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五堂姐揉着太阳穴去了厅堂。
傅庭筠和七堂姐早已在桌前等她用早膳,两个人正说着请客的事:“……三姐姐那里,由我贴身的妈妈亲自去送请帖,至于四姐姐、六姐姐、八姐姐那里,就得麻烦五姐姐差了身边的妈妈去送请帖——她们几个住得近一些,常来常往的,仆妇间也相熟……”听见动静,见五堂姐走了进来,七堂姐笑嘻嘻地道,“我们还以为你要日上三篙才能起来呢?”
五堂姐神色怏怏地坐在了她们下首的绣墩上,先喊依桐帮她沏杯浓茶然后才有气无力地道:“做了人家的媳妇,习惯了早起,有谁能安安稳稳地睡到日上三竿?”
“那倒是。”七堂姐听着微微有些感慨地道,“就算是做了婆婆,也未必就能睡到日上三竿——有时候也得给小辈做个榜样啊!”
“总之,嫁了人就别想安生了!”五堂姐接过雨微奉上的茶,连喝了好几口,这才道,“请帖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七堂姐点头,道:“九妹妹临时回西安,又借居在姨母家里,人手不足,就把我们两家的随从都安排出去了。”
傅庭筠觉得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并没有向两位姐姐解释吕老爷的身份,五堂姐和七堂姐还以为吕太太是赵凌正经的姨母。
“这是自然。”五堂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问道,“正好给家里也报个信。”
七堂姐就若有所指地道:“我已经嘱咐我贴身的妈妈回去给我们家爷报信了,只说是找到了九妹妹,要和她聚几日,其他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回去也得有个说词啊!”五堂姐笑道,“华阴毕竟是我们的娘家,太过不堪,我们脸上也无光啊!我还好说,相公是家中的独子,你还有妯娌,总不能让人看笑话吧?”
七堂姐笑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就说当时流民进城,兵荒马乱,九妹妹为了避祸顺流民逃难,和家里人失去了联系,家里人以为九姐姐遇了害,怕坏了名声,只说是病逝。九姐姐无意间被皇上所救……不就行了!”
“还是你的脑筋转得快。”五堂姐觉得这个说法好,笑着点头道,“那等姊妹们聚会的时候,就这么说好了。”
傅庭筠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这个说法虽然有漏洞,不过是给人一个交待罢了。至于别人相信不相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下七堂姐磨墨,傅庭筠写帖子,五堂姐指派人手,一个上午就把请帖给发了出去。
曦哥儿还好,呦呦看着家里突然多了两位姨母,大家笑语殷殷很是热闹,也跟着在一旁凑趣,跑出跑进的,一会儿在童妈妈的照护下端了茶盅进来:“姨母喝茶!”一会儿向郑三娘讨了果子呈上:“姨母吃果果!”把个七堂姐看得眼热,“我们家冉冉,在我婆婆屋里长大的,又是女儿,被惯得无法无天,只怕我一个人,见了我就飞跑,”然后抱了呦呦,开玩笑道,“九妹妹,把呦呦给我做儿媳妇吧?两个儿子随你挑!”
傅庭筠一愣,随后失笑:“你家两个小子都比呦呦年纪小,那可不成!”
五堂姐哈哈大笑,道:“我们家大小子倒和呦呦同年,不过,我怕九妹夫未必舍得。”
“你们两个可是做姨母的,”傅庭筠嗔道,“有这样在孩子面前开玩笑的吗?”
大家的目光就不由地落在了乖巧地依偎在七堂姐怀里的呦呦身上。
呦呦正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屋里的大人。见大家望向她,母亲语气模糊,她不由急道:“娘,您别把我给七姨母……”
童言童语,把大家都逗得笑起来。
傅庭筠一把抱过女儿,笑着温言安慰呦呦:“七姨母是喜欢你,和你开玩笑呢!你是我们家的女儿,怎么能送给别人家!”
呦呦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副安心的样子。
逗得五堂姐和七堂姐又是一阵笑。
七堂姐就提议等会去广仁寺游玩:“难得出来一趟,又没有孩子跟着,怎么也要逛逛西安府!”
五堂姐附和:“离十月初二还有十来天,闲着也是闲着。”
傅庭筠想到小时候和祖母去庙里进香,姊妹们早几天就准备衣裳首饰,兴奋得一夜睡不着,到了庙里争先恐后地去拜菩萨,叽叽喳喳地引得庙里的小沙弥侧目……嘴角不由翘了起来,也起了游玩的兴致:“好啊!我请吕姨父帮着安排安排。”
五堂姐则道:“你最好让吕姨父帮着买些西安有名的糕点,到时候姊妹们相聚,就当是土仪好了!”
傅庭筠点头,吩咐下去。
下午她陪着五堂姐和七堂姐就在附近的广仁寺上了香,听寺里的大师傅讲了经就折了回来。
吕掌柜进来商量她们:“大慈恩寺,大兴善寺、清凉寺……都值得一去的,宝庆街的银楼也应该去逛逛。”安排地十分妥贴。
五堂姐和七堂姐一听说还安排了逛宝庆街,立刻兴奋起来。可兴奋过后,又开始担心傅庭筠的身体:“要不,我们就到寺里逛逛,宝庆街就不去了。那里太挤了。”
“没事,”傅庭筠笑道,“去寺里逛还不是要走路,若是我觉得累了,就在一旁歇着。”
“也行!”五堂姐笑道,“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只别勉强就是。”
傅庭筠笑着应了,陪着两位姊妹到处闲逛。
吕掌柜这边则很快准备了一些西安的土产。
没几日,派去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其中派去给大堂姐送信的人道:“大姨太太说,她这几天身体有些不爽利,每天还要用药,就不来了。等哪天身体好一些了,再来看望九姨太太。二姨太太听了好生为难,思忖了半天,让我带了一个小孩的银项圈,一只小孩的银手镯,说是给大小姐和大少爷的见面礼,她寡妇孀居,又有豆蔻年华的女儿在家,就不过来了。九姨太太若是空闲,还请去家里做客。”说着,将二堂姐让她带的东西递给了雨微。
五堂姐听着眉毛一竖,道:“我就知道,她一心向着大伯母,生怕来了于大伯母不利。”又埋怨道,“二姐姐也是,服侍大姐姐成了习惯,也不想想三姐姐这些年是怎样待她的?”
“话不能这么说。”傅庭筠倒是很能理解二堂姐,“她孤儿寡母的,不愿意沾惹是非罢了。若她只是一味的唯大姐姐马首是瞻,就不会特意让人带了见面礼给呦呦和曦哥儿了,”说着,接过了雨微手中的项圈和手镯,嘴里却继续道,“就像我,不想去找几位姐姐,也是怕你们为难。”
大红色的姑绒帕子打开,是做工简单却大气的项圈和手镯,只是那项圈和手镯的一些花纹处已呈黑色,看得出来,是陈年的东西。
她不由叹了口气,把东西给两位姐姐看:“这说不定还是当年侄女做周岁的时候华阴送过去的呢!二姐姐的日子也不好过。”
两人默然,心里都有些酸楚。
“只有找机会和二姐姐好好说道说道了。”七堂姐喃喃地道。
傅庭筠和五堂姐点头。
去给六姐姐送信的人回来了:“……六姨太太说,把家里的事安排稳妥了就赶过来。然后派了贴身的妈妈去了十姨太太那里,听说十姨太太过两天赶过来,就留了给十姨太太送信的人,说是到时候让她带路,把我打发回来给几位太太回话。”
五堂姐听了眉开眼笑,道:“六妹妹倒是个爽快人!”
傅庭筠和七堂姐抿了嘴笑。
之后四堂姐那边说婆婆病了,和二堂姐一样,送了长命锁给呦呦和曦哥儿做见面礼;八堂姐那边回话说自家的弟媳要生产了,十月初二她赶不来,让傅庭筠等她两天,十月初五之前她一定赶到。十一堂妹则说会和六堂姐、十堂妹一起来。
吕掌柜和吕太太一个忙着安排酒宴、请女先生来唱书,一个忙着打扫扬尘、陈设屋子,忙得不亦乐乎。
五堂姐却有些焦虑:“怎么没有三姐姐的消息?”
七堂姐也开始有点拿不准:“或者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傅庭筠苦笑,半是自我开导半是安慰两位堂姐:“急什么,这不还没到十月初二吗?以三姐姐的性子,来不来都会给我们一个准信的。”
两人点头。
雨微跑了进来:“太太,太太,”她的脸因为激动而胀得通红,“三姨太太来了。还带了两位少爷。”
“啊!”傅庭筠姊妹三人不由面面相觑,随后又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快,快请她进来。”傅庭筠说着,整了整衣襟。
五堂姐已笑道:“我就说,三姐姐怎么可能不来?”然后一把拉了傅庭筠,“走,我也跟着你去迎迎三姐姐。”
傅庭筠颔首,和五堂姐、七堂姐朝外走。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妇人,穿着湖色素面褙子,乌黑的头发一丝不乱地绾在脑后盘了个圆髻,通身没有一件首饰,举手投足间却透着大方和优雅,让人过目不忘。
“三姐姐……”傅庭筠呐呐地喊着,眼睛一亮。
三堂姐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抱住了傅庭筠。
“荃蕙,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来找我?”话还没有说完,已放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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