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9章 昔日天下,今已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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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至都城临安,车水马龙,衣香鬓影,大街小巷热闹非凡。无论生活气象或自然景观,都与几百里外的两淮天壤之别。那时才可理解为何有一大帮有志之士竟坚定地站在“主和”立场,谁愿见到眼前的和平安宁、歌舞升平,被对岸的颠沛流离、战火连天取代?

吟儿有时候甚至会想,会不会后方有些民众,把他们这些前线的主战派看作眼中钉肉中刺,明明可以用钱解决的事,非得用刀枪?转头看见林阡坚毅的脸,他虽然没说半句话,却忽然就令她定了神:所以我们更该来。凭何这般好河山,成了累赘要卑躬屈膝换来周全,不该是后盾驱使着大家热血澎湃地以攻代守收复中原?

是的,只是区区几眼民生百态,都能使主和派和主战派彼此的意念更加坚决,何况各自都已经在不同的道路上跋涉了数十年?所以叶文暻们促成的这次谈判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谈拢,只不过,金宋双方带着各自的目的前赴必然有一定程度的求仁得仁。

到城中时正好清晨,林阡听到吟儿肚子咕咕响,知道她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赶紧下马牵着她去买早饭,这家伙在香喷喷的热气里看呆了眼,然后把四色馒头、牡丹饼、芙蓉饼、麸笋丝等等等等点了个遍,每个一到手就咬一口,尝过馅儿之后才给他。“吟儿……”他蹙眉,赶紧提醒她囊中羞涩,一时仓促竟忘了多带些银子。

“红袄寨的分舵,应该有?”吟儿笑着喂给他吃。唉,此番还是不回归老本行了吧,对抗金联盟的名声不太好。

何况,李君前、叶文昭作为第二拨,迎接毕再遇、杨宋贤从淮东战场来,应当也快到了。吟儿不能在总舵主和毕将军面前表现太差。

林阡在心里计算过,主战派的代表,除了他和吟儿之外,必然是江淮义军最大帮会的帮主李君前、官将如叶适毕再遇等等,却不知韩侂胄丞相会否亲临晚宴?还是像叶适这般托病只派个代表前来?

分舵是个茶坊,设立在断桥不远,不远处有家小学堂书声琅琅,晴日之下冬雪将融,孩童读书清脆响亮,整个世界朝气蓬勃。

“私塾……”林阡忽然想起莫非的志向,他既然答应了要为莫非平反,便必须嘱咐徐辕在襄阳见机行事。

“将来,小牛犊他们也要送到……”吟儿注意力被那小学堂吸引,三步并作两步前往,忘了本来是要去分舵的,忽然她“啊”了一声,驻足在窗外面露惊喜。

林阡一惊,急忙回神上前护她,却听那学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其间同样喜出望外奔出一个孱弱身影,熟悉之至,美丽清雅,一袭白衣楚楚动人,不是玉泽又是哪个:“你俩,怎会来了?!”

先前在盱眙和楚州重逢杨宋贤,只听说玉泽产女后身体一直不好,一时间再难回到战场救护伤病,只能留在临安休养不能陪伴他。谁料此番经过攀谈才知,她非但没有赋闲,还毁家纾难、收留困苦,不仅自己行善,更带动了邻近不少贵族尤其名媛,争相开设类似的小学堂办教。

好一个玉泽,当吟儿叹她越来越不像仙女,越来越融入世俗,只见她语笑嫣然,婉约清扬:“倘若家国不复,何谈‘遗世独立’?”

“玉泽,说得好。”林阡对玉泽始终欣赏,移开视线看那墙壁上挂着的抗金诗词,和若干年前的蓝府一样龙飞凤舞大气磅礴,却明显不是出自她一个人的手笔了。笑,是了,宋贤本也是个白面书生,比他林阡更适合舞文弄墨,虽然舞起剑来的狠劲也不输给他挥刀。

“对了玉泽,西湖在哪里?就在这里吗?”吟儿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提醒,林阡脸色微变,点头:“玉泽,你也同去。”

临近正午,天气倏然晴转多云,残留着薄雪的西湖之上,水波浩渺,烟雾笼罩,白堤横亘雪柳霜桃。

林阡将随身携带的沙溪清骨灰洒进那里,以满足他的平生夙愿,“与其做王孙贵胄,不如仗剑天下,棹临西湖、倚楼吹笛、煮酒听雨……”谁家疏柳低迷,几点流萤明灭,满湖烟水苍茫,那是多少风雅之士的向往。

那时玉泽闻知溪清的噩耗,亦是一路都眼圈微红。听见远近的高山流水,正回忆着他们深刻的一面之缘,忽然玉泽眼前一亮,指向湖心一片小舟:“那是……”是幻觉吗,凛冽寒风中,竟好像真能见到一个潇洒少年,枕剑醉卧船中,侧身卧看风雪,唇边一抹微笑。

“沙少侠吗?”吟儿悲喜交集,虚空中那船渐渐消失,经行处却是熠熠生光。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林阡许久才慨叹,宁可相信,沙溪清的英魂尚在人间,只不过是归隐山林去了。

西海龙和柳闻因作为第三拨来到临安时,刚巧是这天的夜幕降临,有幸到郡主府里赶上了这顿晚宴。不同于主位上的人几乎没有动筷,西海龙作为一个闲人倒是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由于招待贵客,晚宴十分丰盛,单是果品就有鹅梨橙子等水果,榛子松子等干果,青梅荷花儿、雕花橙子等蜜饯,先走的几道菜也是洗手蟹、炒白腰子这等极品。

主位上的人暴殄天物竟不吃,是因为战意早已将他们填饱了。

林阡吟儿环视四周,主和派果然是丘崈、叶文暻为首,其余都是些看似庸碌的官将,然而“战狼”很可能身处其中。

主战派,看来除了义军之外,就真的只有毕再遇到场了。

李君前几乎在入席的第一刻就如同遭人点穴,不知是否有人刻意安排?竟把昔年人设在他正对面,而他,竟始终不曾去想过,南宋主和派主战派的代表人物全了,那么金方的使节团都有谁?

有谁?!

“我就喜欢这样的日子,每天和小动物们在一起,或者游山玩水,真不希望金宋交战。”“等以后,小秦淮上了位,等以后,我们的国家变好了,我跟你一起,过这种安宁的日子,因为,那也是我的心愿……”

“湘儿,我没用……我就是舍不得和你分开,自私地把你带进来,置你于危难之中……早知如此,我宁愿生离……”“不,不,君前,我不是……宁死别,不生离……”

“君前,月底我可能要走。”“那么我们下一次在哪里在何时再见?”“你还不懂么?我就是你两次都要去拦截的那个人,我复姓完颜,是金国卫王完颜永济的女儿!”

昔年他两次要去拦截的金国公主,正是为了维护金宋的和平出使,谁料因为一场“潇湘道上遇潇湘”的偶遇,意外地让他三十年来的戎马生涯里多了一件争夺之外的事,而事实上,又何尝不是意外地让崇拜和平的她爱上了一个主战派……那温柔善良的女子从来都像现在这般,凝视他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自然而然地微笑笑得他心里暖和。

抑制激动,回报一笑,虽然未说只言片语,两人眼中却全然缱绻情意。

吟儿也发现了潇湘姑娘的存在,笑叹二大爷一定临阵丧失战力了,情有可原。然而不及欣喜和感慨这对恋人的重逢,她更在意的是云烟姐姐为何一直没有出现。

再无可以走神的机会,金国使团之首、仆散揆立即开口:“丘大人,和谈条件,我早已列出。”

吟儿回忆了起来,当日仆散揆在帅帐中说,“称臣割地,献出首先挑起事端之臣”。

“挑起事端之臣,是边将,可献出……”丘崈毕恭毕敬。

林阡冷笑,打赢了和州给你看,你竟然还这样气短:“丘大人,林阡你献得出?”

丘崈顿时流汗,谁敢说你:“不是盟王,是,是……”

“弃车保帅谁不会?我要的是韩侂胄。”仆散揆哼了一声,“今日他不肯来,亦是罪加一等。”

“肱股之臣,岂是你想见就见。想杀就杀?可问过林某的刀?”林阡当即否决,虽然他知道韩侂胄主战有私心,毕竟是一门心思抗金的。再者,谁家的权臣可以给敌人操控生死,那对国家来说是再大不过的羞辱。

丘崈尴尬地被林阡抢了说话权,主位上夹缝生存形同虚设。毕再遇只是捋须笑着,意料之中。

“那就休怪我军不客气了,必会在三线九路继续用兵,多打下几个州府,打得你们不得不答应求和。”仆散揆冷笑。

“怎么,仆散大人的凌云壮志,竟从一开始的一统天下,变成现在的多打下几个州府了?”林阡反驳,当仁不让。

仆散揆忽而语塞,是的,他的潜意识里,竟然接受了划江而治,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因为这场和州之败?!

“还是大言不惭,金国没有像样的水师,渡淮便花了一个多月,长江那般的天堑你要飞渡不成?”吟儿听着“多打下几个州府”实在不是滋味。

“我军现已攻克的城池,哪个不曾是咽喉、藩篱、要塞、天堑。”仆散揆看她说话,脸色登时一狠。

“那又如何。”吟儿语气之所以不好,一则云烟不在,二则仆散揆间接害林阡入魔,于是说起军师先前教给她的,“金军虽在不少地方都侵入我境,却始终不能建立稳固据点,攻易守难,迟早要还,此其一也;纵使金军越围越多,毕大人在淮东沿海、赵大人在中线襄阳、叶大人在淮西和州,众志成城顽强应战,使金军大半陷入胶着,兵力不足,供给不力,此其二也;金军在西线始终不能攻占川北,并且后方静宁环庆河东等地有我盟军牵制,瞻前顾后,进退维谷,此其三也。有此三点,任何地方,哪怕一时陷入你手,也终会变回我之天堑。”

“你是何人,有何资格说你、我!”龙镜湖见宋方振奋,越听越不是滋味,瞪着吟儿出枪恐吓。

“林阡夫人,何人敢用枪指。”林阡隔空出刀,一下击偏了他,宴席顿然剑拔弩张。

“……大家息怒。”丘崈赶紧站起,反衬出叶文暻处变不惊,最后还是靠他家的江中子和京口五叠等高手维持秩序:“众位,给丘大人和叶某一个面子。”

“言和可以,宋向金称臣,增加岁币,严惩启衅之人,其中必然包括韩侂胄,至于有无他人,你们自己商量去吧。”仆散揆作出过分要求。

丘崈见识过仆散揆寸土必争,回过头来对林阡谋求希望:“盟王,金军深入我境已几十万人……”

“丘大人,莫忧。那是金军夸大其词。老夫所见,围攻楚州的胡沙虎实际不过三万人,加上壮丁方才有十万假象。其余地方,想必也是一样。”毕再遇话虽不多,却句句深达人心。

“丘大人,纵观南宋朝堂,有几个毕再遇、叶适、赵淳?”仆散揆依旧掷下狠话,“江湖之远,一个惯常疯癫的混世魔王,一个身份不正的金国公主,匡扶你这南宋的破架子,不觉得荒诞?”

“仆散大人啊,我们只是爱好和平才希望没有战争,大宋绝对不是你口中的破架子……”难以置信,这样一句本可以慷慨激昂的话,此刻在丘崈嘴里说得那么唯唯诺诺。也罢,他毕竟是本次谈判的负责人。

“金国朝堂,又有几个曹王爷、仆散驸马?江湖之远,更被林阡一扫而光,金朝的架子委实更破。”吟儿继续数典忘祖。

“仆散揆,河东你不到半日就背盟,如今我方怎可能轻信。”林阡按住她手制止她再说遭金人忌恨的话。

金方持续表达强势,宋方则坚决拒绝各项条件,丘崈和叶文暻的努力未能奏效,双方只得中断了今夜的谈判。

不欢散场之后,天边飘起细雨。冬夜灯火朦胧,往昔惘然若梦。

是的,是天意故意安排的,所以他李君前完全说不了话,好在她完颜潇湘也是一模一样,只是默默相视直到四境无人。

“湘儿,还和昔年一样,去哪儿都会引起下雨。”李君前微笑说。

“君前,这九年来,过得可好?”潇湘依然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她身边婢女仍然是紫莺,为了安全起见主仆俩都是南宋贵族的打扮,真的和九年前一模一样,使得他一瞬仿佛回到过去。

“这九年,竟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他不禁幽叹一声。

“是的,没改变过,湘儿依然只爱君前。”她听出他到现在都没有娶妻生子,和她原是一样孑然一身,忽然走出紫莺的伞下,挽住他的臂弯仰脸微笑。

“我也说过,终有一天,我会来临安找你的。”他那时误以为她是南宋的公主,所以对她做过这样的承诺,实在没想到居然还能兑现。

“别走太远,早些回来啊。”紫莺在后面看着他们笑。

人已陆续散离,只是吟儿还不死心,一直赖在原地不走,别人在收拾桌子她还在吃。

“走吧。”林阡叹了一声,见她不起,对她述说,“听说太妃病重,她入宫去侍疾。”

“那是假的!刻意躲着我们罢了!”吟儿瞬间噙泪,未想在郡主府里不见郡主,远望着以主人自居的叶文暻恨之入骨。

“几位何故一直不走?”叶文暻明知故问,眼角竟似含着笑意。

吟儿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找死!”八年前她就想杀了他。

“盟主是在痛惜,这许多高手,不保家卫国,反而收拾宴席呢。”叶文昭一边上来拉着冲动要拔剑的吟儿,一边冷漠冲着叶文暻讽刺。

“几位料事如神,竟似预见到还将赴下一场宴席。”叶文暻还是那般高深城府,神态言语都教人捉摸不透。

实则叶文暻也未管凤箫吟和叶文昭是什么言行举止,而是一直都在对林阡察言观色,看到他虽小了自己几岁却毫不逊色泰然处之,也是一样觉得他高深莫测。

“还有下一场吗?”吟儿神色倏然变得温和。

“不错,正是家父请的同窗、老友们了。”叶文暻一笑。

之所以分开两场,还不是因为泾渭分明?

好吧,明明是主和派代表,还请得动许多主战派名流,不得不说叶家人真是圆滑得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叶文暻带他们到另一处宴席上时,远远听见叶连说,就算增加岁币,我叶家担负得起。一副富可敌国的架势。

却听一个老者浑厚的声音:“那归罪启衅之人呢?老叶是要将韩某的首级献去?”应该就是韩侂胄了。

“岂敢岂敢?”叶连笑了起来,与他碰杯,“仆散揆狮子大开口,异想天开得很了。”

觥筹交错,既有政敌的虚与委蛇,又像同窗在交流感情。

“仆散揆煞是歹毒,竟在河南找到丞相族人,还将其作为使节、屡次派遣到丘大人面前,说如果宋金继续交战、韩氏先祖的墓地恐难保全,以此私人理由请求两国罢兵言和。”响起一个半生半熟的声音,“纵然如此,丞相也是狠心不见那族人。”

“丞相大义。”奇了,又是个半生半熟的声音!这句话应该是发自肺腑,而并非刻意逢迎。

怎么他们认得这么多的老者?

阡吟难免好奇、加快脚步去到那宴席上,林阡当下分辨出最后说话的人,是八年前与他在江西瓢泉冰释私仇的辛稼轩。如今重逢,二人仍是淡然一笑。

另一个?一边与各位长者见礼、继而入席,吟儿一边打量,韩侂胄的幕僚里,依稀有贺思远父亲、尉迟雪父亲,发话的人应该就在其中……当年秦向朝身边围的一群人,蹦跶欢腾的,贪污罪的贪污罪,连坐罪的连坐罪,倒是这些不温不火的,后来因为在积极抗金的政治立场上摇旗呐喊或滥竽充数而受到拔擢,一跃而为韩丞相面前的红人。如果秦向朝没死,那他可能也会升到如今这个位置吧。

辛弃疾年过花甲,早已百病缠身,虽介怀战备不足,却抵制弃械投降,赞成抗战、反败为胜:“齐襄公复九世之仇,况我与金不共戴天!”

那边还有个看上去将近八旬的老人点头:“老夫也是那句话,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林阡吟儿皆是一愣,立刻意识到他是何人,又惊又喜又是遗憾,李君前离席太早,竟错过了和自己偶像陆放翁的会面!

“陆老先生!”那人正是主战派的代表人物陆游了。

“江湖中人,不是该称呼‘前辈’?”陆游笑得随和。

辛弃疾对他们说,陆游年事已高去不了前线,就把自己的儿子送上战场。

“当真是男女老少都在出力呢。”吟儿被这股炽热而强烈的抗战气氛包围着,先前难得产生的一丝怀疑也一扫而空。

虽然年纪上要小一辈,但辛弃疾的身体明显比陆游差得多,看得出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否则像他这样的豪杰,怎可能从抗金的前线退下。

可今日,为了支持韩侂胄继续抗金,他还是撑着病体来了。不知他有否想到,会和林阡重逢于临安。

“胜南,我还记得,八年前你与我慨然论功名。”离席之后,辛弃疾由林阡推着轮椅,两个人默默地在廊上行了一段。

那时林阡回答辛弃疾,功名之小,名利权势,荣华富贵;功名之大,恢复失地,一统河山。我与饮恨刀,不信太平策,只愿整乾坤,功从少年立,名向身后抛。

“后来,辛前辈连夜填了一首词赠予在下。”八年后,他仍是昔日那清隽的黑衣少年,眉间的亦正亦邪却少了,“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革录),汉箭朝飞金仆姑。”

“还是老样子,不背下半阙。”辛弃疾笑起来。

“不背。”林阡固执地说,他心里,辛词没有下半阙。

“胜南,谢谢你。”辛弃疾隔了半晌,说,“我听说了你这八年的经历,虽不能亲临前线,却重温了自己的少年时。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点秋兵。”

辛弃疾也不背下半阙了。

“不,该说谢谢的是在下。”林阡与他停在走廊的末端,“八年前,若不是您触动在下认清定位、勾销私仇,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林阡,林阡真正站在抗金的第一线,正是从江西之后、夔州之战开始的。”看着庭前安静的雨落临安,忽忆山东的晦夜残恨,“还有……家母在山东之战,为了保护在下,自尽于金军围攻中,她对前辈,虽未原谅,却也释然。”

“不愧是昔年我耿京义军中人。”辛弃疾感慨着这段仇恨的流逝。与此同时湮灭的还有旧时光。

“辛前辈,您对丘崈丘大人,有何看法?”林阡知道,寻找战狼不是叶适一个人的责任。作为主和派的领袖之一,丘崈才刚上任两淮宣抚使就放弃泗州等地退守盱眙,虽然今夜言行中也有爱国之心,但是也不排除是装的,丘崈是最接近战狼的人选了。

“那是老夫的知己好友,《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那首,便是送给丘大人的。今年逝世的杨万里先生也说过,丘大人‘诗中哀怨诉阿谁,河水鸣咽山风悲中原万象听驱使,总随诗句皈行李’。”辛弃疾的回答令林阡诧异至极,“家国之恨,身世之感,并入笔端。”

“‘战狼’不是他。”林阡意识到战狼不是丘崈自己,“那就是有人按住了丘崈的脉搏。”战狼之于丘崈,一定就像曹玄之于吴曦。

吟儿远远在他们后面走着,左顾右盼,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昔年那个熟悉的身影,仿佛这里是八年前江西的茂林修竹曲水流觞,好像还有个女子在她身后唤——“吟儿吟儿,真的要去见辛稼轩了吗?他也是我崇拜的大词人啊!”

抚着剑穗,追忆往昔,吟儿呆呆望着细雨中盛放的瑞香、水仙、腊梅等等,都忘记去问辛弃疾是何时离去的。

一回神,林阡已回到自己身边:“走吧。”

“再等会。”她摇头。

“唉,吟儿可知道,辛前辈认为丘崈是个爱国人士。”他知道吟儿在等什么,虽然并未做好准备,却其实也期待重逢。

“众人只是政见不合,都是为了国家好。”吟儿点头,理解。

“战狼应该就在今天丘崈身边的那一群官将里,都一样平平无奇,委实很难找了。”林阡说,“当然,还有那些丘崈平日里很信赖却刻意未到场的,如果有,也是我们需要重点观察的对象。”

“如果有,也算急剧缩小范围了,对不?”吟儿笑着宽慰。

“其实,像战狼那种高过岳离的战力,会不会参加了掀天匿地阵?我觉得可以从这方面着手,看他们这些人四月份有否离开过任上。”林阡突发奇想。

“嗯。他战力那般高强,如果江上决战的是他,应该也和我们一样逃生了。”吟儿说,“但他身上必定留有刀伤。”

两个人在郡主府兜兜转转了快半夜都没走,惹得不少经行的奴仆侧目,其中就有江中子、京口五叠这种知道内情的,敢怒而不敢言。

雨停时,偏僻处,余光扫及一把锃亮的刀,以及一条瘦长黑影一窜而过。吟儿眼疾手快当先跃出亭子去假山上一把将那人抓下,那人却反手就是一掌、力道分明在她之上,林阡瞬然赶来、拉退吟儿的同时一掌对去,激起整座庭院雪流如潮。那人从容不迫,持刀狠劈,虽乔装打扮过连眼神都掩饰了,刀法和内力却流露出,他正是那个三番四次欲取林阡性命的绝顶高手!

当下,林阡毫不犹豫、心无旁骛地与他激战。不管他是不是战狼,今日都要将他抓在手里,雪中、江上没打完的,这里继续!

飞沙走石,只闻刀声,不见人影。雨雪交加,不是天下,而是人为。用不着光,林阡的刀光就是月光。

两人平素就是不相上下,如今虽有个吟儿在侧,却苦于假山之限无法掠阵,眼睁睁望着林阡与那人左缠右绕上盘下旋不可开交,至于这幽暗昏惑之境,多少次都是这边从石穴里推出一刀那边从头顶上刺下万道杀气。

那人很明显伤势未愈,久之被林阡打得皮开肉绽、再难逃窜、倚着前方山壁气喘吁吁,林阡却也付出了旧伤复发、气息难继、鲜血直流的代价,毕竟他这些日子也没怎么休息和恢复。

纵然打得十分疲累,林阡仍时时压制着自己的入魔可能,吟儿也体验到了几分饮恨刀中的慈悲之意,“天地之气,暖则生,寒则杀”……

不过,压不住的气凌霄汉。轰然震响,湖山惊碎,早已扰得主人家的侍卫们纷纷持火把近前察看。

“别杀他!”林阡看吟儿一剑向那人锁喉,急忙制止,那人眼看逃不脱竟直接横刀自刎。

“是战狼吗!”缓得一缓,吟儿想去看他气息,林阡赶紧抢先她一步去看,免得发生不测她没法应变。

他虽被此人折耗到了三成,却不妨碍心底半刻流过三千念头:

冬至那天,仆散揆虽败得凄惨,却先因徒禅月清而保命,后又用战狼解了围……

当晚林阡之所以没让仆散揆死,是因为除了徒禅月清外,还有好几个高手救他命,仆散揆很难死,不死反而能保住月清,继续当转魄;

却没想到歪打正着,就此给了战狼暴露的契机。

是的,战狼为了救仆散揆,匆忙调厉仲方救滁州!

厉仲方救滁州,表面看,和毕再遇救楚州一样,是个自然而然的策略,

但是林阡何许人也,清楚得很,哪有那么多撼动大局的巧合。

一次还能悄然,两次却是仓促,

所以,那晚虽然仆散揆没死,战狼却很可能因此露了马脚!

不管战狼在不在当地,他对楚州和和州的干涉,越深入去想,可能性越超出五成,只需要此刻的一个验证罢了。

掀开那人蒙面,借着昏暗的天色看,那人果然是适才丘崈的幕僚之一,坐得不远,关系亲近。

但是,会否和青鸾的左撇子一样,只是个替死鬼、给战狼金蝉脱壳用的?

便在这时,林阡陡然看到,一步之遥竟还卧着另一个青衫人,那人身上鲜血汩汩,也毫无气息,竟似惨死当场,那人,看身形、衣着、伤口,都是那般眼熟……

林阡不知是心里一塞还是伤口迸裂,突然没有站稳,吟儿都扶不住:“胜南?!”

同时一大群人冲上前来火光将此地照亮,待吟儿醒悟过来回头去看,江中子已经对着这黑衣人和青衫人惨呼:“王大人?叶大人!”

青衫人,叶文暻?!

一切来得是这样的猝不及防,现在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没错对于阡吟来说黑衣人是疑似战狼,但对于别人来说,他和叶文暻一样是主和派的代表。适才隔着假山,不用想也知道叶文暻身上的伤都是饮恨刀砍。何况林阡想杀叶文暻,比杀什么王大人有动机得多了,而且适才吟儿还拍案拔剑亲口说过一句“找死”。是啊,宴席早已散场,你夫妇为何不肯离去!

京口五叠等人的刀枪剑戟,猛然全都往阡吟头顶落,“林阡他疯魔了!”不白之冤泰山压顶,吟儿大怒先行招架,那好啊,那就“先杀了这唯恐天下不乱的金国公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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