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氏原心里笃定是这位赵家世子爷下的毒的, 赵二自然是更与侯爷不对付,但他一早便搬了出去,想来便是有这个想法也没这个机会。
可现在见这位世子爷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说要请管府来插手此事, 她便心里隐隐有些慌起来了。
也不知怎么的, 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而那边,赵佑樾则继续对御医说:“不论如何,还请一定全力救治家父。”
御医也很为难,其实凭他多年的医术,心中已经知道这位赵侯爷早中毒至深,没得救了。但此刻他面对的毕竟是一品军侯府,躺在床上等待他救治的是一品军侯赵侯爷, 而候在床边的,则是朝廷二三品大员。
个个论品阶都在他之上,他便是想再一次说出实情, 也说不出口来。
赵佑樾把御医的为难之色瞧在眼里, 却不为所动。方才说的不过只是身为儿子该说的场面话,他自然也知道是救不回来了。
御医无奈, 又去扎针,多少得吊住这最后一口气, 多等几个家人来看一看, 见一见最后一面。
另一边,赵佑樾也继续吩咐了下去:“立即飞鸽传书给二老爷,让他速速快马加鞭赶回来。另外,再把赵氏宗族的几位长老请过来。”
才吩咐完这些, 外面柳香扶着老太太进来了。
筹谋至此,赵佑樾觉得唯一对不住的,便就是自己这位祖母。
让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他的错。可若是再重头来一次的话,他依然还会选择这样做。
他不后悔。
老太太哭的比较含蓄,没像小郑氏一样嚎啕大哭。老太太是不自觉的掉眼泪下来,是无声无息的静悄悄落泪。
御医见老人家过来了,忙把位置让出来,柳香夫妻则一人搀扶在一边,扶着老人家坐过去。
赵侯还留有一口气在,没咽下去。意识也还算清楚,知道是自己母亲来了。他颤巍巍要抬起手来握住母亲手,但手上没力气,抬都抬不起来。
老太太知道儿子的意思,主动去握住了他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太太粗哑的声音颤抖着,泣不成声,“过年的时候见你,你还好好的,你还过来给我拜年呢。这才多久过去,你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一病不起了呢。儿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赵佑樾赵佑楠兄弟二人眼圈也都有些泛红,赵佑楠虽靠老太太最近,但一直沉默着没说话。倒是赵佑樾,走近一步说:“方才方御医说,父亲是长期服食毒药的缘故。孙儿已经派人去京兆府衙门请了府尹大人来查看。”
老太太第一反应就是小郑氏母女,老人家扭头就目光恶狠狠瞪过去。老太太虽老了,但威严尤在,一个眼神探过去,就吓得小郑氏母女险些一屁股跌坐下去。
小郑氏拼命摇头:“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若毒死侯爷,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大家都知道的,我一辈子倚仗的就是侯爷,我巴不得他长命百岁下去。”
“最好不是你。”老太太指着她说,“若真是你,便是将你千刀万剐,也赔不了我儿子的命。”
老太太怨愤之气一上来,不免又要想到过去的事来。她也顾不上这会儿是不是还有几个外人在了,只指着小郑氏母女骂起来。
“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东西,素来惯会恩将仇报。当年我玉娘待你们是何等的好,可你们母女背地里又是怎么筹谋的?你们先害死了玉娘,如今又要害死我儿子吗?我告诉你们,一会儿京兆府衙门来查案,若真是你们干的,我要你们母女受尽酷刑,要你们在地牢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侯虽身子枯竭,但意识却还是清醒的。到了这种地步,赵侯依然想保小郑氏。
他想张口说话,却说不出来。赵佑樾瞧见了,则挪过身子去,挡在了他老人家和老太太中间。
勋贵人家报案,管府来的自然要快很多。没一会儿功夫,京兆尹便亲自带着衙门里的一群人过来了。
先是请安:“微臣见过老太君和诸位赵大人。”
赵佑樾让他起身,然后把实情相告,并且要他全力封锁住整个侯府,并且要他查出侯爷中毒的真相。
朝中一个一品军侯突然中毒,这是何等的大事?这可是要报至御前上达天听的案子。便是这位赵大爷不嘱咐,他也定是要尽全力去查清楚这个案子的。
但凭他多年办案的经验来看,像这种案子,多半是家里人干的。
如果是这样,对他来说更棘手,因为这赵侯府里的每一个,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但京兆尹没办法,现在情况是便是他怕、不想沾惹上这件事,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并且尽职尽责的把案子给查得清清楚楚。若是这会儿不尽心,查漏掉什么细节的话,等案子上报了天听,到时候,他可能会乌纱不保。
既得了赵佑樾的令,京兆尹便带着衙门的人将整个侯府查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查到了几包有问题的药材。
京兆尹亲自带着从厨房查获的药材来复命,御医见状,立马接过来看。闻了闻,又拆开药包,用手指沾了点被碾碎的药材来置于鼻端处细闻,闻了后,脸色大变。
“导致侯爷中毒的,正是此物。”御医说这里面含有一种药草,这味药草和用来治不孕的一种药材从形状到气味都十分相似。
但药性却截然相反。
这是一种含有毒性的药草,若长期服食的话,会慢慢一点点将人熬死。
然后他又看了眼此刻躺在床上的赵侯,郑重严肃的说:“正是赵侯爷的这种症状。”
小郑氏一听这话,突然身子一软,彻底瘫软下去。
但郑二太夫人却远比女儿坚强,她强行辩解:“方子虽是我的,但药材却是差了丫鬟出去抓的。丫鬟抓错了药材,与我们母女何干?”
赵佑樾既布了此局,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自然不可能会让这对母女还有狡辩生还的机会。
闻声,赵佑樾则说:“那还烦请郑二太夫人告知我们兄弟,每回抓药,到底是差了那个丫鬟去抓的。唤了丫鬟来,再让她供出药材铺子,我们兄弟二人也好去找药商当面对质。”
其实他知道,根本就没有出去抓药这一说法。这些药材,全部都是这位郑二太夫人自己带过来的。
她此来目的便就是要女儿生个儿子出来,而京城不是她的地盘,她自然不敢在京城随意抓药。而那些能致人死地的毒药,便就是她从荥阳背过来的,她根本抵赖不得。
郑二太夫人就突然开始耍赖:“抓了那么多次药,我怎么还记得是差了哪个丫鬟去的?再说,你们家的丫鬟都长一个样,我怎么认得出谁是谁。”
闻声,赵佑樾敷衍冷笑。他则也没再多废话,只对京兆尹说:“带人去查封芙蓉居吧。”
京兆尹见状,自然忙应是去办差。
小郑氏方才晕倒,现在突然又醒了过来,死死抱住京兆尹腿,不肯让他去。京兆尹回头望了眼赵家这位世子爷,见他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京兆尹便也知道如今这侯府到底是谁当家作主了,于是一脚踹开小郑氏,兀自领人去查封芙蓉居。
当然,十分顺利的,便在芙蓉居内查出许多还未用完的药。
方御医把从芙蓉居查来的药和刚刚厨房搜来的那个药包里的药搁一处对比了下,而后冲赵佑樾点头,严肃说:“一模一样。”
老太太一听,便抡起拐杖狠狠朝小郑氏母女二人打砸过去。
柳香和卢氏妯娌二人到底怕老太太动气太过会伤及自身,所以,二人一左一右的,将老太太搀扶住了。
卢氏说:“祖母不必担心,如今既查有实证在,她们母女二人害了公爹,自有大晋朝的律法严处。谋害朝廷正一品军侯,这种罪论起来,处个连坐都不为过。她们二人,左右是难逃一死了。”
老太太情绪起伏太过,突然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柳香卢氏二人忙扶着老人家去偏堂歇下,方御医见状,匆匆朝赵佑楠赵佑樾兄弟二人抱了抱手后,也跟着老太太去了。其余民间大夫也都匆匆告辞,京兆尹带人押走了小郑氏母女……一时间,整个屋内,就只剩下兄弟二人陪在赵侯爷床边。
赵佑樾又把屋内伺候的一群丫鬟婆子也都打发去了屋外候着,他则目光冷冷沉沉看着躺在床榻上一直想挣扎却一直什么都做不了的父亲。
“事到如今,您还想护着她,保她不死吗?”事已至此,赵佑樾已经麻木了,他说话语气都不带丝毫温度,“您都要死了,还想护着。你们二人之间,可还真是伟大的爱情。”
赵佑楠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此番见兄长在声讨父亲,他则缓缓踱步绕坐去了一旁窗边。脸色麻木,双眸依旧亮黑,但如今却少了熠熠生辉的神采。
父亲害了母亲,兄长设局杀了父亲。而他什么都知道,却始终什么都做不了。
当初做不到替母亲报仇,如今亲眼见着父亲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可他似乎也并没有很开心。
当年,这些人,可都是他身边的至亲啊。
还在他儿时时,也曾父慈子孝,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今天这样?
父亲他为什么要背叛母亲!
小郑氏没出现之前,父母也是恩爱有加的。怎么她一出现,父亲的态度就完全变了。难道,感情真的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