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知道一家价廉味美的馄饨面馆, 责无旁贷地当起引路人, 他满脸困色, 却兴致高昂,竟然不矛盾。
说话间, 他们从办公室到了停车场,程继文作为司机率先上车,孔雀接着钻进副驾座, 没有看到程继文欲言又止的神情, 麻利地扣上安全带。周正昀自然坐进车后座,忙着回复工作微信。
一开出停车场,四平八稳地行驶在路上,孔雀就哀怨地说着, “文哥, 你最近都跟广告部的人打交道, 对我们的关心太少了,今天我找策划他们开会, 结果让他们三连否,我太难了。”
程继文问他,“你们说了什么?”
“我觉得他们根本搞不清年轻人要什么, 他们觉得我异想天开,搞不清大众需求。”孔雀抱怨的同时,不忘指路,“前面十字路口左转。”
“所以你就跟他们吵架?”
“不是吵架,我们只是互相看不顺眼, 没有吵架。”
程继文不理解地说,“你把你们的观点结合一下,不是更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
“你跟同事有必要投机吗?”
“我跟文哥你就很投机,我把你当亲哥,”孔雀扭头瞧一眼车后座,继续说着,“我跟小昀也很投机,我们下了班还能聊一晚上。”
周正昀一愣,抬头就说,“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怎么连你也否我!”
即使知道孔雀和周正昀相当于两个外星人在地球找到了伴儿,并不是异性相吸,程继文仍是有些不开心,但目前首要的问题是,“孔雀,你是一个部门的总监,没有必要把自己放在与他们平等的位置上沟通,你的态度决定你整个部门的地位,你得学会掌握话语权,还有,你要果断。”
“我这不是担心应了那句老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最后没成功,丢大脸了。”到时候,他们指定要嘲笑他年轻没经验,拿着鸡毛当令箭,所以他才想要先说服他们,大家其乐融融地办事儿,就算失败了,也是其乐融融地失败。事实证明,他确实异想天开。
程继文不由得想到自己在他这个年纪,可能也很重视姿态的漂亮,既要赢又要受人尊重,但实则是在浪费心力。“世上所有成功人士,都不要脸,脸面是你成功之后,赢回来的东西。”程继文顿了顿,才问着,“接下来呢?直走吗?”
孔雀闷声闷气地指了路,沉默好一阵,然后点着头说,“我懂了。”
这家馄饨面馆开在小巷子里,桌子都摆到了店外,可见生意火爆,但整体环境还不错的,桌椅筷勺都干净。也许是他们趁夜入座,整条巷子似乎只有一盏吊灯,那些细节也照不到了。
周正昀觉得自己连着几天晚上都吃得太多,肯定胖了好几斤,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她跟程继文商量着,“我们点一份套餐分着吃吧?”
程继文应道,“嗯,点什么?”
“你不是想吃馄饨吗?点一碗馄饨和炸猪排?”
孔雀正仰着头扫描墙上的菜单,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顿感奇怪,无从说起。待到两碗大馄饨上桌,只见周正昀从程继文的碗中舀出一颗馄饨,耐心地吹凉些才吃下去,然后吃完一颗,再舀来一颗,分明有洁癖的程继文竟然完全不介意。而且他们坐得很近,孔雀突然发现自己像是个拼桌的,再仔细感受他们的说话语气,是那种没有距离感的,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你们……”孔雀犀利地眯起眼睛,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巡睃,“是不是瞒着我交往了?”
程继文开门见山地说,“是,但没有瞒着你,本来就不关你的事儿。”
“怎么不,当初要不是我……”孔雀想说,当初要不是他提及周正昀,让文哥听见了,今天他们有没有机会见面都不一定,却忽然记起自己答应文哥不能说出来,倏而收声了。
周正昀好奇地追问,“你什么?”
“没什么,”孔雀转移话题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感觉自己被背叛了。”
程继文说道,“背你个头,吃你的馄饨。”
孔雀撇撇嘴,嘟囔着,“在小昀面前跟小白兔似的,对我就这么凶。”
周正昀听得很清楚,蓦地笑起来。
程继文听得不大清楚,但是知道孔雀在调侃他,“你说什么呢?”
孔雀赶忙说,“没说什么,我说这个馄饨太好吃了,等会儿给我奶奶打包一碗带回去。”
程继文没打算跟他较真,也不担心孔雀明天就把他和小昀的事情捅得人尽皆知。尽管孔雀脑回路清奇,但他也是个聪明人,懂得守口如瓶的重要性,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心里头有分寸。
晚饭后,他们先将孔雀送回家,再开往周正昀的公寓。公寓门厅里的保安都已经眼熟程继文,不再拿目光审量他。
今晚程继文走进她家的目的,是要搬走他的行李箱,但他长臂一捞,将那颗大柠檬靠枕抱进怀中,往她的沙发上一坐,他又说,“要不我明天再拿走吧?”
周正昀一顿,继而明白他的意思是今晚她又要沦为抱枕了。她给自己的笔记本接上电源,一边说着,“你随意,我要发一下微博。”微博的内容是晓月老板美妆店的开业宣传,另附上那天拍摄的彩妆照片。
周正昀坐在笔记本前挑选要发布的照片,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随即她用双手遮住笔记本屏幕。
程继文笑说,“挡什么?不是拍得挺好的?”
“我不好意思……”周正昀转头推着他,“忙你的事情去!”
点击发布微博后,周正昀才从投入的状态中抽离,拿上干净的浴巾和睡衣,却发现浴室早让人先占用了。家里多出一个人的感觉,挺奇妙的。
也是这天晚上十点多,晓月老板突然发来微信:周周,你认识程继文?
周正昀颇为诧异,之前也不曾听闻晓月老板和程继文是认识的,她没有直接回复,而是挤上沙发,问着,“你认识我的网店老板吗?”
程继文的目光从笔记本上离开了一会儿,又落回去,“不认识。”他朋友圈里好像没有人是经营网店的。
于是,周正昀拿起手机这样回复:怎么了?
晓月老板:哈哈,我助理说看到他给你刚发的微博点赞了。
周正昀恍然地抬头看他一眼,再低头回复:可能是顺手点的。
她只默认他们是认识的,很谨慎地,没有透露他们的关系。
晓月老板:厉害了,周姐带我飞!
从晓月老板兴奋的言词中,周正昀意识到程继文其实是半个名人,让她不禁浮想联翩,然后好奇地问他,“你结婚的时候,会邀请很多明星吗?”
“什么叫‘你结婚的时候’?”程继文见她圆睁着一双眼睛,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直白地说道,“你是打算以来宾的身份,出席我的婚礼是吗?”
周正昀奇怪的笑点已登录,使她一边笑着一边辩解,“不是不是,是我的口语习惯,我心里没有那么想。”
“所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周正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她猜不准程继文的意思,或者说她没有想到那么遥远的事情上。
程继文却笑了,“不逗你了,我们现在谈这些还太早。”
周正昀见他又将目光埋回笔记本上,屏幕的光映进他的瞳仁,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特意给她一个适合思考的环境。她回想自己方才的犹豫,感觉好像很不尊重他们付出的感情,但要她说些好听的哄人,她也说不出来,因为她希望他们说出来的承诺,都能得以兑现。
可是,在周正昀眼里,结婚并不是一件很圣神的事情,而是一件需要权衡利弊的事情,不浪漫,也很麻烦。麻烦的事情,不到紧迫至眼前,谁都不愿意做。
虽然程继文说明天拿走他的行李,但是明日复明日,转眼复到周四晚上,非但没有拿走他的行李,反而越添置越多。不过,周正昀也不提要他拎走行李,只想着换个大一点儿的床。
程继文从浴室里出来,沐浴露的芬芳也扑鼻而来,他说,“要不要在浴室里装一个……那个叫什么来着,那个灯?”
突如其来的猜谜游戏,让周正昀抢答道,“浴霸!”
说完,她也想着,以前冬天洗澡图方便,学池婧把浴室的门打开,再把空调暖气开大些就够用了,如今家里有两个人,还用这个方法不大合适,也颇费电,装个浴霸更好。
她才要搜索浴霸的种类和价格,只听程继文又说道,“也不用,周末搬到我那儿住吧?”
周正昀稍愣着答应下来,躺到床上还一直想着这件事情,有紧张,有期待。总觉得,这些天程继文只是借宿在她家,只有当两个人所有的家当,寄存在同一间屋子里,才算是真正的同居。
程继文感觉到她睡不着,才将她搂进怀中,亲了亲她,然后事态持续地发展了。
第二天上班周正昀一直打哈欠,可能是因为昨晚折腾太久,好在也没有哪里不舒服,剩下的细节她只要稍稍回忆一下,就感觉耳朵发烫。
临下班前,周正昀点开微信想约池婧明天吃个饭,正式向她介绍程继文其人。这时,池婧与她心有灵犀地发来消息:朋友,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分手了。
周正昀愕然地发给她一排问号,接着才问:你什么时候谈的?
池婧:前阵子,本来想等到稳定点儿再告诉你,没想到分了。得,直接庆祝我恢复单身吧。
一时间,周正昀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于是挑了个最重要的:为什么分手?
池婧:他跟我说出差,结果是他前女友妈妈生病了,他大老远跑到医院送温暖了。
周正昀:有没有可能他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分手了不是还可以做朋友吗?
池婧: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分手以后还能做朋友的,要么没爱过,要么还爱着。今天她妈妈生病了,他要关怀,明天她生病了,他更要关怀,一路关怀到民政局直接领证不好吗?我给他们包个二百五的红包。
池婧:周正,你要记住,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是池婧在每段感情结束后的固定台词,周正昀觉得自己和这一行字都是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