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模样,周姚氏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跟着软了下来,忍不住在他的眉心亲了亲,声音里既是庆幸又是不可置信:“我的孩子,娘这辈子竟还有机会见到你……”
她说到这里,却又想起什么,因站起身来,将孩子给了林氏,自己则是直接跪在了庄子期的面前。
她这一跪格外用力,顾九甚至能听到她膝盖碰地发出的沉闷声响。
眼见得其他人要过来扶自己,周姚氏却是摇了摇头,自己端正的跪在地上,含泪道:“先生,多谢您的大恩大德,救子之恩,姚纤云此生当牛做马,刀山火海,必然偿还先生恩情!”
她一面说着,一面郑重地给庄子期磕了头。
庄子期也不避让,受了她的礼之后,方才伸手来扶她:“起来吧。”
谁知,周姚氏却是摇了摇头,咬唇道:“先生,我还有一个请求,我想……把孩子抱回去。”
这是她的儿子,此生既然有机会寻回来,她绝对不能再让孩子离开自己一步了!
闻言,庄子期则是将手收了回去,也不扶她了,只问道:“你就这么抱回去,若家里不认他的身份呢?”
仅凭一面之词一个被褥,如何就能确定这孩子便是周姚氏当初生的那个?
庄子期都不必去想,随口便能拿出来几个说辞。
周姚氏神情坚定,道:“他们认不认无妨,这个孩子,我认便是。”
周淼跟周姚氏太熟悉了,见她这模样,心头一跳,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道:“嫂子,您想做什么?”
她怎么觉得,周姚氏现下的模样,有些决绝呢?
闻言,却见周姚氏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请先生成全。”
原先没找到孩子,她已然存了死志,可是现下孩子失而复得。她自然不能放任自己去死,可是,也不能放任自己就这么活着了!
庄子期心中赞了一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问道:“那你又如何肯定,这就是你的儿子呢?”
不是他非得要抬杠,他只是觉得,人冲动之下会做出来许多事情。可是等到这冲动过了之后,怕是又要后悔的居多。
他得确认一番,看小明儿的娘亲到底是何样的人。
闻言,周姚氏深吸一口气,道:“不瞒先生说,他身上的红痣,我也有一颗,且是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大小。”
这是私密事情,原本是不应该说的,可是今日面对的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周姚氏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这也为什么当初生下来儿子的时候,她会有这个印象的原因。
因为他的红痣位置太过巧妙,跟自己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她说到这儿,又抬起头道:“先生,我自己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我便觉得这里疼。”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咬牙道:“原先以为是我见不得孩子,可现下才知道,那是母子连心!求先生成全!”
眼见得周姚氏再拜一次,庄子期这才伸出手去扶她:“行了,你自己的孩子,我难道还能拦着不成?”
周姚氏闻言,瞬间大喜,待得要起身,却又一个眩晕,整个人往下栽去。
“嫂子!”
周淼忙的来扶她,庄子期则是蹙眉,伸出手来探了探周姚氏的脉象,顿时沉声道:“将她扶到床上去。阿九,取我的药箱来。”
得了庄子期这话,顾九自然不敢大意,忙的应声去了,林氏则是将小明儿交给嬷嬷,柔声道:“你先抱着他去外面晒晒太阳,莫要吓到孩子。”
小明儿到底是孩子呢,这会儿小嘴撇着,又有些想哭了。
嬷嬷应声去了,林氏则是与周淼帮衬着将昏过去的周姚氏扶到了床上。
周姚氏只是那一瞬间的昏迷,到了床上后,便有些悠悠转醒,只是仍是头晕眼花看不真切。
林氏安抚了她几句,便听得庄子期道:“别动,我给你诊脉。”
周姚氏便闭了眼睛,一面道谢,一面将手臂伸了出去。
待得顾九匆匆忙忙的取了药箱过来,便见庄子期的神情凝重。
“师父,您要的药箱。”
庄子期点了头,取了银针出来,替她扎了几个穴位,待得看周姚氏的反应,脸色便越发的沉了下来。
等到周姚氏缓过来之后,看到的便是庄子期这个神情。
她倒是眼不花了,可是心里却跟着狂跳起来,不过她顾不得自己,却是先问道:“夫人,我儿……孩子呢?”
见她神情里的慌乱,林氏因轻声安抚道:“别怕,嬷嬷抱着晒太阳呢,你看。”
窗户开着,从这个角度往外面看,可以清晰地看到嬷嬷抱着小明儿在树下玩。
四月的天,枝繁叶茂的苍翠,小明儿揪了一片树叶,正玩的开心。
看到他,周姚氏才踏实了下来,回头又见庄子期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先生,可是我有什么不妥么?”
不然,他怎么用这个眼神看自己?
像是她大限将至似的。
周姚氏才闪过这个念头,就听得庄子期沉声道:“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说,你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你中毒了。”
这话一出,犹如巨石入水,溅起阵阵波澜。
在场之人瞬间变了脸色,周淼更是白了一张脸,失声问道:“您说什么,我嫂子她,她中毒了?”
而周姚氏更是脸色惨白,咬牙道:“先生,您说我是中毒,不是生病?”
先前她还曾经感叹过,眼前这位明国公夫人多年缠绵病榻,不想一朝竟是被人陷害下了毒,可谁曾想,转眼自己也成了这个结局?
顾九倒是反应的快,见庄子期的神情里并不像是特别焦灼,只是有些愤怒。她心思都转,因问道:“师父,您可能查出来,是什么毒么?”
闻言,庄子期睨了她一眼,道:“便是华佗在世,也不敢说只靠着诊脉便能看出对方身中何毒,但是巧了,我才接了这么一桩例子,有前车之鉴,这个倒是清楚明白。”
庄子期说这话的时候,却见林氏猛地蹙眉,问道:“先生可是……说我?”
前车之鉴,她不是才查出来中了毒么!
一时之间,众人都在林氏跟庄子期二人身上来回巡视。
反倒是庄子期,神情淡定,道:“不错。她中的毒,正是你身上这种。”
几项草药花卉外加日用混合,如此巧费心思的剧毒,这世上难寻几桩。
不想今日,倒是接连出了两桩了。
虽说方才林氏有些猜测,可真的听到庄子期这话,她却是吓了一跳,问道:“竟当真与我的一样?”
她这毒需的洗筋伐髓,那周姚氏呢,以对方现下的模样,抗的下来么?周姚氏想的多,顾九却是只抓重点:“姚姐姐,我记得你先前说才换了个大夫——那之前用的大夫,是谁?”
周姚氏不知她怎么会突然转换话题,只是见她神情凝重,正色想了想,道:“先前的大夫姓李,名唤李越。但后来李大夫似乎有事情不在上京,所以又换了一位,怎么了?”
因着周姚氏寻常都是在病中的,再加上她并不太喜欢去打听别人家的八卦,所以对于明国公府的事情,她虽然知道,但却并不知道的那么清楚。
还是因为下人议论了几次,她才勉强知道林氏这么多年病着是因为被人下毒,且下毒的是妾侍方清。却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大夫参与,更不知道那参与下毒的大夫,便是李越!
顾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深吸一口气,道:“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