有诡辩这种事情,名家公孙冉也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
诸子百家切磋么?哪个不是切磋啊,和自己勉强来一场,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他既然一定要问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来和这人切磋,自己就随了他的愿就是。
“我为长公子的人,自然是代表公子。”
地盘是扶苏的,工资也是人家扶苏发的,刚才扶苏那样袒护自己,要是说自己不是扶苏的人而是墨家的朋友,这里有多少人心里头不舒服?
不说其他人,公子扶苏第一个就有异议,只是人家不一定说而已。
韩回虽然不看端木璟,但是却一直在关注着辩合场中的情况,听到端木璟那句“我为长公子的人”心里面不是很舒服。
公子扶苏的态度尚且不明确,说句“公子扶苏府上的人”不好?只是多了两个字而已,这小丫头心就这么大么?非得说自己是长公子的人。
能影响到韩回的情绪的,只怕就这一个端木璟了。
端木璟没有注意到韩回的神情,倒是韩回对面的赵高,因为对韩回不是很在意这一场咸阳辩合,所以就多注意了一下这个人,不过就算偶尔瞥到了韩回脸上的状态也自然不会知道他同端木璟有什么渊源。
端木璟这边没有注意韩回,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辩合:“你一直说墨家‘杀盗非杀人’是错误的,但是你忘了,之前一直在讨论的是‘白马非马’而不是‘杀盗非杀人’,所以自然是错误的,连论点都偏了又怎么保证你所说的辩论是正确的呢”?
她自然没有想要抢荆池风头的意思,何况自己这是在无形之中帮了墨家一次,虽然不知道墨家来咸阳辩合是为了什么,可看这个架势对赢得辩合是必须要争取的。
正因为知道这样,端木璟接下来的辩论才是站在墨家的立场开始认真起来:“其实我出来只是长公子认为你名家就辩合一事上已经开始转移论点。再说,名家的白马非马,对于墨家而言又不是什么不可以破解的难题,这位墨家荆池少侠也正要说出来”。
“你提出墨家‘杀盗非杀人’,但是却不能凭借这来论证出你名家的‘白马非马’,可是,墨家却可以用‘杀盗非杀人’中的道理来论证你名家的观点。名家所提出来的‘白马等于马,黑马也等于马,然而白马却不等于黑马,所以说白马也不等于马’是名家白马非马最为核心的道理,这里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包含关系,但是墨家在自己《墨辩·小取》中将这种观点提到了极致。然而相反的,公孙先生和荆池少侠,你们两个,公孙先生是人,荆池少侠也是人,但是公孙先生却不等于荆池少侠。”
端木璟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一旁的荆池还没有明白过来端木璟想要说什么,公孙冉的脸色却已经不好了,端木璟只当自己没有看到,认认真真继续回答道:“之前墨家这位荆池少侠并不是不说,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说罢了,现在,公孙先生不等于荆池少侠,先生岂不是也认为你不等于人,难道这样先生还以为自己的诡辩是正确的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