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糯接过道具剑,熟练在手上挽了个剑花。导演虽然是没什么名气的小导演,但也专业,一眼便知这人不一般,摇摇头看向沈妄,这老总恐怕看不了什么好戏了。
“导演,可以开始了。”
“道具呢?”
“检查完了,没问题。”
工作人员各就各位,正式开拍。
六分钟的宣传并拍不了多少剧情,其中苏糯的台词只有一句,剩下的就是个人打戏,她只要在绿暮前跳两分钟的舞,然后拍几个武打动作,之后说完台词就完事了。
工作量不大,对苏糯来说毫无挑战。
她现在只想快点拍完,然后和怀星江湖不见。
导演喊了“开始”,影棚瞬间静了。
两边的鼓风机开着,镜头中的苏糯眉眼静寂,颊边黑发飞舞,飘逸起的裙摆与空中旋转的绸带纠缠。她腰肢很软,扭动起来宛如水蛇,脚踝上的铃铛随着步伐响动,清脆悠扬。
苏糯是舞妓出生,敌军王上偏爱善舞之女 ,为了让她成功打入敌人内部,太子找了最好的舞女训练她,后来两军交战,她站在鼓上为敌王助阵,千里之外,她最爱的太子一剑射穿了她的胸膛。
她不记得任务有没有完成,只记得那日的天可真红,艳丽灼灼,染红她整个目光。
再后来,苏糯不跳了。
这是几年来第一次再拾起舞,还是当着沈妄的面。
苏糯眼波流转,余光落落到沈妄身上,她本生的清丽,可那一眼竟有几分媚态,当下令沈妄怔住。
下一秒,苏糯从腰身两边抽出长剑,眼中一片肃杀之气。
凌凌气势透过镜头扑面而来,惊地导演往后面退了一退。
现场没有音乐,可众人竟从她的舞步中看出了气势磅礴,此刻她那瘦弱纤细的肢体中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如同野兽般震撼得人移不开眼,发不出声。
跟在沈妄身后的钱来早就看懵了,好些会儿才回过神,拉了拉身旁王东虎的衣角,呆滞嘀咕:“你他妈找来一个神仙啊……”
真.神仙。
他小时候梦里的神仙姐姐就是这样跳舞的。
王东虎咕噜声吞咽口唾沫,瞄了眼椅子上的沈妄,没敢吱声。
他寻思老大的脸现在肯定很疼,本来想看青梅妹妹出丑的,结果……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动作,苏糯手腕转动来了一个漂亮的收尾,导演正要喊卡时,却见苏糯向前几步,剑刃直直向一旁的沈妄刺去。
沈妄眼瞳微缩,条件反射的起身躲避。
她按了下剑柄上的小按钮,剑刃缩了回去。
“……”气氛有些尴尬。
苏糯嗤笑声,歪着头笑看他:“妄哥挺惜命啊。”语气讽刺。
沈妄咬咬牙,猛然觉得喉咙有些憋,他抬起手,骨骼分明的指尖松开紧系的扣子,露出的脖颈线条修长。
“当然惜命。”他说,“不像是有些人,动不动就愚蠢的为情自杀。”
话音落下,现场鸦雀无声。
沈妄也愣住,很快侧开头,避开了苏糯视线。
钱来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苏糯,突然就想打死沈妄这个屁都不会放的嘴臭男孩,他们老大情商低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戳人痛处吧!!
眼看氛围越来越诡异,王东虎笑眯眯拿了瓶水递到苏糯手上:“青梅妹妹,喝瓶加多宝,下火。”
苏糯接过那瓶加多宝,抬眸瞥了眼沈妄,她拧开瓶盖,对着沈妄的脸就泼了过去。
……满屋子的凉茶味。
看着全脸狼狈不堪,白色衬衫被染成褐色的沈妄,钱来和王东虎齐齐说了声“卧槽”。
其他人:“……”这妹子是个狼火!
苏糯把空瓶子重新塞到王东虎手上,整个人神清气爽,眼睛里的亮光像是星星闪烁,“谢谢,的确下火了。” 转身,去化妆间补妆。
沈妄静立在原地,头发黏答答一片,喉咙里满是他最不喜欢的凉茶味,一双眼瞪着苏糯背影,灼灼的。
硬了。
拳头硬了。
王东虎握着加多宝,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老大,消暑……”
他的目光移了过去,凉飕飕地:“今晚你加班吧。”说完扭头离去。
王东虎:“……”
王东虎:“操!沈妄你这是迁怒,老子要辞职!老子要退股!老子不干了!”
钱来拍肩安抚:“算了算了,虎哥算了。”唉,他本来以为苏糯和名字一样软软糯糯,可可爱爱,毕竟沈妄口里的小青梅胆小爱哭,是一朵温室里长大的小娇花,今天看来完全不同。
这哪是什么娇花,分明是霸王花。
苏糯补妆出来环视一圈,碍眼的人总算走了,她心里很舒坦。
此时导演起身过来,说:“最后一场戏要吊威亚,你看行吗?”
苏糯颔首:“行。”
导演往上空指了指:“不算很高,两三米。”
她又点了点头。
捆好威亚,苏糯握着剑缓缓上升到半空,悬浮感多少让人有些吃力,加上苏糯这具身体的体力不够,支撑一会儿功夫就有些累了,她咬牙坚持到最后,等导演喊了卡之后总算松了口气。
正在威亚缓缓下落时,苏糯受伤的手腕传来阵痛,指尖一颤,剑从掌心滑了下去。苏糯条件反射去捞,可突然之间,绑在腰上的安全带传来撕裂声。
一道闷响。
苏糯重重从半空掉到了地面,她护住受伤的手腕,却没避开脚下的道具石头,只觉得脚踝传来剧烈的痛楚,惹得苏糯皱眉闷哼了声。
“操!”
钱来暗骂声,急急忙忙跑了过去,“没事吧?”
其他人也回过神,过来把苏糯围在了中间。
沈妄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回来,看到这一幕,微怔,回过神眉心拧起,沉着音:“怎么回事?”
王东虎扭过头,说:“妹妹从威亚上摔下来了。”
沈妄眉眼更显严肃,锐目看向道具师:“没有安全绳吗?”
对方低着头,小声说:“估计是太久没用,安全绳断开了……”
沈妄已经气的不想说话了。
如果苏糯在他这儿出了什么,还不知道家里那二老怎么骂他呢。
他上前推开钱来,半蹲下身子打量她:“伤哪儿了?”冷冰冰的语调,让人只以为是公式化的询问。
沈妄逼近的气息让苏糯感觉极其不适,她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被磕到的左脚已经感觉不到不疼了,不知道是麻木还是缓过了劲儿。
她羽睫微颤,半扬着头:“放心,我死不了,不会再让沈总担责的。”
沈妄眸光定了下。
她像是不屑的轻哼了声,挺直脊梁进了化妆间。
很快换好衣服出来,背着包,当着众人的面离开影棚,一会儿后又折返了回来,望着沈妄:“除了宣传片的酬劳,记得给我意外赔偿,毕竟事情发生在你们这儿,就算我没事也要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说完这句话后,她进了电梯。
出了电梯,苏糯感觉脚开始疼了,一抽一抽的,每走一步,她的心就跟着跳一下。
到了路边坐下,苏糯慢慢撩起了裤腿。
受伤的脚踝已经充血红肿了,她用手轻轻按了下,瞬间疼地苏糯倒吸了口凉气。
看样子是走不了了。
苏糯鼓了鼓腮帮,正要拦车去医院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停在了跟前。
车窗下滑,男人清俊的眉眼映入眸中。
“上车。”他话少,依旧是命令的姿态。
苏糯放下裤腿,只说了一个字:“滚。”
沈妄眉心跳了下,半眯着眼:“你说什么?”
苏糯重复:“滚。”
沈妄笑了:“你竟然让我滚?”
苏糯看都懒得看他:“快滚。”
沈妄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攥紧,咬咬牙:“你有本事再说一次!”
苏糯抬了抬眼皮,不变的一个字:“滚。”
“……”
沉默。
沈妄张张嘴,弱了声,“滚就滚,有什么了不起……”他抿了唇,踩下油门向前开去。
世界又清净了。
苏糯觉得舒坦。
她缓缓起身,一瘸一拐向前走着找车。
正慢悠悠在街边晃荡着,耳边传来汽车引擎的身影,紧接着阴影覆盖而上。
苏糯皱眉,总算不耐烦了:“我说你到底有完没完?”
“苏糯。”
耳边,男人的声线温润干净,不疾不徐,似冷泉般轻易抚平盛夏的燥热。
苏糯呆了呆,抬头看了过去。
车窗半开,男人坐在后驾驶座,戴着鸭舌帽黑口罩,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脸。只露出一双深邃含情的桃花眼,上挑起的眼梢,细睫包着幽暗的瞳眸。
――不认识。
苏糯收回视线,掏出手机准备用软件找车。
她走一步,对方的车就慢慢跟一步。
他轻声说:“你脚受伤了吧?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苏糯低着头:“我不认识你。”
他神色一晃,了然轻笑,伸手摘下口罩:“这下你认识我了吗?”
苏糯又往过瞄了眼。
男人高鼻浓眉,唇瓣性感,点在鼻尖的一颗黑痣让他看起来温柔又多情,此时挑着唇角,眸中映着她的脸。
比起沈妄的冷淡薄情,眼前的这个男人实在过于矜贵清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