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难得得了兄长一句赞, 心里美滋滋的,面上也露出点得意神色,偏还忍着, “谦虚”道, “我也不小了,傅氏都给我生了个儿子了, 就算是为了娘俩,我也得长进些。”
李玄轻轻颔首, 神色稍缓, 又勉励了李琰句。
李琰俱高高兴兴应下,他在家中,其实是个执拗又不肯劝的性子, 偏偏就服自家这位堂兄,从前是不敢亲近, 现在亲近了些,李琰便有些失了分寸, 犯了老毛病,笑嘻嘻道,“三哥,我也进给小嫂子拜个年?”
他一时口快,等说出口后,便意识自己失言了。
堂兄一贯重规矩、重嫡庶, 今置了个室, 已然是破了平日的规矩了,今自己还这般不识趣捅破了,一口一个小嫂子,只怕堂兄了要恼。
况且, 这薛娘子,他也是见过的,容色的确称得上一声绝色,不怪三哥喜欢,但底是和离之身,还带着个孩子,只怕是不好纳进府里,至多也就是个室了。
堂兄便是放在心上,也至多把人带回京城,嫁之身,按规矩,是无论何都入不了侯府的。
李琰自觉食言,正要低声下气给自家堂兄道歉。
李玄却只眉心微蹙,面色微冷,沉道,“嫂子便嫂子,何来的小嫂子之说。方才还夸你有长进,现下说话又没了分寸。”
李琰训得愣在那里,下意识憷低头认错,“三哥,我错了,我一时口快,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同我计较了。要不,我进给嫂子道个歉?”
李玄神色缓和了分,只底觉得李琰是个不靠谱的,没松口让他进,随口敷衍了句,便要送客,“你回吧,我还有,没功夫招待你。”
李琰忙应下,“不敢打扰三哥正。”
说完,便也不要李玄送,十分主动就转身朝自己马车走了,等坐上马车,李琰才后知后觉地现:
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情?
嫂……子?
薛娘子?是他嫂子?
李琰打了个哆嗦,倒不是冷的,纯粹是吓的。
合着兄弟里,嫡的庶的,加一起满打满算十个,胆大包天的程度,都比不过三哥一个。
李琰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平日里挨骂罚跪,委实冤枉了些,他就是喜欢一个女子,这样天差地别的身份,也不可能纳进的,更别说娶了,给个别院,置个室,都还得防着家里人。
底是三哥厉害啊……
只是,那薛娘子真要进,可不大容易。
伯父武安侯虽也是受祖宗荫庇,没什么,可底是一府之主,且还有个伯母看着,怕是怎么都不肯认这个儿媳的。
只怕还有得折腾。
李琰很为自家堂兄操心了一回,觉得这是条走不通的道,堂兄一辈子顺风顺水,无论念书还是做官,都比旁人厉害出不止一点,在这上头,怕是要栽跟头了。
自己身为弟弟,怎么也得帮衬着,薛娘子在苏州一日,他就得照拂着一日,万不能叫薛娘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
李玄回后院,未提起来的人是谁,阿梨也不问。
昨夜阿梨想了一宿,倒是想明白了,何待李玄才好,只拿他岁岁的爹爹便好了。
李玄要来,不拦着;李玄要走,也不说什么;李玄做什么,也不多问。这般彼此客客气气的,才少了不少麻烦。
阿梨收拾了会儿,便同李玄说了声,要秦家拜年。
李玄虽心里想跟着,可底明白阿梨怕是不愿意,遂只颔首应下,目送母女俩出了。
了秦家,来开的是秦三娘,今日穿一身大红的袄子,满脸喜气,面色红润,见了阿梨,便要迎进,边摸岁岁的脸蛋,朝里塞红封,“干娘给我们岁岁压岁钱,岁岁长大了嫁妆,是不是,小岁岁?”
阿梨得直乐,笑着朝道,“那可还早得很。”
秦三娘只笑,“那我可不管,压岁钱还是要给的。”
进了,便见秦二郎也在屋里,倒是章姑娘不在。
阿梨环顾四周,没看见章姑娘的人影,却也十分识趣不问,只抱着岁岁给秦二哥拜了年。
秦怀有些时日未见岁岁了,心里十分想,只是今他同月娘定了亲,同阿梨母女来往,便要谨慎些,免得坏了母女俩的名声。
阿梨只看一眼,便晓得秦怀很惦记岁岁,从前他也是拿岁岁亲女儿的,便朝他道,“二哥抱抱吧。”
秦怀眼里有些惊喜,从阿梨怀里接了岁岁。
岁岁许久未见秦怀,起初还认不出他,他抱了一会儿,便渐渐又同他熟络起来了,两环着他的脖子,亲亲热热蹭他的脸颊。
秦怀胸口一片柔软,蓦地笑开了,从袖中取出个红封,早已捂得有些热了,可见是早就准备好,盼岁岁来,已经许久了,他把红封递给岁岁,温声道,“岁岁要一生顺遂,无病无灾,健健康康长大。”
岁岁没什么耐心,起初还对红通通的纸感兴趣,但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了。
阿梨便上前,从里接过来,帮收着,免得掉了。
短短日,岁岁倒是收获颇丰。单说压岁钱,阿梨给了一个,但只是图个吉利,数目并不大。
李玄却是出极为大方的,厚厚的一叠,阿梨想推,李玄却只淡淡一句“给岁岁的”,就将打了。
爹的给女儿的压岁钱,也的确不好说什么。
现下又有秦二哥和秦三娘的压岁钱,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阿梨替岁岁算一算,这么下,指不定等岁岁出嫁的时候,嫁妆还真是好大一笔了。
想这里,阿梨忍不住摇头笑了下,又坐了下来,同秦家兄妹说了会儿话,又同三娘约了铺子开的日子,便主动起身告辞了。
秦家兄妹要留用饭,但阿梨只以岁岁吃不了那些为由,委婉回绝了。
待出了,一路平平安安回了家。
午饭是在家里用的,是阿梨做的。
对吃的很上心,从不在吃喝上委屈自己,但无奈做菜艺实在一般,年前雇了个婆子,但要年后才能来做活。指望不了别人,阿梨只能硬着头皮上。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勉勉强强弄出一顿能入口的。
阿梨自己倒是不嫌弃自己的艺,可要给旁人吃,便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喊李玄的时候,李玄却主动过来了,他怀里抱着岁岁,过来道,“岁岁像是饿了。”
一岁岁饿了,阿梨顾不上其它,匆匆忙忙端了米糊过来,喂岁岁。
两人把岁岁喂饱了,才顾得上自己,看着面前炒得软的青菜、火太大炒老了的肉、抖放多了盐的汤,阿梨面上有些红。
岁岁还在一边咿咿呀呀,这个年纪,对米糊之的任何可以入口的,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阿梨只好一边牢牢抱住,一边硬着头皮开口,“吃吧。”
李玄倒不挑,极给面子,这毕竟是除饺子,阿梨第一回给他做吃的,他自是何都要给足面子。
阿梨没吃口,最后大多数都进了李玄的肚子。
李玄放下筷子,阿梨收拾碗筷,李玄便负责照顾岁岁。
时间过得很快,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便了入夜时候了。
屋有风,拍打在窗户上,树梢吹动,出些许声响,将屋里衬得极为安静。
阿梨坐在灯下,漫不经心打着络子。
今日穿一件海棠红的袄子,底下是青绿的褶裙,腰身纤细,身段柳条一般。坐在灯下,微黄的烛光,照在的面上,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却显得更为绝色。
比起在侯府的时候,长大了些,毕竟是生儿育女过了,身上脱了些稚嫩,添了分浑然天成的韵味,微微垂着的眉眼间,一片娴静温柔。
李玄看得有些怔,目光落在阿梨的面上,久久挪不开,其实这样的场景,从前他最常见,只觉得寻常,今才觉出,他心里于这样的安宁美好,是何等的不舍。
他不大想走,又留了会儿,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才忽的起了身。
阿梨回头看他,起初还不大明白,后来忽的就反应过来。
李玄要走了。
心里突然便有些怅然若失,李玄不走,觉得不自在,希望他早些走。但李玄真要走了,却也没什么高兴欢喜。
阿梨收起那些胡乱思绪,起身要送李玄。
李玄踏出,了杂物间牵了疾风出来,站在月夜下,长身而立,颀长清俊的背影。
阿梨站在口,面上没什么神情,轻轻颔首道,“世子慢走。”
李玄翻身上马,最后看了眼站在屋檐下的阿梨,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宽大的袖子笼着双,只露出一点点柔软的指尖。
那指尖柔软娇嫩,李玄不止一遍握过。
只是他那时候太自以为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以为阿梨于他,只是个小小的通房。直至走后,才在长久的煎熬和漫长的孤寂中,一点点明白了自己曾经藏在心里的喜欢。
是喜欢的。
否则不会一遍遍把规划在自己的未来里。
他还不懂,心里却已经下意识把两人的后半生都捆在了一起。那是理智之的感情,他曾经忌惮至极、不肯直面的内心。
李玄蓦地翻身下马,疾步走阿梨面前,小心翼翼握的,只一点点,握着柔软的指尖,坚定道,“你等等我。”
阿梨一愣,还未来得及想些什么,便见李玄已经松开了,疾步回疾风身边,翻身上马,一拉缰绳,疾风已经跑出了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