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添禄寺门,沙弥挽起宽大的袖子,一动不动地站着, 像是一尊雕塑,连表情都任何变化。他手中的灯笼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引来一只大蛾子, 扑打着翅膀撞在灯罩之上。两只翅膀都撞折了,落到地上,很快死。
还虫在他耳边飞来飞,十分扰人,他统统不管, 目光一直看着路的尽头。
两个几乎被过分宽大的斗篷遮住身体的人出现了。
沙弥念一句佛号, 柔声道:“红姨,快进来。更深露重,勿染风寒。”
“别担心,我身子骨好很。”
其中一人掀开斗篷, 露出俏丽的容颜。她上妆,长发披散,不停地咳嗽。
乃是与沙弥约的美娇娘。
另一个人自然是美娇娘的儿子,在母亲的要求下, 他解开斗篷,原来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男孩子。六七岁的年纪,长虎头虎脑, 十分可爱。
沙弥抱起孩子,三人一同走进寺庙。
沉默地穿过正殿,无声地走过道,到来湖边。
年眺望湖对面的厢房, 轻声:“我们之后的十天,要一直住在里面吗?”他的目光落在沙弥怀里的男孩脸上,接着就露出许不忍之色,仓惶移开目光。
“禁声!”
美娇娘呵斥儿子。
年垂下头,不话了。
美娇娘“噗通”一声跪下来,解开身上不见一花纹的黑色斗篷,露出里面的孝衣,腰束生麻,脚穿孝鞋,取出一块巾戴着头上。
年吓了一跳,他哪里能受亲娘一拜。
“阿耀——”
年僵住,不敢避开,他明白亲娘拜的不是自己,而是怀中的熟睡的弟弟。
“阿母对不住你!今执重孝送你上路,来生你做父来我为儿,再我讨债吧。”
罢,磕下三个响头。
“阿弥陀佛,”沙弥泪汪汪:“红姨,你这又是何必呢……”
“休要多言。开始吧!”
沙弥不知道还能劝一个送儿子死的人什么,只道:“公子,你跪下。”
又递给他三柱香,“等会我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年依言跪下,手执香面朝前。
沙弥从怀中取出一枚鲜的野果,摆在年面前,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在泥地里绘出一个个蛇形符号。
丢下树枝,他念到:“生明家阿辉……”
“生明家阿辉,叩拜山神。奉以鲜果,聆听训示……”
泥地里的字符亮起青色的光,缓缓流年明辉。
“借尔房舍,暂居一旬,若污秽,敬请驱逐。”
青光流过明辉的身体,全部汇聚到三柱清香之上。
一个难以形容的美妙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想住哪间?”
这就是神灵的声音吗?朦胧中,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的抚过他的头顶。
神灵似乎对我很满意……明辉浑身战栗,忽然明白为什么娘亲会日日将山神老爷的恩德挂在嘴边,付出半生,以偿恩德。为亲近的神奉献一切,本来就是渺的人应该做的。
沙弥道:“把你听到的告诉我。”
连续询几次,明辉才回过神来,脸颊通红,双发亮。
“神灵我,想住哪间。”
沙弥的目光扫过湖对岸的两间厢房。
一间住着芮家姐,另一间住着芮家爷。
……
厢房内,芮一禾盘腿坐在床上,散开梳成髻的头发,用一把牛角梳子通头。古代未婚女子的发髻相对简单,不常束发的她,依旧觉坠慌。此时此刻,头皮才真正放松下来。
精致的头花被她丢进红木箱子里,在昏黄的灯光下赏金簪。这是一只做工精巧的玫瑰簪子,叶片上镶嵌着细碎的红宝石,却不显俗气,越发的雍容大。
这都不是芮一禾在副本里拿着簪子把玩的原因,让她如此好的兴致,概因簪子上刻着两个不易察觉的字——一禾。
这算不算融情于物?
她轻笑着,把簪子放进勋章空间之中,取出秘密之,神情变严肃起来。
单野悄悄睁开一只,太难熬了!他睡不着,严重怀疑软榻上跳蚤,弄他静不下心。
“睡不着别睡了。”
芮一禾凉凉地开口。
单野如蒙大赦,一骨碌爬起来。
“芮老板,这两天你都用秘密之获取过哪人的信息?”他坚信,只要芮老板想看,神奇物品使用的限制条件不算什么事。不管是直接接触也好,间接接触也罢,都能轻易办到。
“沙弥和老和尚。”
在两人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获取过信息,可是……“不知两人本身特殊之处,还是被神秘力量庇护着,神秘之获的信息可怜。”
“都什么?”
芮一禾翻了个白,把秘密之丢给单野。
单野手忙脚乱地接住,握在手里一看。
【沙弥】添禄寺的沙弥。
【老和尚】添禄寺住持大师。
单野:“……”
秘密之的描述中,本就:随机获取一个人的部分信息。
这也算是部分信息错,虽然,谁也不能秘密之用,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那称号【屠夫终结者】能用吗?”
【屠夫终结者】能力:一、心恶念之人,将对芮一禾十分敬畏。二、芮一禾对恶念会十分敏锐的感知力。三、不间断接触3秒,灵感能看到心恶念之人最近犯下的孽债。
芮一禾摇头。
单野大惊:“怎么可能?就算不是他杀的人,湖底的尸骨也跟他脱不开干系。这都不算恶念吗?那什么才是恶?”
“事实就是如此,上个副本的boss秋也好,这个副本的沙弥也好,似乎都不认为自己做的是恶事,既是理所应当,也就不存在‘恶念’。你看沙弥对我产生敬畏之心吗?我和他接触,什么都看到。”
单野听傻,被一阵敲门声惊回过神来,走到门口,才意识到声音是从旁边厢房传来的。
“里面的人,请腾出房间来。”
沙弥的声音响起。
单野从昨日被戳破的纸窗洞中,窥探面的情形。
沙弥穿着一件半不旧的灰色僧衣,曲指敲门。
“半夜打扰,实属无奈。里面的人,请腾出房间来。”
“厢房已许给他人居住,里面的人请出来吧。”
“咔嚓——”
房间的门打开,刘以闲的声音响起。
“师傅,什么事?”
沙弥却并不回答,而是退到木桥上。看着屋内的人,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似奸计逞的愉悦。
单野心中一咯噔,怎么回事?难道玩家不该开门吗?
只听一声惨叫,是属于男的声音,因两间厢房是呈一字型排开的,他不知道出事的是谁。
“芮老板,怎么办?”
“开门出。”
芮一禾取出左/轮手木仓,推门而出。
她不能直接攻击沙弥,往桥上看一。面朝旁边的厢房,抬手就是一枪,正中掐住刘以闲脖子的青白鬼手。
单野挥动魔杖,“刘以闲飞来。”
厢房的地上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如同正在被搅动的人/肉浓汤,里面浮浮沉沉的全是残肢断臂。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幽怨的声音从漩涡深处传来,男女,甚至还稚嫩的孩童的声音,如泣如诉,其中蕴藏的刻骨恨意,令人毛骨悚然。
半透明的手脚从漩涡中爬出来,鲜血淋淋的半个脑袋满屋飞,追着房间里的玩家撕咬。
单野倒是想挥动魔杖,大喊一声“玩家飞来”,可被鬼怪缠住的人,咒语会失效,因为魔咒的力量,不会比满含怨气的鬼怪更强。
“心!开。”
钟表睛睁开,目光所及,抓住他手脚的鬼怪湮灭,撕咬他的头颅消散。然而,他的里很快流出鲜血。大约是消耗太大,已然站不稳了。
单野连忙先把他弄出来。
“圣光净化。”
在金光中消散的恶灵,发出凄厉的惨叫。
残破的厢房意坚固,圣光净化威力之强,竟然在墙上留下一痕迹。不仅如此,群魔乱舞,屋内陈设竟丝毫不乱,像什么力量在保护着房舍一。
天堂列车的玩家陆续被救出,剩下赵清饶,半个身体已被拉进漩涡之中,鲜血直流。
芮一禾手中拿着马绳,高声道:“不想我把绳子套在你的脖子上,就别乱动……”
赵清饶控制住挣扎的本能,泪汪汪地看着门口。
麻绳套住他,芮一禾用力一拉,像拔萝卜似的把他拽出漩涡。
“后背,后背东西在咬我。”
芮一禾扶住他,只见他后背拱起的鼓包上下游走,用力一扯,撕烂他的衣服。几乎把他后背上的肉咬下来的是半个巴掌大脑袋,啃噬血肉时,嘴里还溢出奇怪的声音。
芮一禾将□□塞进鬼脑袋嘴中,听到鬼脑袋牙齿碎裂的声音。
“呜呜呜……”
她把鬼脑袋提起来,看到半张无鼻、无耳、无的脸,忽略到扭曲的表情,找回另的半个脑袋,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芮一禾注意到鬼脑袋的脸颊上一颗痣。
……你看到过春丫?这么高、圆脸、右脸颊上一颗痣。
这是竹林里的疯妇人描述的春丫的容貌……右脸颊上的一颗痣啊。
咬着木仓杆的半边脑袋正好是右半边。
她是春丫。
春丫发现咬错东西,终于放开松嘴,掉到地上,她张开的嘴里舌头。
鬼话,大约用不着舌头。
芮一禾蹲下,凑近一,终于听清春丫嘴里呢喃的都是什么了。
“娘……娘……娘啊……我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