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并不想和骆幸川相认。
她十七岁那年就参加了高考,也提前参加了“美国高考”,在国内高考成绩出来之前,她已经收到美国五所名校的录取通知书,包括哈佛、哥大、斯坦福、麻省理工和卡耐基梅隆。
她最心仪的目标是卡耐基梅隆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她开开心心的准备接受这所学校的offer。
然而遭到了骆幸川的强烈反对。
七岁的男孩,反对的方式一开始是撒娇,
“糖糖姐姐,不要去美国好不好,”小小的人儿,抱住她的腿,粉雕玉琢的脸上泪眼朦胧,苦苦哀求。这么可爱的孩子,任谁都舍不得让他伤心。
可是事关自己的前途,叶棠平时再宠他,也不能在这件事上让步。
她蹲下来,摸着男孩柔软微卷的黑发,用最温柔的声音哄他说,“我只是去读四年的书,又不是一去不回来了。四年里还有各种假期,哪怕没有假期,只要你想我,打电话给我,我马上打飞的回来看你。”
小骆幸川抹了把眼泪,控诉道,“你学习起来就像练功走火入魔了一样,没完没了,学完四年本科,还有硕士,还有博士,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不想望眼欲穿。”
他的童言无忌逗乐了在场每个人,叶棠和她的父母,以及骆幸川的父母都哈哈大笑。显然他们根本没有把小孩子的意见放在心上。叶棠边笑边说,“那我跳级,两年就把四年的课程读完总行了吧?”
这种话当然是逗他玩的。
小骆幸川抿着小嘴,他生气了。
撒娇失败,他便开始绝食抗议。
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来,无论谁敲门都没用,叶棠来劝他也是一样效果,小骆幸川拒绝与她沟通,除非她同意不去美国。
“你要答应我在A城读大学,”他在房间里,用稚嫩但异常严肃的语气说。
A城有好大学吗?
当然有,A城大学在全国排名数一数二,但计算机专业,并不是它的王牌专业,而且国内计算机专业的发展和科研并没有美国好,叶棠对自己的要求非常高,她想学习最先进的技术。
她真的不想为一个孩子任性的话,放弃自己的追求。
只是她没有想到骆幸川那么固执,他真的绝食了两天,两天里,他连一点水都没有喝,担心出事,他父母不得不强行打开他卧室的门,把他带出来,要求他吃东西,他依然犟着不吃,他爸爸生气了,强灌他,吼他,训斥他,他还是不为所动。
他那双像黑曜石一般纯粹的眼睛,盯着叶棠,一字一句的说,“糖糖姐姐去美国,把我丢下,我活着没有意义,饿死算了。”
几个大人都大吃一惊,为骆幸川话语里的决绝,为他神情里的早熟。
相比同龄的孩子,骆幸川的心智更成熟,这是大家公认的,因为他也是一个天才,两岁的时候,他听到叶棠弹钢琴,居然能和着她的琴声,唱出准确无误的音调,后来骆家为他请来一位钢琴家做他的老师,这位老师说,骆幸川天生拥有绝对音感。
他从来不唱谱,不看谱,所有曲子,他听几遍就能背下来了。别人听曲子,通常也就听听旋律,而他能把每个音听进去,甚至能分辨出合奏的每种乐器不同的音调。
骆幸川三岁时,在叶家用叶棠小时候学画的颜料,画了一只苹果,那是他第一次画画,笔触粗糙,却让骆荣诚的朋友——一位知名画家惊叹不已,直呼天才,当即收他为徒。相比音乐,骆幸川更喜欢绘画,他把多数时间都用在学画上。
他很喜欢使用艳丽的色彩,或许跟他年纪小有关,他的画总能让人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正如同他为叶棠画的那幅自画像,叶棠觉得那是她最好看的样子。
小骆幸川绝食相逼,叶棠也怕了,最后只能妥协,放弃美国的学校,报考了A城大学的计算机专业。
她在电脑上填报志愿的时候,小骆幸川在旁边监督,看到她点击确认键的那一刻,他得意的笑,狡猾的狐狸尾巴要翘上天。
那时叶棠并未察觉到骆幸川对她不正常的依恋。
直到她大三那年,她父母去世。
那真是她不愿回忆的记忆,在她前二十年的人生里,她快乐,毫无烦忧,就像一艘船,行驶在水域清亮的海湾,从未有过波澜起伏,沿途风景如画。她根本未曾想过,她的父母会中途下船。
在父母的葬礼上,她哭成泪人,还要忍着,应付无数宾客,骆幸川一直寸步不离的陪着她,他穿着一身小小的黑西装,裁剪十分合身,纯白的衬衣打了精致的领带,十岁的孩子,却像个小大人,能帮她自如应付这逢场作戏的场面。
在葬礼过后,她就病倒了,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去医院打针打抗生素,也降低不了体温,医生说她自己不愿意好起来。
她躺在病床上,其实她是有意识的,医生说的话她都听到,是的,她就是不愿意醒过来,她想跟着父母一起走,她做了无数个梦,梦里哭着求他们不要走,不要丢下她一个人。或许她就是一个妈宝女、爸宝女,她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她宁愿做父母一辈子的宝宝。
直到某天夜里,她突然感觉有人走到她床边。骆幸川从小身上带着一股香味,一开始是奶香,不知从何时起,就变成淡淡甜香,大概是因为他天天画画,颜料里添加了对儿童无害的香料,这个味道就浸入他的肌肤里。
叶棠闻到甜味,她知道床边的人是骆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