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临的时候, 狄将军战胜归国。
苏寒祁与裴清绮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裴清绮正倦懒地卧在床榻,腰间搭着一块袄子, 抱着汤婆子也觉得有些冷。
室内已经暖烘烘的,但她还是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若你不想去,便不去。”苏寒祁放下手中的书卷, 见她垂着头不说话, 起身走到床榻边,在她身边坐下, “不用勉强自己。”
裴清绮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外面很冷, 但若是靠着他的话, 那就还好。
“可你都去了,我作为皇后若是不去, 会让别人看笑话的。”她叹了口气, 皱起眉头的样子像个小老头。
苏寒祁眼底含着绒绒的笑意, 在她腻滑的鼻尖轻轻撵着, “谁敢看你笑话?”
裴清绮抬眸看着他, 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随着她的动作, 柔质绵软的衣裳布料倾滑, 淌出一大片雪白肌肤,上面布满红樱,偶尔一两点青紫点缀其中。
男人呼吸重了一些, 看到她眼底的乌青,眉眼微动,将她的领子合上了一些。
裴清绮:“……”
她脸上升起无端的羞恼,自从……之后, 苏寒祁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总让她心惊胆战,应付他过剩的热情。
素了两辈子的童子军,不开始还好,一旦尝过滋味,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也需要她拿出两辈子的精力去应对。
裴清绮不是个精于体力的人,甚至还被他养出一些惫懒的性子,所以快乐是快乐的,累也是累的。
所以她如今草木皆兵,都不用对方说什么,周围的氛围一变,她便能很快察觉到。
苏寒祁笑着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在她头顶亲了亲,拍拍她的脑袋,“好了,不折腾你。”
……
裴清绮最后还是决定出席。
封后大典在即,不过是见个狄将军,没什么好在意的。
苏允承谋反失败之后,狄将军曾将自己关在府中反思很久,面对狄书萱的去留,他选择了袖手旁观,没有用自己的权利保她。
他养了她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欠她的,他真正相欠的人,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去补偿。
苏允承已死,狄书萱本难逃一劫,押送刑场时途中遇到山匪,狄书萱不
知去向,目击者说她是被山匪头子掳了去,一路去往交界区。
乌都与雾疆的交界依旧是不安稳的,许多亡命之徒都聚集于此,她去了那种地方,只会比死还不如,形同流放。
经历了这件事,狄将军也苍老不少,似乎也沉静不少,除了对着林大夫的时候能有点人气。
林大夫,那位传说中的狄夫人,裴清绮的生母。
果真是传奇一样的人物,所有人都以为她会颠沛流离,过得很不好,兴许能有运气被找到,但都是在她人生最惨淡的时候,突然柳暗花明。
在人们的想象中,甚至是狄将军的想象中,狄夫人都应该是穷困潦倒、朝不保夕的,在那样的情况下走失,似乎什么样的惨状都说得过去,甚至都觉得她应当是敝衣枵腹的。
但是她没有。
她活得很好,不是常人眼中的好,是活得自在的好。
裴清绮与她虽是亲生母女,但过了这么多年,虽然感情澎湃,但相处毕竟生疏了不少,且林夫人像是变了性子,兴许是做了大夫,身上都浸着药草的气味与冷静。
她们会经常见面,并不强求用母女的模式相处,大多数时候更像朋友。
裴清绮喜欢和她待在一块。
当然狄将军更喜欢,只是无论他如何忏悔哀求,狄夫人从来不为所动。
她心中并无恨意,也无执念,单纯不喜欢狄将军而已。
“我怎么原谅你?你老了这么多,我们看上去都不像一代人了。”
确实是这样。
两人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纪,狄将军这些年嗟磨得像是老了十多岁,可狄夫人看着却依然年轻,整个人由内而外的通透,气质沉淀下来又别有一番韵美。
狄将军知道她真的放下了,可他放不下。
他于是开始不停出征,自行请命,有时候失去平定边远小国,有时候是去修缮水坝,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每回离去之前,他都去狄夫人面前请求谅解,得不到任何回应;每回安全归来之后,再去她面前祈求原谅。
从来没有一次懈怠。
他既不打扰裴清绮,也不打扰狄夫人,每每就远远看着,而后去做自己的事,做为她们好的事,桩桩件件累积,却不敢被她们知晓。
他是一个卑微的赎罪者,甚至都不敢让被亏欠之人知晓他的行动,在日复一日的悲伤和忏悔中潦草余生,每日一睁开眼,所祈求的都是同一件事。
哪怕他知道,他此生都无法再得到他想要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