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天气好,蔚蓝长天,纪元在家种花,不想出门。
她找到一种新的藤蔓,叫红花龙吐珠,挂一串串花蕊,没开浅白色,半开粉红色,盛开是红色,谢了是紫红色。
李茂在书房,看杭州那家网络公司的资料,主要客户,主要供应商,资产债务,现金流量……
凡事心里要有数。
他偶尔抬头,看她在外面乐滋滋。
他隔着绿窗纱,问:“这都是我从小见惯的植物,不知道你为什么着迷。”
她说:“我以为楚辞里那些香草,红楼梦蘅芜苑里那些藤蔓,都是虚写。现在看来都是有的。”
他说:“回头,我带你去植物园逛逛,好东西最多。”
她抬头,问:“有哪些好东西?”
他说:“禾雀花,翡翠葛,金花茶。”
她听了心动,问:“能种家里吗?”
他说:“能种,我买给你。”
她笑了。
李茂说:“那位姓傅的朋友回来了,他家的茶很好,下午我们去蹭几杯。”
纪元说好。
那位叫傅襄的人,一直闻名,没见面,养着叫喀秋莎的马,也许是个有趣的人。
他们这会有的是闲情逸致,头疼的是廖家。
钱上面的损失是一部分,廖骏不稳重,董事们怀疑他是否有能力驾驭整个集团。
尤其老太太去世后,廖骏的父亲身体不好,常常休假疗养。
廖骏的一举一动,更引人注目。
下午,两人下楼,出门访友。
傅襄的家在闹市,却很清静,外边街上种满花树。
风景都有个极致的时候,下细雨的时候,最好看。
傅家小小巧巧,正门内种芭蕉,进门是小楼,苏式庭院的做派,不用乌瓦,用的岭南绿瓦,入乡随俗。
小径边一尊石佛、一汪石泉和一片小琴丝竹。
竹林那边,隐着小池塘,一畔大树,树影中央,摆石桌石凳,有个年轻人在看闲书。
大树上一溜鸟笼子,有黄莺,八哥,画眉,鹦鹉。
这情景太幽静,让人有点恍惚,明明外面还是车水马龙的闹市,转眼已经是古画。
竹林下一口大缸,斜埋进泥土里。
纪元问:“这缸拿来干嘛?”
李茂说:“他平时心情不好,要对着大缸大喊大叫出气。”
纪元笑了,说:“他住这样的地方,还会心情不好吗?”
李茂说:“他比较小气,一点小事都生气很久。”
这话被傅襄听见了,自打李茂推门进来,他就看见了。
简直当他这个主人是死的,连招呼都不打,这会还说他小气。
傅襄不看书了,问李茂:“你怎么知道我刚弄了一小罐新茶?”
李茂笑了,带着纪元坐在石桌边,随手翻翻傅襄看过的几本书,问:“这是什么?古城地图?昆曲工尺谱?”
傅襄说是,沏了茶,看一眼纪元,问李茂:“这位就是你在金屋里藏的娇?”
李茂笑了,纪元微微一笑。
傅襄对李茂说:“你也是有运气的,闲庭帖和深雪帖明明打不着边,偏偏都被你找到。”
李茂说:“这是有缘法。”
傅襄说:“你看南北那些古城,千年的城墙都拆了,做成大马路,只剩下带门字的地名。难道它们都是没有缘法的?”
李茂调侃:“傅生,可惜的事很多,你家大缸快要装不下了。”
傅襄还在那儿难受呢,纪元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人。
李茂喝口茶,说:“你得用俗事醒醒神。”
傅襄说:“俗事就是看戏。唱的都是读书人的狭隘,他扬眉吐气做了状元,总要回去羞辱当初看轻他的人。我记得史书上的状元没这么不入流呀。”
纪元先笑了。
李茂也笑了,说:“我这个俗人呢,来你家,是想问你一件俗事。”
傅襄说:“你讲。”
李茂说:“最近有猎头向我推荐一位叫陈南的高管,看履历,是你家的老臣子。你是什么个意见?”
傅襄说:“我能有什么意见?我不爱说人坏话。尤其我家是他的老雇主,难免掺杂一点情绪,更要避嫌了。”
李茂说:“你最公道,不用避嫌。”
傅襄笑了,说:“那我就直说了。他的罪名是经济问题,外面开了公司,利用职权承揽集团的业务,太贪心。行业势头好的时候,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年不景气,集团那儿要找利润下降的替罪羊,正好换人。”
李茂点头,说:“原来如此,我心里有数了。”
傅襄要拉着李茂下棋,李茂说不下,傅襄又惦记李茂刻的章,求他刻一个寿山石的,李茂说没空。
傅襄气的不行,说:“茶也喝了。你想打听的,我也说了。老子求你做点什么,跟求祖宗一样。”
李茂笑着说:“这才显得我矜贵。”
傅襄转头求纪元,说:“你一定有办法治他!”
纪元笑而不语。
李茂说:“我们先走了。你下次有了新茶,我们再来。”
傅襄骂了人,又送客到门口,说有空一定再来。
回家路上,李茂说附近有一段明城墙,巍巍峨峨,一片晋朝湖,水脉没断,还有一座汉道观,香火不绝。
纪元说:“古城还在,这个傅襄太理想主义了。”
李茂说:“他生病的,爱发狂。这几年刚疗养好。”
纪元“啊”了一声。
李茂说:“他一直很清醒,做事也有条理。但是谁惹他不高兴了,他准癫起来。家人想治好他的狂躁症,送他去看了几年心理医生了。”
纪元若有所思。
到家,纪元对傅襄这个人念念不忘,问李茂:“也许他是正常的,别人是不正常的。”
李茂说:“这也是可能的。但正常这两个字,本身就等于多数。”
纪元叹气,又问了许多关于傅襄的事。
他笑着说:“元仔,我要吃醋了。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问题。”
她说:“我怕和傅襄一样生病,只差一点点,如果没有认识你的话。”
李茂温柔一点,低头亲她一口,这是安抚的吻。
纪元不要理他,躲开了,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吹干头发,她躲在被子里,又是小世界。
他拿她没办法,洗完澡,看她还不出来,和她躺在一块儿,虚张声势地说:“那个傅襄,我回头一定要找他算账的。”
纪元不吱声。
李茂说:“元仔,你现在有点像寿司卷,还有点像关东煮里的肉串。”
纪元转头露出脑袋,说:“你才是关东煮呢!”
李茂问:“你刚才那个样子,故意吓我吗?”
纪元不说话。
李茂直接伸手,解她领口的扣子,一颗一颗往下解。
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生她的气,只是想要她。他的动作很直接,不温柔,按住她的手腕,困住她。
她头一回见他这样,愣愣看着他。
他亲吻她的嘴唇,撬开牙关,舌尖交缠在一块儿。他身下用力的时候,她只觉得腰肢很软,完全听他摆布。
他占有着她,不让她有一点失控的地方,他很不愿意讲道理。
他喜欢她脸色绯红的样子,她身上很好闻,他冲她笑,她要伸手打他脸,但又没真打。
他笑出声,无赖地亲她的手,两个人在床上闹了好久,缠绵悱恻的,折腾了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