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嫔也有些年纪了, 是伺候在圣上身边的老人。
但可能因为平时并不喜和后宫的诸多妃嫔争宠,自己过的也是深居简出的简单日子吧,没什么烦愁和操劳, 也就看起来还挺年轻。
便是眼角有了纹路, 但也不影响她的美貌。玉嫔素来只喜着素色简单的衣裙,簪款式简单的簪子,不像别的嫔妃一样,来前会好生打扮一番,她从不打扮,关雎宫里什么样,现在也是什么样。
所以, 倒显得多了几分清新脱俗。
玉嫔身上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宁烟火气,不是大家闺秀的长相,但在这宫里算是独树一帜, 很得圣上的喜欢。
“臣妾叩请圣安。”轻步踱至离御案尚有几步时, 玉嫔规矩请安。
而圣上,则亲自起身, 走到她面前,亲扶起了人来。
之后拉着她手就没再松开过, 牵她至一旁龙榻上, 让她和自己一起坐。
“爱妃今儿怎有雅兴到朕的书房来?”圣上还挺高兴的。
毕竟,自从他得到玉嫔以来,便鲜少见她能有这般主动的时候。
玉嫔既是求人办事,自然也拿出了求人办事的姿态来。纵心中再不喜跟前这个人, 她至少当着他面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来。
“臣妾今儿来,是有事求圣上的。”玉嫔没有兜圈子,如实说了。
圣上亲手捏了颗新端上来的时兴果子喂给玉嫔吃, 而后才问:“你有何事求朕?”
玉嫔只是接过了圣上赏赐的果子,并没有放嘴里。正好圣上又问她话,她就只捏着果子回说:“臣妾听说,木林院这次考核,夺得魁首的乃是烈英侯府赵家的二奶奶。原早就想求着圣上让臣妾见她一回的,只是前段日子赵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臣妾也不好提……”
“如今,既出了丧期,想那位赵二奶奶也能出府走动了,所以便想求圣上召她入宫来一趟,让臣妾见一见她,顺便与她一起切磋切磋手艺。”
玉嫔是后宫妃嫔中唯一懂木匠活的,且又出身木匠世家。所以,圣上对她提出的这个请求,一点都不意外。
“好,朕答应你。”圣上双目含情盯着玉嫔看,笑容中带着些欲色,他问,“那你怎么报答朕?”
其实玉嫔本该去皇后宫里求皇后的,只不过皇后并不喜欢她。没了法子,这才求到了御前来。
既来了,自是知道要失去些什么的。所以,玉嫔也一早就有了准备,面对圣上的如此暗示,她便起身垂腰说:“今晚臣妾在关雎宫等圣上,定会伺候好圣上。”
圣上笑着捏了捏她手面,玉嫔没什么反应,只又一福身子说:“臣妾不打搅圣上忙公务了,臣妾告退。”
玉嫔主动来勤政殿找圣上一事,转头就传到了皇后宫里。皇后一直不喜玉嫔,听到这个消息后,自是没有什么好颜色在。
不过,想来今儿晚上圣上是要去关雎宫过夜了的,皇后自不会给玉嫔面子,但她看在圣上面子上,这会儿子也不会去为难玉嫔。只是,多少要差人去打听一番,玉嫔到底为了何事去找圣上。
自出了丧期,柳香又正经去木林院做事后,日子开始过的简单又忙碌。每六日休一日,日日都是晨出夕归,并不太清闲。
赵佑楠不放心她,除了常跟在妻子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春铃秋铛外,赵佑楠又派了一个自己得力的属下去保护妻子。但如果没遇到什么事的话,那护卫自不会露面。也是怕妻子不自在,赵佑楠只让人暗中护着。
这日傍晚,柳香忙完木林院的活,正从木林院内出来。木林院门口,就遇到了宫里来传旨的一个小太监。
“柳大人,奴才得圣上旨意,来带大人入宫一趟。”
柳香如今也是食俸禄拿饷银的,虽品阶很低,但大小也是一个官。所以,传旨的太监称她一声“大人”,也不为过。
柳香却突然紧张起来:“公公可知,圣上宣我入宫所为何事?”
虽说如今做了世家大族的奶奶,也顺利入了木林院做了一个小官,按说也算见过些世面了。只不过,在她这个位置,纵再见过世面,若是忽得圣上召见,肯定也是紧张的。
一来是不知道圣上突然喊她入宫所为何事,二来,也是二爷不在身边,她也没个能替她拿主意的人。
偏那小太监又笑着说:“奴才只是负责传旨的,奴才不敢揣测圣心。至于所为何事,柳大人进宫去见到了圣上,不就知道了?”
柳香不敢让他看出来自己是不想入宫去,于是笑着说:“那好,本官这就随你入宫去。”说罢,给秋铛使了个眼色,让她不必跟着走,赶紧回侯府通报一声。万一出个什么事的话,也好有人知道去哪里救她。
春铃要跟着去,那太监则说:“圣上只召了柳大人一人,其余闲杂人等,进不了宫去。”
“二奶奶!”春铃急得跺脚。
柳香则说:“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也不必跟着我,先回去吧。”然后又看向传旨的小太监说,“公公,我们走吧。”
春铃很是着急,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子被宫里的轿子接走,她却没有一点法子。一直目送主子走远到视线再捕捉不到,春铃这才急忙忙往烈英侯府去。
可偏偏二爷还没回来。
她想着要去找老太太的,可又想着老太太身子虚,怕她老人家一个担心着急会又病倒。所以,春铃没有办法,只能求去了紫玉阁大奶奶那边。
卢氏听说后,虽心中也很着急,但到底见过些世面,还能稳得住。
先安抚春铃秋铛二人,让她们别急,只把方才宫里传旨的太监所说的每一句都复述给她听。听完后,卢氏则说:“你们先回去吧,大爷已经回来了,我去让大爷想想办法。”
在春铃秋铛二人心中,大爷是和她们家姑爷一样有本事的存在。所以,听说大奶奶要去找大爷帮忙,二人这才放下些心来。
卢氏安抚完春铃秋铛后,就打发她们先回去等消息了,卢氏则赶紧去了前院丈夫书房。
赵佑樾一如既往的很忙,当值时忙,回家后也忙。所以,当卢氏找过去时,他正专心一个人坐于偌大书案后面认真办公。
听说妻子找来了,他想了想,暂且丢下了手上的公文,只对传话的小厮说:“让夫人进来。”
卢氏其实如今越发鲜少会在他忙碌时来他书房找他了,若不是今儿实在事发突然,且又关系到弟妹,她想来也不会故意来打搅他。
卢氏是带了急色过来的,一来就直接入了正题,也没绕弯子。
“方才青云阁香儿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来说,香儿今儿下值时,被宫里来的一顶轿子接走了。宫里传旨的公公……”
“你说什么?”
卢氏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丈夫突然的出声打断了。
再看丈夫此时神情,也是难有的关心和担忧。虽说这种关心担忧不过只在他面上停留了短暂的一会儿,但心思细腻的卢氏还是抓到了。
她自己都惊住了。
缓了会儿后,才重新捡起话来说:“我说,宫里来人传旨,在木林院门口把弟妹接去宫里了。”
赵佑樾之所以会有些失态,是因为,方才还在思虑着圣上后面会如何对付他们赵家,突然就被告知柳氏被召入宫去了。自从猜出了柳氏的身份后,在赵佑樾心里,便一直视她为鲁国公后人,身上是藏有当年鲁国公传下来的木工秘籍的。
自然而然就以为,圣上这个时候召柳氏入宫,自然也是为了鲁国公流传下来的木工秘籍。
但很快就又想到,其实圣上压根就不知道她真实身份。
想明白后的赵佑樾,则冷静平淡不少,他对妻子道:“二郎定有在她身边安插护卫,想必这个时候,二郎也知道了这件事。放心吧,弟妹她不会有什么事?”
卢氏点点头:“如此甚好。”
其实她很想问一问,为何素来稳重的他,在方才得知弟妹或许有危险时,会那么失态。但卢氏自己内心挣扎了会儿后,总还是没问出口来的。
这样的话,其实不太好问。
原大伯哥关心弟妻,也是正常的事。就比如说若出事的是她,想来二郎夫妻也会很关心。
只是,大爷什么脾性她素来清楚,凭他的稳重和定性,就算方才是她或者是明霞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有这样反常又失态的表现的。
何况是隔房的弟妻。
卢氏暗暗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慢悠悠失神走至门口后,想着还是想再问一句。问清楚些,总好过她自己心里疑神疑鬼的好。
可当她百般鼓足勇气转身想一探究竟问清楚时,那边,书案后的男人,早又沉浸到了他自己的繁忙公务中,好像压根没有要再理她的意思。
见状,卢氏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来,想想还是算了。
回过头,开门走出去,一气呵成。直到走到外面夜色下,她方才觉得压在心中的那口气才有稍稍缓解的意思。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前她最喜欢、最向往的大爷的书房,如今倒成了她最不愿踏足的地方。若不要事,她再不会踏足这里一步。就算有要事,说完后,她也就立即出来了,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有事没事的总想在那里多磨蹭会儿。
以前觉得呆在丈夫书房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哪怕他很忙,根本没空理自己,但她只要能看到他,她就心满意足了。
而如今,她却再没有之前的那种想法了。
看来,人还真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