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他这话,秦峥嗤了一声,反问道:“我为何不敢来见你?”
他这话,让上官垣噎了一噎,旋即冷哼了一声道:“昨夜,有你的手笔吧。”
夜里的时候,上官垣一晚上都未曾合眼,毕竟才经了那样可怕的阵仗,若他能睡着,那才是心大呢。
可惜,上官垣从来都不是心大的人,相反,他的心眼窄的很。
福安被人带走之后,他坐在牢房里,起先是被吓得浑身发抖,后来将这整件事儿都琢磨了一遍之后,复又觉得出离愤怒。
他的父兄,竟然真的将自己弃之不顾,拿他当做弃子一样的,要将他给处理掉!
而这个认知,更让他整个人都难受的不行。
纵然这些年父兄严厉,可上官垣本来以为,他在家里是有地位的,但没想到,他们竟然这般下手不留情,若不是郑怀洛打掉了那一支刺向自己的袖箭,恐怕此时他就是一具尸体了。
但是等到他回过味儿来的时候,他又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这大理寺里面,不是一向号称固若金汤铁桶一个么,可是这样的铁桶一片,怎么会让福安给轻易地混进来呢?
若说这里面没有秦峥的授意,那上官垣打死都不信的。
而秦峥在这里面,又起了什么作用?
上官垣越想越生气,既气又惊惧,直直的盯着外面,只等着秦峥前来。
可是秦峥真的来了之后,他却又觉得有些怂了。
现下虽然是在质问秦峥,可是那眼中,却到底有些色厉内荏。
见他这底气不足的模样,秦峥嗤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他这般反问,又让上官垣有些怂。
上官垣不去看他,一双眼睛胡乱飘着,语气里倒是格外的硬气:“你能做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吧,昨夜的时候,若是没有你的指使,大理寺怕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怎么会闯进来人刺杀我?这里可不是刑部!”
就算是不经常在上京,可对于秦峥的大名,上官垣依旧是如雷贯耳的。
更遑论说,他现在十分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
听得上官垣这话,秦峥则是看着他,语气散漫道:“不错,那又如何?”
一句话,便让上官垣有些说不出话来。
是啊,那又如何?
纵然秦峥指使人刻意放进来了福安,可是说到底,刺杀自己的,还是镇南王府的人。
若不是家人想杀自己,秦峥便是再给机会,也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上官垣一瞬间便颓然了下去。
可惜秦峥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见他一言不发,秦峥复又道:“上次你问的话,本官还未说完。”
他说着,回身去了椅子上坐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并不喝,只是端在手心,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茶杯的盖子。
待得上官垣一双目光满是焦灼,追问道:“还有什么话?”
秦峥这才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上官沧此番来京,可不止是为了杀你。镇南王给皇上写了一份折子,如今应当已经在龙案上摆着了。你猜,那里面写了什么?”
若说先前,说不定上官垣还会自作多情一番,可是有了昨夜的事情,他如今听到秦峥这话,第一反应便是有些不安。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都是干干的,勉力才维持着镇定,问道:“什么?”
秦峥倒也没让他担惊受怕太久,听得他询问,便施施然的说了那里面的内容:“镇南王上奏,道是你勾结红莲教反贼,污蔑三皇子,欺瞒府上,实乃大不孝且大不敬,求皇上处置。”
这一字字一句句,都如同惊雷一般打在上官垣的心上。
若是昨夜他就此死了,如今怕是就已经被定罪了吧。
毕竟,那是由他亲爹上的奏折!
若说先前,上官垣还抱有一丝希望的话,那么秦峥的话,便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上官垣终于忍不住,颓然的坐在了地上,双目失神。
见他这模样,秦峥也不催促他,杯中的茶水有些凉了,他将杯盖捏在手中,慢慢的喝了一口。
微凉的水入喉,一路沿着下去,连整个身体都像是多了几分冷意。
可这冷意,也是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上官垣开口。
他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上官垣的回答,秦峥并不意外。
或者说,从他进了大理寺的那一日,秦峥便知道,上官垣迟早有一日得全盘托出。
因此这会儿听了他的话,秦峥只是淡淡道:“红莲教。”
这话一出,上官垣神情一僵,下意识想要遮掩,却又在看到秦峥的表情之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自嘲的一笑,道:“我到了如今,还想替他们遮掩。”
说到这儿,上官垣的神情复又多了几分冷厉:“可他们,却从未想过救我!甚至出事之后,竟第一时间便要放弃了我。”
这就是他护着的府上,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护着?
他不能好过,大家就都别好过吧。
上官垣靠坐在墙边,身下是粗麻垫子,他被养的娇惯,如今便是这么坐着,也觉得有些难受。
不过如今,这些难受,反倒是成了能让他保持理智的东西了。
上官垣冷笑一声,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家人。
“红莲教的确与镇南王府有瓜葛,确切的说,他们就是被镇南王府养起来的。”
当年镇南王虽然被发配到边疆,可因着是曾经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所以先帝待他倒是不薄。
肥沃的封地,不但养活了镇南王府,且还养活了红莲教。
“不过,红莲教的开支并不全由着镇南王府出,他们也会自己做‘生意’,而那些,也会带来收入。”
上官垣这话一出,秦峥便了然:“比如白家,又比如李家。”
“不错。”
上官垣点头应了,复又继续道:“不瞒你说,当初白家的家主,也就是白天凌,便是红莲教的肥羊之一。可惜那老头是个愚蠢的,居然让自己养大的鹰给啄瞎了眼,为了怕他说出更多的秘密,所以在大理寺去抓人之前,红莲教先将他给杀了。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说到这儿的时候,上官垣一时又有些自嘲。
这些道理,用在别人身上的时候,他从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可等到被人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个中滋味儿。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家中会用对待棋子的方式,来对待他。
秦峥先前便猜到了几分,如今听得他这话,却是肯定了。
只不过……
“按着这样算来,红莲教与镇南王府应当合作许久了。”
毕竟,就连白家都是肥羊,那作为实际操控者之一的镇南王府,必然是要早于他们的。
闻言,上官垣仔细回想了一番,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并不能确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出生之前,家中就已经跟红莲教合作了。”
这话,秦峥丝毫不意外,点头应了,道:“那,现在红莲教的据点在何处?”
在出卖府上之前,上官垣还有些压力,可到了现在,他却是破罐子破摔了。
听得秦峥询问,他也不多隐瞒,直接便要了纸笔来,不但写了那几个据点的位置,还将暗号都写了下去。
“不过,我并不确定现在那边如何了。”
上官垣写完之后,顿了顿才道:“毕竟,如今我身在大理寺,父亲又一向是个谨慎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还带着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