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要问周正昀在这一刻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会回答, 先让她感觉得到再说吧。
周正昀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让一个男人这样抱住,可能她的爸爸也曾有这样的举动, 但那个时候她还太小,什么感觉完全不记得了,轮到这会儿, 与其说她是愣住了, 不如说她是吓傻了。
远处的车笛和不明源头的嘈杂都可以忽略不计,只听得深秋的晚风刮着她背后的纸袋(是用来装他的外套的)发出的声响,成为此刻唯一的背景音乐,所以周正昀除了惊呆, 就只剩下困惑, 不懂他这个拥抱是出于何意。
于是, 当晚风打开他们身体的间隙,程继文看到她的脸上不是开心、不是感动, 是迷茫。她迷茫地说,“你……什么意思?”
她煞了风景,却使得程继文粲然一笑, 才慢慢正色说,“请你做我女朋友的意思。”
周正昀知道这个时候再犯愣,可就露怯了,但她想一想,又不解地说, “可我还没有同意,你就抱我?”
这下子,让程继文一愣,“……抱歉。”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竟然恢复到拥抱前的尴尬氛围,程继文正准备开口,让周正昀抢先出声,“其实……”
这个停顿有些久,但是程继文极有耐心地等待下文。
周正昀低着眼帘纠结好一阵,才抬眼看着他,说,“其实我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就算我现在答应你,我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不然再等上两、三天,你让我回去做些功课?”
程继文没有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复,颇感好笑地问她,“你要怎么做功课?”
周正昀自己也笑起来,“好像这么说是有点奇怪……”
一辆汽车打着锃光瓦亮的车灯驶来,周正昀下意识地伸出手让他避开,程继文顺着她施加在自己胳膊上的力道往旁边挪了一步,然后低眸见她正收回藏在袖子底下的手,他便直接握住她的手腕,随即说着,“我们到车上说吧?”
周正昀点点头,任凭他握着自己的手腕,一起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一坐进车中,程继文随意地将自己的外套放到后座,特意打开空调暖气,不一会儿周围就暖和起来,驱散她卫衣上沾染的寒气,她感觉到自己正被人照顾着,这种感觉着实很好,也令她苦恼——他是懂得如何照顾她,她却不懂得如何付出。在谈恋爱这方面,周正昀是零基础的小白,所以很是慌张。可能是坐在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里,愈发看清内心的想法。
周正昀转头看他一眼,然后又是害羞又是为难地移开目光,“从昨晚到今晚,我在想的就只有你不来,或者来找我的这一个瞬间,我从来没有想过将来会怎么样,没有任何的准备,所以我有点害怕,”说到这里,她不禁笑了一下,“这可能就是母胎solo的悲伤吧。”
程继文听不懂地问,“什么意思,什么solo?”
周正昀的重点也被他带跑,认真解释说,“母胎solo,是指一个从出生到今天都是单身,没有谈过恋爱。”
程继文面露恍然理解地扬起下巴,“哦——”
“你是在缓和气氛,还是真不知道?”
程继文笑说,“我真不知道。”
他不作假的回答,使得周正昀想起一件事情,“总编……”
程继文打断道,“你不能改个称呼吗?”
“程……继文。”周正昀见他又要开口,马上说着,“换成别的称呼,我就叫不出来了!”
程继文先勉为其难地放过她,“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是想问你今年几……贵庚?”
“三十五。”他答。
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来,程继文的身形是高挑的,但他的脸却不是过分清瘦的,加上皮肤又是白白净净的,确实不好判定年龄。
“我还以为你最多二十九岁。”周正昀原想说三十岁,话说出口的刹那改成的二十九岁,更好听些。
“很多人说我长得年轻。”程继文不意外地说完,又补上一句,“我心态也很年轻,你不用担心。”
“可你都不知道母胎solo什么意思。”
程继文既是较真又是纳闷地说,“这个词是年轻人的黑话?”
正好,戳中周正昀的笑点,让她自在地笑出声来。
今夜,他们之间的氛围就像一杯拿铁咖啡,先前是没有加入牛奶的浓缩咖啡状态,随着牛奶的慢慢加入,用咖啡勺搅一搅,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就融合在一起了。周正昀看着他,也不再打算移开目光,反而大着胆子问他,“我可以捏你一下吗?”
程继文张开嘴巴“啊”了一声,又问,“捏哪儿?”
“脸。”周正昀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不行,”程继文毫不迟疑地拒绝,而后故作严肃地说,“只有我女朋友可以捏。”
周正昀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却是抿起嘴巴想了一想,最后告诉自己说,对于未知的未来怀有恐惧之心是很正常的,但若不迈出这一步,永远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因此,她又转过头,朝着他的脸伸出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果然是软软的。
周正昀心满意足地正想把手收回来,却不料被他握住,不是握手腕,而是直接握住她的手了。如果说那样的拥抱只是印象中的第一次,那么这样的牵手绝对绝对是第一次。她在心头发好一会儿的愣,才因为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而回神,但回了神,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神奇的是,即使不说话,他们也不感到尴尬,可总不能真用灵魂交流。周正昀抱着是不是应该再相互了解多一点儿的想法,忽然出声问他,“你抽烟吗?”
“偶尔。”程继文诚实回答。
“喝酒吗?”
“偶尔。”
周正昀了解地点头,也剖白自己说,“我不抽烟,也偶尔喝酒。”
“偶尔喝酒?”
“跟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周正昀也诚实回答,一开始省略了“玩”的地点,但想到自己是坦坦荡荡的,就继续说,“上大学那会儿我们宿舍出去聚会,最后总是结束在夜店,不知道是她们酒量太差,还是我的体质有问题,她们都喝挂了,我还醒着,所以我也肩负着打车回学校的任务。”
她所描述的校园生活,已离程继文很遥远,但见她说话时嘴角带笑,眼睛清润到发亮,让他想着,即使要听她说上一整晚,应该也不觉得厌烦。
“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请你的朋友吃顿饭?”程继文说。
“我有个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她就在上海,我搬来这里之前,就住在她家里。”
“可以跟她约个时间,看看她喜欢吃什么,我们再订餐厅?”
周正昀答应一声,属于她自己的这一只手搁在腿上,指尖蹭了几下裤子,吞吐而好奇地问道,“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程继文不作隐瞒,只是回答的精简,“两个,一个在国外谈的,一个在国内谈的。”
接下来,周正昀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想范围内,她有些诧异地说着,“才两个?”
程继文更诧异,“才?”
周正昀连连摆手表示自己说错话,然后真诚地肯定了他,“比我厉害!”
程继文哭笑不得,只得问她,“吃过饭了吗?”
“正在吃,被你叫下来了。”她不是控诉,是陈述事实。
“还饿吗?要不我们去吃个饭,时间要是还够,再去看个电影?”
周正昀没有立刻采纳他的提议,而是说道,“那我还要回家换身衣服,可能还要化个妆,等我都弄好了,出门吃完饭,差不多要看午夜场的电影了,可是明天你还要上班……”
程继文觉得她所言甚是有道理,点了点头,嘴上说着,“那么……我只好先走了?”但没有松开她的手。
“嗯,我下车了。”周正昀爽快地应道,且主动松开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两只手的温度不一样了。
她已经打开车门,却让程继文展臂捞住她的胳膊,一回头,见他脸上似有几分不可置信,又问她一遍,“我真走了?”
周正昀才明白他的暗示,关上门坐回车中,同时想着,一直坐在车里聊天,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于是看了一眼公寓楼,转头问他,“不然,去我家里坐一会儿?”
程继文心里清楚她没有旁的意思,还是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