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见得太多,那就跟街上的流氓混混一样,不足为奇了。
张有光第二光驾临瓦房村村委会时,除了江云伟和少数几人,绝大多数都装作没有看到,连站起来迎接都懒得。这让表面笑得灿烂的张有光心里极不是滋味。
落座之后,张有光拒绝了江云伟递来的开水,直接了当地就说:“我今天再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解决问题!大道理我们也不用讲了,就说你们都有什么要求吧,只要市委市政府能够答应的,我现在就拍板。怎么样,都拿出点诚意来?!”
有那等抱着破罐子破摔想法的村民就道:“我要0万一亩,你能答应吗?”
立马就有人讥笑道:“0万,亏你敢张口?现在人家是0块都不想给你,巴不得白征了去才好呢。”
张有光情知不能让争执无休止地继续下去,就指着发话那人道:“那你呢,你是什么态度?”
“我么……”那人轻咳了声,眼睛望着屋顶道,“要么原三年前签订的合同执行,要么老子就不拆!”
又有人道:“我也是这个意思。都说咱们农民贪得无厌,我也不贪多的,只要我该得的。要么按签订的合同来,要么就拉倒。”
一个接一个地说下来,张有光发现,分歧较昨天分明少了,除了少数人想趁机要挟,多拿多要外,其余的都是想按着三年前签订的合同执行,如果不执行,那么就拒绝拆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村民已经作出了让步。现在想要尽快把问题解决,那就只有从开发商身上下功夫,让他们拿出诚意来。如果开发商不让步,非但不能把问题解决,反而还会激化矛盾。
这年头的农民真不是白痴,由得你鱼肉,更何况他们之中还有聪明人呢?
听完了所有人的意见,张有光站起身来,叹着气道:“大家的意见我都知道,也记在了心里。请大家稍安毋躁,我现在就回去跟开发商沟通,督促他们尽快拿出一个令大家满意的方案来。大家说这样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几声懒懒散散的叫好之声。
出了村委会,张有光就立即打电话给卢市长,让他现在就召集开发商高层开会,要让他们充分意识到局面的严重行,尽快拿出一个折中可行的方案来。
卢市长就问:“如果他们不拿,或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呢?”
“那就给他们施加压力,动用各方面的关系和资源给他们施加压力。今天,不,最迟明天中午,必须拿出一个方案来!”
卢市长暗叹一声,意识到如果事情办不下来,那黑锅就得由自己背了。但本届政府由自己负责,事情又出在任内,一旦事情闹到不可收拾,责任终得由市长来承担的。
“谈吧,那就谈吧……”
卢市长太清楚开发商的靠山了。表面上看它们是央企,是国有资产,但事实上早不知哪年哪月就沦为了官二代、官三代们谋取私利的工具。别说是他这个小小的蓬城市长,就算是省长、部长,也未必奈何得了他们。张有光说动用关系和资源,在他们盘根错结、通天彻底的权力关系网前,他能动用的这点关系和资源无疑于鸡蛋碰石头,徒惹人笑话罢了。
尽管有太多的不甘,卢市长还得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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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长河集团派出的考察团赶到了瓦房村。
村民们得知有企业自动找上门来后,莫不奔走相告,就差没敲锣打鼓地把考察团迎到村委会了。
经过两个小时的实地调研,考察团的负责人表示瓦房村的地理位置很是优越,商业价值极高,他们愿意在此投资。当然,前提是全体村民同意,政府批准。
地理位置、商业价值这些村民们不懂,大家最关心的就是补偿方案。考察团一表态,就争先恐后地问怎么拆,每亩地补多少钱云云。
江云伟喝止了乱哄哄的询问声,郑重地对考察团的团长道:“史先生,贵公司确定有意接手物流基地项目,不是逗我们玩吧?”
史先生笑道:“逗你玩?逗你玩用得着巴巴的从西都亲自跑一趟?逗你玩用得着带这么多专家来考察?小伙子,你这话说得有点伤人心呐!”
江云伟连连点头道:“是,是,确实冒昧了,但也请你多多理解。我们这的情况你都看见了,不是一般的乱,前天还闹出了人命。接下来会怎么收场,连市政府都不知道。所以我们必须得慎重行事!”
史先生道:“只要确认你们之前的开发合同无效,我们立马就可以接手。至于补偿方案嘛,我们是民企,了解农民兄弟们的需求和疾苦,所以肯定从优。就我的权限来说,可以给你保证到这个数!”他竖起了三个指头,“最低这个数!”
江云伟眼睛瞪大了,旁边有人惊呼道:“0万?每亩0万?史先生,你可别拿我们寻开心呀!”
史先生大笑着摇头道:“你们呀,真成了惊弓之鸟。要不这样吧,明天请来你们政府的主管领导,咱们可以详细地谈谈。”
0万每亩的补偿价很快就传遍了全村,它的诱惑绝对是致命的,每个人听到的人都惊问:“真的假的?怎么可能是0万?”不到天黑,几乎所有村民都自发地涌到了村委会,要求中止当前的开发合同,与长河集团签订。尽管江云伟说合同的中止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而且市政府还没有发话,但大家哪里按捺得住?纷纷要求江云伟这个村支书把大家的意见向上面传达!
王灿就站在家门外的院坝边,村委会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真真的。听完钟山汇报了下午市政府与开发商谈判的详细情况,他就道:“你说,要是他们知道市政府卖给开发商的地是10万每亩,他们只拿了个零头,局面又会是怎样的?”
钟山道:“这个你就放心吧,乱不了。咱们国家的社会制度是什么?土地首先是国家的,其次是集体的,农民只有耕种权,没有所有权。卖多卖少,补多补少,就看政府的财政窟窿有多大,愿意分出多少利润来与农民共享了!滇省那边有个县,要建古滇国旅游风景区,政府把农民的地给征了,补偿价是每亩1万,但你知道他们卖给开发商每亩是多少吗?”
“多少?”
“400万!”钟山讽刺地竖起四根手指头道,“政府每亩就吃掉了88万。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不是我们所能想像的,所以我不支持你往这里面掺合。得罪央企事小,得罪了政府那才麻烦呢!”
“嗬,难不成你认为我是真想把开发商磕走?”
钟山奇道:“那你闹这么大动静做啥?”
“我不闹这么大动静,开发商能屈服?”
钟山恍然,“原来你这是以退为进的把戏呀!”
“也不全是!”王灿摇头道,“如果开发商真不想做这个项目,那我也可以接手。至于最后将会怎么收场,完全取决于开发商的态度!他们如果继续恃着央企的身份狂妄傲慢,以牺牲我们的利益来弥补他们的亏空,那我就只好真刀真枪地跟他们干上了!”
钟山实在不敢想像与拥有数千亿资产的央企干起来后果将会怎样,但王灿话里透出来的强大自信却让他感动脊背发寒。
想想吧,一个现如今资产不过二三十亿的民企,竟然张口闭口地说要干倒巨无霸式的央企,这到底是白日里说梦话呢,还是深思熟虑后的豪言壮语?
别的钟山不想去讨论,单是钱一项,他就不知道打从哪来。
看着站在身边的王灿,从小在瓦房村长大,而今不过刚满18岁,正在蓬城四中就读高二的少年,钟山觉得他就是一团他永远也无法破解的谜。
表面上来看,他已经对王灿的身世了解无遗,但事实上,他又什么也不知道。他不知道王灿投资启扬生物的钱是哪里来的,不知道王灿与长河集团是如何认识的,不知道王灿是如何降伏蓬城首富赵半城的……等等,就算每一步他都参与了,但他还是说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别人看来,他是风光无限,财富直逼赵谦的蓬城新晋富豪。可又有谁知道,他这份光鲜全是王灿赐予的?如果王灿不乐意了,只消一句话,他就会被打回原形,重新做回那个为生活奔忙,瞧人脸色讨生活的卑微小人物。
村委会的会议一直开到深夜,终于形成了一致的决议:如果开发商拒不执行三年前签订的合同,那么,村委会就委托律师向法院起诉,讨回违约金。待合同解除后,再与长河集团签订开发合同。
这个决定要得到执行需要跨过两道难关:第一,法院裁定开发商故意违法,解除开发合同;第二,政府认可长河集团资质。若是开发商从中使坏,在任何一个环节设置障碍,这场纠纷就不知道要持续到何年何月才能有最终的结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