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棠是校长室的常客。钱江海很关心她，他就像一位小叶棠在学校里的家长，只要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把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如果她胡乱发脾气，他会劝解开导；如果她闷闷不乐，他会与她耐心沟通。无论是哪种方式，小叶棠对他鲜少有回应，她的情绪空洞又冷漠。

钱江海是叶国良的得意门生，叶国良是物理老师，钱江海高考的时候，物理是满分，他正是凭借这个优势，考上了A城大学物理系，毕业后在仕途上平步青云，最后成为八十七中的校长。

小叶棠出生的时候，钱江海和妻子也在医院里守着叶莹莹。

钱江海比叶莹莹大八岁，他童年的家也在福兴巷，后来他父母买了商品房搬出去。他和叶莹莹都是独生子女，两人情同兄妹，在他看来，叶莹莹浑身都是优点，只是性格过于要强，对金钱的执念太深了。

叶莹莹读大二时，他曾经问过她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她说，她要住大房子，豪宅，最好是别墅；她要考驾照，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好车；她还要去美国留学深造。

钱江海笑着摇头，他觉得叶莹莹前两个目标有些幼稚，就像小朋友说自己长大想当科学家一样，“豪宅豪车太不现实，至少短期内你靠你自己奋斗很难实现。”

没想到叶莹莹不以为然的说，“谁说我要靠我自己奋斗，我找一个有钱人嫁了捡现成的不就行了吗？”

钱江海为叶莹莹当时脸上理所当然的表情而怔忡，他才意识到叶莹莹的三观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了扭曲。

于是，叶莹莹梦想成真，找到一个有钱的老公；

于是，钱江海和他的妻子亲眼看到叶莹莹被裹尸布盖住，被送上前往殡仪馆的汽车。他们也看到苏晓东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叶莹莹的死带给他和妻子很大的打击和心理阴影，他们二人至今没有生孩子，是丁克族。因为他害怕妻子生产时遇到和叶莹莹一样的危险，生出一个不健康的孩子，自闭症、脑瘫、先天畸形……

他的妻子也不愿意承受生子的痛苦。

这些年来，隔三差五，钱江海夫妻二人都会上门给叶老师一家送礼，没有贵重的东西，都是米油面牛奶水果之类的。

后来叶老师去世了，钱江海也继续坚持着，他将叶国良视为自己的恩师，他要报答他的恩情。因此叶国良死前，才将外孙女托付给他，除了自己的老伴，他只信任钱江海。

不过钱江海毕竟是一校之长，不好与学生以及学生家长走得太近，尤其是女学生！容易被有心人抓住小辫子。叶棠进入八十七中学习之后，他反而减少了与她家的联络，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与妻子一同登门拜访。

赵珍芳也不愿意和钱江海走太近，有占他的便宜的嫌疑。关于叶棠这次请假的缘由和身体情况，赵珍芳之前在电话里只说是“小问题”、“没有大碍”、“你放心”。

钱江海便没有多想，他要是知道叶棠摔得这么“严重”，把病都摔好了，他当时一定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或许去叶老师家里看看叶棠到底是什么情况。

田文带着叶棠来到校长办公室，门没有关，田文在外面敲了敲门。

钱江海抬起头，一眼望见站在田文身边的女孩，他是看着叶棠长大的。此刻乍一看，她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但她给他的感觉已经截然不同，气质是缥缈，难以琢磨的东西，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双眼睛如此灵动过。

“糖糖，”钱江海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钱校长，您好，”叶棠对他很尊敬，小叶棠能在八十七中安稳读书，毫发无伤，不仅是靠岑砚南的校霸威慑，更重要的是校长率先的庇护，在校园里，谁狠，也没有一校之长狠。

钱江海脸上浮起一抹复杂的笑，以前他对叶棠说十句话，她或许都不会回应他一句。

她突然变正常了，他反而不习惯了。

她通常会叫他“钱叔叔”，“钱校长”听起来是尊重，实际上瞬间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让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反而没有以前亲近他。

钱江海问她，“田老师说，你知道欧拉定理？”

叶棠谦虚的说，“略懂。”

钱江海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试卷，“这是今年上半学年高一年级期末考试的数学试卷，我们想确认你的数学水平，你愿意做这份试卷吗？”

“你们是不是想检验我的智商？”叶棠问钱江海，同时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田文。

田文连忙摆手，“不...我...不...不是，”叶棠被一双这么犀利的眼睛看着，让田文恍然想起自己学生时代面对严苛的老师，他紧张的愈加结巴。

钱江海说，“你这么认为也没错，你的病好了，如果你的成绩相应的有所提高，我们可以把你调到更好的班上去。”

“更好的班……您是指2班？”叶棠反问道。

“不一定，要看你的成绩，”钱江海语气比较含蓄。2班的学生成绩都是理科年级前50名，叶棠以前的成绩是垫底，他再怎么帮叶棠走后门，也不可能让她随便进2班。

没想到叶棠说，“不用了，在我看来，2班和8班没有区别……”

这话让钱江海和田文都愣了一下，叶棠的神情明明还是那么谦逊的样子，可是却莫名让他们感到高傲，以及对2班深深的不屑。

田文疑惑，她哪儿来的自信看不上2班？“虽…虽然2班也…也不怎…怎么样，好…好歹比8…8班强一点。”

叶棠摇头，很坚决的说，“不用了，无论我是否能通过你们的测试，我都不换班，我习惯了8班的学习氛围，8班的班风也更适合我。”

8班的学习氛围？8班的班风？

她是在说笑话吗？

一个长期有一半学生翘课的班级，一个几乎所有学生都是混混的班级，确定有学习氛围和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