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雪沉这么说, 许肆月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他。
他总是孤伶的,这一生的羁绊都在她身上,她有风吹草动,他就惶惶难安。
怀孕期间每个医生都在对他强调怀双胞胎的高风险, 随便挑出哪个方面都要比普通单胎的妈妈要承担更多, 前几天还有个老专家郑重其事跟他讲, 双胎剖腹产是个大手术,以前有过多少例意外情况, 家属务必有所准备, 提高重视。
她明白专家是好意,但句句话都在往雪沉心底里扎。
“提高重视”这种词本身就和他没关系, 至于“有所准备”背后代表的意思, 等于是威胁着他的命。
许肆月勾过顾雪沉的手指,很凉,她放弃那些顾虑, 温柔笑着说:“好,你陪我,不管去哪,我们都一起。”
在这世上,她跟他相依为命, 血腥疼痛也好,危险新生也好, 谁都离不开谁。
许肆月没特意选日子,就顺其自然地等着两个小崽什么时候想出来, 刚好预产期当天的下午,顾雪沉拥着她在窗边看天上飞过的鸟群,手里拿小叉子戳水蜜桃喂她吃, 前一块她还津津有味,下一块放到嘴边,她突然就腿一软,捂着肚子滑了下去。
顾雪沉一把捞起她抱到床上,脸色白得吓人,许肆月满头是汗,坚持晃着他手,试图让他放松:“老公你别紧张,小家伙准时来破壳了……”
一句玩笑没等说完,疼痛就汹涌地找上来。
许肆月生产有专门的医护团队负责,预产期前一周就做好了各项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许肆月一有反应,马上安排进入手术流程。
一般丈夫陪产都是顺产情况,剖腹产是正规的手术范畴,陪产的男人少到没有,大多数人接受不了那种赤|裸裸的血腥。
护士把许肆月推走的时候,顾雪沉反复摸着她汗湿的头发:“别怕,我马上去。”
在那之前,他还要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许肆月握着他手指,虚弱地挑眉:“没想到有机会让你也体验一次……当年……你进手术室,我签字的心情……”
“不吉利的话不许瞎说!”他死死拧眉,“不一样!”
怎么能一样。
他那时是去赴死。
他的月月绝对平安。
“所以嘛——”许肆月小目的达到,朝他俏皮地皱鼻子,“当时都能平安,这次更不算什么,你把心放下,进去以后不准乱看,就坐在我床头边上,专心陪我说话。”
她拽着顾雪沉衣襟把他拉低,身残志坚地狠狠亲他一口:“孩子他爸,十分钟以后见。”
顾雪沉签完字,立即去手术区消毒,换上无菌服,迫切地冲进手术室,许肆月已经打完麻药,身体逐渐没了知觉,头脑还保持着清醒,那种感觉很惶恐,见到老公来了,她心才又安稳地落下去,努力弯着眼睛。
医生在她胸口的位置竖起一道遮挡的帘,隔绝掉残酷场面,但手术刀闪过的寒光和刺破皮肤的声音,还是让顾雪沉浑身血液冷凝。
许肆月目不转睛看他,费力地说:“别……哭,我不疼了。”
顾雪沉闭了下眼,遮住猩红,把手盖在她头上:“月月看错了。”
他后悔了。
他凭什么为了自己的私心,让她躺在手术台上受这种折磨。
“这是唯一一次,”顾雪沉捂住她耳朵,不让她听到那种寒冷的皮肉切割声,“不会让你再受苦。”
他口中说着,不能控制地转过头。
帘子能挡住许肆月的视线,但挡不住他的,他望过去的那瞬间,主刀医生正好将一个包着血的婴儿从许肆月腹中捧出,欣喜说:“先出来的是女儿,连这种时候都能看出来小家伙长得漂亮,以后指不定得多美。”
经验十足的副手接着把男孩子也小心抱出来,忍不住笑道:“果然是龙凤胎,父母基因太优越了,弟弟也这么好看。”
龙凤胎平平安安出生,护士们都面带喜色,把两个小家伙小心地接过来,迅速擦洗包裹抱给顾雪沉看,满以为会见到顾总喜悦动容的样子。
任哪个男人得了这么一对儿女,都得兴奋落泪。
动容的确是动容的,男人的神色甚至让她们有些慌张恐惧,然而他却不是对着新生儿。
顾雪沉定定凝视着许肆月小腹上破开的狰狞伤口,唇动了几下,终究什么都没说,一眼也没看孩子,回过身把许肆月的头轻轻揽到臂弯里,低哑哄慰:“没事宝宝,结束了,很快就好了,闭上眼睛。”
许肆月感觉到肚子空空,又听着医生的话,完全忽略了身体那些不适感,正兴奋得不行,跟老公的情绪天差地别。
她努力抬着头:“给我看看——”
她跟沉沉的崽啊!做梦都想有的龙凤胎啊啊啊!
护士们没见过这种准爸爸,都有点被他的压迫感吓懵,直到许肆月说话才醒过神,赶紧把孩子送到跟前来。
许肆月盯着两个皱巴巴的小东西,确认他们在呼吸着,健健康康从她腹中降生,她憋了半天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完全忘了自己那么大的伤口还没缝好,声音变调地嚷:“雪沉你快看看,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崽!”
医生忙说:“产妇注意情绪。”
许肆月却已经激动得停不下来,顾雪沉涩然吞咽几下,才极力克制住情绪,目光掠过两个小家伙,快速对医生说:“让我老婆休息!”
医生了然,本身这个时候也可以考虑给产妇注射针剂帮助睡着恢复体力,许肆月来不及提出什么拒绝的话,一针下去就乖乖地没了知觉。
许肆月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六七个小时以后,麻药效力过了,刀口开始感觉到疼,但她全身干爽舒服,打理得整洁温暖,绝对不是护士可以做到的程度。
谁也不能,只有他……
她手被人死死攥着,全是汗。
许肆月费力地垂眸,顾雪沉就在她病床边坐着,脊背弯折,像是睡了,她稍微一动,他立即惊醒过来,眼底全是盘结的血丝。
许肆月跟他对视,各种感情疯狂地涌上来,她怕惹他伤心,不想哭了,吸了吸鼻子,故意说:“你干嘛给我打针!我还想和你一起看着孩子的,我跟你说,我也有脾气,我这次生气了——”
顾雪沉点头,脸颊贴着她的手问:“怎么惩罚我?”
“只要你少疼点,”他说,“随便怎么罚我都行。”
许肆月眼眶酸胀:“不搭理你行不行?”
他抿唇:“不行。”
“不准你照顾,我让护士管我行不行?”
“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许肆月含着泪笑,声音沙哑轻柔,“那没办法了,罚你忘了手术室里看到的那个场景,不许难过,等我这道疤拆线好起来,你得认真亲亲它。”
顾雪沉俯下身,依偎在她温暖的颈边,喉咙哽了几下,颤声答应:“好。”
探望的人一拨一拨的往病房涌,程熙和乔御往门口一守,除了亲近的放进来看看,其他一概拒之门外。
许肆月隔天就可以下床走动,老公是绝美的人形拐杖,根本不需要她操心哪一步迈大迈小了,他全部精准拿捏着,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等身体好转过来,双胞胎刚生下时候皱巴巴的模样也完全长开,并排两个白生生软糯糯的小家伙往许肆月臂弯里一躺,她幸福得想原地昏倒。
取全名这种费脑子的工作全权交给顾雪沉,许肆月只想负责取个奶名,她抱了本新华字典,郑重跟老公说:“翻哪页就哪页,里面挑个字!”
话音落下,她手指一动,“啪”的合住,望过去第一眼是“桃”。
许肆月眉开眼笑:“桃桃——多可爱,多适合我们小姐姐,等等我再给弟弟翻一个——”
顾雪沉坐在她身侧,合上字典,双手压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按摩,安抚地吻她头发:“身体还没恢复,别费神,女儿有名字就行了,儿子跟着姐姐随便组个词。”
两个小家伙一人一个婴儿床,就在爸妈旁边摆着,女儿离得近,儿子离得远,乌溜溜的大眼睛一样闪,只是远的那个眨巴眨巴,像是莫名透着委屈。
许肆月要笑死了,回头戳他眉心:“爸爸好偏心哎——”
顾雪沉淡笑着低声说:“嗯,心是偏的,偏你。”
许肆月心疼儿子真是个小可怜儿,然后完全遵照老公的话,认真给“桃”字想词组。
“桃花……花花?!不行不行。”
“桃……树。”
“桃仁。”
“桃胶!”
小姑娘在婴儿床里闭着眼甜甜笑,隔壁小男生忽闪着大眼睛,汪着两包晶莹剔透的泪。
许肆月要愁死了,顾雪沉从身后抱住她:“不是喜欢吃桃酥吗?”
小男生哼唧着抽噎几下,憋住了没哭。
那什么,比起“花花树树仁仁胶胶”,“酥酥”简直是绝世可爱好名字。
他爱爸爸!
许肆月不想瑾园每天人来人往被弄脏,还是决定去住月子中心,顾雪沉护着她前脚从医院离开,后脚就飞速上了热门。
偷拍的照片里,顾太太头上戴着毛绒帽,如瀑黑发散到肩膀,身上裹着长大衣,被老公严丝合缝护在怀里,身形面容看不出一丝憔悴,反而比孕前更多了软媚娇柔。
微博被这张图炸开了锅。
“泪洒黄浦江,我也想给顾雪沉生孩子!双胞胎算什么,我能生一个加强连!”
“鸡笼警告!节操捡一捡!替许肆月给你点一杯梦醒时分。”
“为什么人生这么不公平,我生了孩子发福走样,人家大美人生了孩子反倒像吸了日月精华。”
“其实我不羡慕,想想许肆月也很艰辛,跟老公千难万难才走到今天。”
“卧槽卧槽!快去看营销号最新的那条爆料!顾太太住的月子中心——一个月两百多万?!确定不是多了一个零?!”
“……”
“我操|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他妈羡慕!羡慕死了!”
许肆月一个月子期间脸都没露,热搜倒上了好几回,她仔仔细细娇养了一个月,等回到瑾园的时候已经身轻如燕,原本就没怎么长肉的身体恢复成一道闪电。
顾雪沉夜夜拥着她蹙眉:“是不是吃的不好?明天我给你做。”
许肆月捏他下巴:“别人家老公都怕老婆胖了瘦不下来,你可好,天天盼着我长肉。”
“我心疼,”黑暗里,他细致吻着她单薄的肩胛,手对待珍宝般轻轻碰触她小腹上的伤口,“月月,我真的心疼。”
许肆月想哭又想笑,拱进他怀里小声问:“哎,陪产到底有没有阴影啊,会不会像别人说的,你以后对我没兴趣了?”
耳边传来他加重的呼吸。
许肆月窃窃地轻笑。
顾雪沉掐着她柔软的脸颊,咬她鼻尖:“许肆月,你好好算着时间,等小桃酥百天,你就术后满三个月了,到时候我回答你。”
许肆月起初没反应过来三个月什么意思,隔几天偶然百度,看到一条相关问题推荐——
“剖腹产术后多久可以同房?”
“最理想最安全的是手术完三个月以后。”
许肆月慢慢捂住眼,耳根一点一点爬上胭红。
百天转眼就来,桃桃酥酥彻底蜕变,从血糊糊皱巴巴一路升级成粉雕玉琢小天使,别看这么丁点儿大,性子倒是极其分明。
小姑娘桃桃不爱哭,小模样沉沉静静,眸子里又黑又润的很像顾雪沉,酥酥跟她截然不同,天生爱笑爱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见谁朝谁眨巴,逗得人心软成水,自带撩人技能。
程熙小小声跟许肆月说过:“酥酥怕是遗传了你哎,天生会撩!以后大魔王见到他招蜂引蝶的小模样,保不准会想起你当年那一堆烂桃花债。”
许肆月欲哭无泪,趴在才三个月大的女儿床前,苦口婆心:“桃桃最乖了,你得看着你弟弟,千万别叫他像我,不然爸爸要收拾妈妈。”
小桃桃淡定地咿咿吖吖两声,抱住许肆月的手指,在指尖上吧唧亲了一口,盖章成交。
顾雪沉从来不是张扬的人,但桃桃酥酥的百天宴办得声势浩大。
许肆月好奇问:“老公,你不喜欢热闹的。”
他环着她的腰:“我想让别人都知道,我跟月月有了相连的血脉,这一辈子,谁也分不开斩不断。”
当天闹到很晚,顾雪沉喝了一点酒,在席间流水的大佬们面前平稳风雅,丝毫没有异样,许肆月自然以为老公病愈后酒量也跟着上涨,不会再有问题,她那个喝醉就变异的顾小甜甜怕是见不到了。
深夜回到瑾园,桃桃酥酥早就依偎着睡了,由阿姨带到婴儿房,顾雪沉一如往常地拉着许肆月上楼进卧室,反手关上门。
许肆月刚想说话,他忽然抬手按开壁灯。
大床上铺满她平常偏爱的稀有雾蓝色花瓣,在灯下反出莹润柔和的光,拂在顾雪沉身上。
他瞳仁漆黑,一动不动地凝视许肆月,笑了一下,低哑唤她:“老婆。”
两个字,他说得很慢,骨节明晰的手指按在领带上,不疾不徐拉开,解掉衬衫纽扣,露出修长的颈项。
这才只是开始。
他站在那里,一身清冷高洁,手却利落扯掉上衣,搭在腰带的金属扣上。
许肆月快要流鼻血。
灯光里,延伸的漂亮人鱼线,冷白胸腹坚实流畅,凸起的喉结,下颚锋利冷冽的弧线,淡色的唇。
唇的形状极致美好,微微开启,混杂着浓重欲色和醉意的声线过份蛊惑,带着滚烫气息压在许肆月耳边。
“老婆,下面这件,你给我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