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军睁开眼, 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转动了一下头, 视线往下移, 落到盖在身上的雪白床单上,视线定格了几秒, 昏迷前的那一幕涌入脑海中。
他因为太在意小进是不是他儿子这件事在开车时走神了,以至于闯红灯出了车祸!那他现在是在……医院?
孟军赶紧动了动胳膊,右边胳膊还好, 可左边胳膊抬都抬不起来, 如有千钧重,不过好在还有痛感,也没缺少什么零件。把浑身都检查了一遍, 孟军终于松了口气, 倒霉的他出车祸了,幸运的是没有断胳膊断腿,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吧。
“孟军,你醒了!”蒋丽妃惊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叫医生过来!”
她蹬蹬蹬兴奋地跑去找医生了。很快医生就过来了, 给孟军做了个检查,然后把他的身体情况告诉了他。他左臂骨折,需要打石膏三个月,左腿严重挤压, 伤到神经,有可能影响以后走路,速度慢还看不出来,速度快可能就会有一点点瘸。
孟军如遭雷击,他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小伙子,还有大好的青春,却要成为一个瘸子,往后三五十年走路都不大利索,稍微快一点就成了瘸子。
等医生走后,孟军都还没从这个沉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蒋丽妃看着他紧绷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她也因为孟军腿受伤了而难过,不过这已经比她先前猜测的要好多了,刚接到电话那会儿,她还真担心孟军死了或是残了。
他要是真出了意外,以后小进怎么办?就像她妈所说,她大手大脚惯了,连自己都养不活,就更别提孩子了。她需要一个男人跟她共同抚养小进,而目前,没有比孟军更合适的人。
“没事的,医生说只是可能,恢复得好就没事了,咱们好好养一阵子,很快就能平安出院回家了。”蒋丽妃难得温柔地安慰孟军。
孟军没心思听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安慰,闭上了眼睛:“我睡一会儿!”
明显是不想搭理她嘛,蒋丽妃撇了撇嘴,以为孟军只是因为身体出了状况,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人,也没将他这点小情绪放在心里。
她坐在病床边,打开了手机,先给她妈发了一条信息,把孟军的状况说了一遍,让她别担心,然后打开游戏,玩起了吃鸡。
玩得专注,她没察觉孟军悄然睁开了眼,冷冷地打量着她。丈夫出车祸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她竟然还有心思玩游戏,这女人所谓的关心真够虚情假意的,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慢慢翕上了眼,孟军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外忽然响起蒋母的温言细语:“孟军,还在睡啊?这都中午了,叫他起来吃饭吧,我给你们做了点饭过来,吃过饭再睡。”
蒋丽妃嗔道:“妈,你又要看小进又要做饭的太辛苦了,咱们自己在医院里打饭吃就行了。”
蒋母瞥了她一眼:“医院食堂的哪有自家做的卫生。好了,快起来吃饭,吃完了去医院下面的小超市,给孟军买点贴身换洗的衣物。你们的牙膏牙刷毛巾我都带过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丈母娘,替女婿收拾内衣裤不大好,她就自己从家拿过来了。
蒋丽妃完全没想到这些,还是自己妈提醒才想起,点头道:“我知道了,待会儿就去买。”
浑身都痛,根本睡不着的孟军把这番话听到耳朵里,心情复杂极了。他跟蒋丽妃的结合本就是阴差阳错,热恋偷、情那会儿,因为不用负责任,两人只管胡天海地的玩,怎么痛快怎么玩,毫无负担,因而过得非常开心。
那时候,他对蒋丽妃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否则也不会连给他妈的钱都不交,就为了带蒋丽妃出去玩,给她买礼物。两人着实度过了一阵美妙的日子,尤其这其中还掺杂着偷、情的刺激,那种激情澎湃的感觉是跟沈容在一起时都不能比拟的。
可这种美妙的日子太短暂了,一纸亲子鉴定书,将他们俩打回了原形,因为牵扯着责任和利益,激荡人心的爱情被现实打碎。这段婚姻从开始就危机四伏。
但对蒋丽妃再不满,孟军都得承认一个事实,蒋母真是个没话说的丈母娘。她比他亲妈都做得还好,任劳任怨地过来带孩子,做家务,从没一句怨言,说话也如沐春风,从不摆长辈的架子。比之唯唯诺诺,没什么主见的沈容她妈也让他觉得舒服。
就像今天,他出车祸住院,蒋丽妃过来看了一眼就自己玩手机,他父母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过来。只有蒋母,又要带孩子,又还特意做了饭给他带过来,把洗漱用具也带过来了,甚至还叮嘱蒋丽妃给他准备换洗的内衣。
说起来就讽刺,丈母娘都比蒋丽妃对他更上心!
孟军睁开了眼,轻轻唤了声:“妈,你来了!”
蒋母背上绑着个背带,小进被她背在面前,两只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很好奇。
“大军,你醒得啦,先吃饭。我问过医生了,你现在要吃清淡一点,我就简单地做了两个菜,等过几天你身体好些了再给你煲鸡汤补补。”蒋母关切地说。
孟军的腿也受伤了,一挪就疼,坐不起来,他挣扎了一下,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蒋母见了,推了推蒋丽妃,把饭菜从保温盒里拿了出来:“你喂大军!”
蒋丽妃放下了手机:“哦,孟军,你别动了,我来喂你。”
孟军看到蒋丽妃心里就堵得慌,不想她喂,但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只能认命。
他吃了大半碗饭就表示自己不想吃了。
蒋丽妃要去收拾碗筷,蒋母把孟进从身上解了下来,递给蒋丽妃:“我来收拾,你抱抱小进,陪孟军说会话。医院里细菌多,小进还小,抵抗能力弱,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
说罢,她把东西都收了起来,起身出了病房。
蒋丽妃抱着儿子,摇了摇:“小进,想妈妈了吗?来,看爸爸,爸爸受伤了,咱们给他呼呼!”
她把小进的头对准孟军受伤的左边胳膊。
小进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石膏,还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想抓,不过没够着就被蒋丽妃给抱了回来:“这可不能抓,会弄疼爸爸的。”
逗了一会儿儿子,她贴着小进的脸,面对孟军:“小进长得可真快,一眨眼就能伸手乱抓东西了,咱们娘俩像吧。”
别说,刚才就一直没出声的孟军还真在悄悄打量他们娘俩。
这母子俩,长得真有几分像,蒋丽妃的鼻梁比较塌,小进的也是这样,还有脸形和唇形。至于像他的地方,大家说小进的眼睛像他,都是双眼皮帅哥,以往他也很自豪这一点,如今瞧去,却总觉得失了那么几分味道,这天下爽眼皮的人多了去,仅凭这一点,根本没法说小进像他,是他的种。
他努力寻找父子俩的其他相似点,以反驳沈容那诛心的话。可他找了半天,硬是没发现两人身上还有其他相似点。
这世上是有一部分父母与子女看起来就很像,但更多的人其实并不像,尤其是一个是成年人,一个还是面容没长开的婴儿,要找相似的地方,那就更难了。可孟军就像入了魔一样,非要去寻求这种不靠谱的证据。因为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心底生了根,而且还在疯狂地发芽抽条,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找的这些,其实是在佐证沈容的话。
蒋丽妃被他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扬起左侧眉毛说:“怎么啦?发现我们娘俩都很漂亮吗?”
“漂亮。”孟军敷衍地说,然后翕上了眼帘,“我困了想休息一会儿,医院里细菌多,你把小进带下去找妈吧,让妈不用带小进过来了。”
蒋丽妃讨了个没趣,正好她在病房里也呆得很闷,遂即站了起来,说道:“好,那我把小进送给妈,再给你买点换洗的东西过来。”
她起身,走到病房门口就碰上了蒋母。
蒋丽妃把孩子塞给蒋母:“妈,我今晚在医院里照顾孟军,天黑了,你带小进先回去吧!”
蒋母点点头,接过孩子,然后对病房里的孟军说:“大军,听说你出事后,我给你爸妈打了好次电话都打不通,发消息也没回,你看还有其他能联系上你爸妈的方式吗?实在不行,我待会儿就打车去你爸妈家看看。”
难怪他爸妈一直没来,原来是联系不上。孟军睁开眼,想了一下报了一串数字:“妈,你打这个电话试试。这是我家隔壁杨婶子的电话。”
蒋母赶紧打了电话过去。然后才得知,孟父和孟母今天下午在家大吵了一架,还摔了不少东西,隔壁都能听到乒乓响。估计是手机也摔坏了,所以才一直没接电话也没回信息。
蒋母有点头痛,这个家可真是不消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非蒋丽妃太不争气,贪玩,挣钱不多开销却很大,自己都养不活更别提养孩子了。而她又只是个普通退休女工,明年也只能领一两千的退休金,否则蒋母还真想撂担子不干了。
谢过杨婶子,蒋母回了病房,对孟军说:“你爸妈可能是手机坏了,杨婶子已经帮忙通知他们了,他们马上就赶过来。天黑了,小进怕黑,我先带他回去了,丽妃,你帮我拎一下保温盒。”
找借口把蒋丽妃叫出了病房后,蒋母叮嘱她:“孟军他妈说话一向不好听,她说什么你都别搭理。孟军只是一些皮肉伤,很快就好了,你也别跟他置气,两口子之间,说点好话,安慰安慰他,细心照顾他,以后出院了他也记得你的这份情,能不对你好吗?明天你就别去上班了,请假在医院照顾孟军。”
蒋丽妃委屈地撅起了嘴:“那也要他领情啊。我都没嫌弃他去找沈容出了车祸,他还一直给我摆脸色,爱答不理的,他以为他是谁。”
蒋母按了按眉心:“随你吧,你要想再离婚就使劲儿地作吧!”
她是真的有点恼火了,亲家母是个作精,总爱没事找事,亲家公是个只知道和稀泥什么事都不干的甩手掌柜,女儿是个拎不清的,女婿眼高手低,一肚子花花肠子。整天面对这些人,她也心累。
怕蒋母不管她,蒋丽妃赶紧拉着她的手,撒娇:“妈,我错了,你辛苦了,我都听你的,我发誓,待会儿那老妖婆说什么我都不还嘴,这总行了吧。”
蒋母这才放心离开。
到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孟父孟母满头大汗地跑进了病房。一看孟军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孟母就开始掉豆豆,她扑到病床上,伤心地哭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真是吓死妈了。妈就你一个孩子,你要是有个好歹,妈也不活了!”
孟军动了动没受伤的右手:“妈,轻点,轻点,你压到我的伤口了……”
孟父赶紧把她拉了起来,劝道:“好了,别哭了,这不没事吗?”
孟母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狠狠地剜了孟父一眼:“手都包成这样了,你还说没事,要怎样才能算有事?”
孟父不敢吱声。
孟母也不管他,坐在床边,握住孟军的右手,关切地说:“大军啊,你还哪里痛?吃过饭没有,想吃什么?妈去给你买?医生呢?医生怎么说?”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一道暖流涌入孟军的心底。真正疼他,爱他的还是生养他的人。他妈虽然脾气大了点,抠门了点,但对他真是没话说。
孟军露出车祸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没事,妈,都是小伤,你别担心。”
孟母还是不停地掉眼泪:“这还叫小伤,你就别哄妈了。好好的,你都开车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出车祸呢?”
蒋丽妃听到这句话,讥诮地勾起了唇角,怎么出车祸,还不是败她所赐,若非孟母在那里挑拨离间,她跟孟军就不会吵架,孟军就不会去找沈容,这样就不会出车祸。
提起车祸的缘由,孟军忍不住瞥了蒋丽妃一眼。这是压在他心底的一根刺,但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不能说出来,否则依他妈的性格,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万一沈容是故意气他的,小进确实是他的孩子,那就没法收场了。
垂下眼睑,孟军淡淡地带过这事:“就是没留意到信号灯变成了红灯。”
孟母听了直叹气:“你以后小心点。你不知道,接到消息,我跟你爸都吓死了,对了,你吃东西没有?”
孟军握住她的手:“吃了,我岳母送过来的。你就放心吧,妈,我没什么事,已经不早了,你跟爸一会儿就回去吧,这边有丽妃照顾我。”
孟母看都不看蒋丽妃,哼道:“在家连酱油瓶子都不扶的,还照顾你,这不是说笑话吗?妈不放心,还是让妈来照顾你吧。”
孟军住的是三人病房,二十几平米的病房里,摆着三张床,陪床的病人只能去医院买张折叠的铁床将就一下,睡不好,非常累。孟军也是担心孟母年纪大了,吃不消,因而让她回去。
哪晓得孟母固执的不肯走。
孟军只好对蒋丽妃说:“丽妃,你明天还要上班,今晚就让妈在这边守夜吧,你先回去。”
蒋丽妃想起蒋母临走时的吩咐,话说得很漂亮:“你出了事我哪还有心思上班,我已经向单位请了三天假,这几天就由我来照顾你吧。妈年纪大,我怕她吃不消,要不咱们轮换,我晚上,妈白天!”
孟父想了想,劝孟母:“丽妃说得对,照顾病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整天整夜都在这里,万一累坏了你,大军会心疼的。就让丽妃跟你轮着来吧!”
孟母想想也有道理,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现在可不比年轻那会儿,一晚上熬夜不睡,三天都很难恢复元气。于是勉强点头答应同意了。
孟军住院的第一晚,是蒋丽妃在医院陪床。她躺在硬邦邦的钢丝折叠床上,背硌得疼,不舒服极了,翻来覆去,一晚上几乎都没睡着。
第二天,孟母来换班之后,她就带着两只非常显眼的黑眼圈离开医院回家去了。
她一走,等医生来查房,孟军就想办法把孟母支了出来,然后支支吾吾地问医生:“能不能给我做个详细的身体检查?”
医生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体,笑道:“你昨晚送进医院时,已经做过b超,详细检查过了,没有内伤。怎么,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孟军有点难以启齿。这种事事关男人尊严,让一个男人亲自说出来,真是太为难他了。但不做检查,弄个水落石出,他心里又一直有疙瘩,想起来就难受,寝食难安。
思忖了半晌,孟军小声对医生说:“我想检查下面,也就是男科,麻烦医生帮忙安排一下。”
医生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孟军的下三路:“那里不舒服吗?是昨天发生车祸时撞到了吗?行,我待会儿给你开个检查单。”
孟军拉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说:“医生开详细点,我想做个更全面的检查,因为我家里人都还很想生二胎。”
医生这下明白他的意思了,点头笑道:“好,那我让男科那边的医生给你开个详细的检查单,待会儿护士会推轮椅过来,带你去做检查。”
等孟母回来的时候,医生已经开了一堆的检查单子,一个小护士推着轮椅进来,扶孟军坐上了轮椅。
孟母瞧了嘀咕道:“不是没什么大碍吗?怎么还这么多检查?”
孟军怕待会儿到了检查室被孟母看出来,忙说道:“妈,我早饭只喝了一碗粥,有点饿了,想吃小馄饨,你去给我北海路那边那家四海馄饨给我买一碗回来好吗?等我回来正好就可以吃了,检查这边有护士看着,你就别跟来了。”
孟母见小护士把孟军照顾得无微不至,没什么好担心的,便答应了:“好,那我这就去,手机你放衣服口袋里,有事给我打电话。”
孟军被小护士推着去男科做了一系列生殖方面的检查,然后被推回了病房。
没过多久,孟母的小馄饨也买回来了:“还是热的,大军,你赶紧趁热吃,免得待会儿糊成一团了。”
孟军接过馄饨,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刚才医生说了,很快就会出结果,他心里非常没底,哪有心情吃东西,更何况,买馄饨不过是他支走孟母的借口罢了。
医院的结果出来得很快,孟军的馄饨才吃了三个,医生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叠检查单子,他把单子递给孟军:“你的生殖器在车祸中并没有受损,不会影响以后的性生活,不过……”
孟军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从检查单子里抽、出一张,递给孟军:“你的精子dna严重损伤,很容易造成胎停育、流产、畸形等,我不建议你再要孩子!”
一知半解的孟母一片茫然,眨了眨眼问道:“医生,你……你没搞错吧?我们家大军的那个……那个什么精子是在车祸里出了问题?”
医生微笑着说:“这跟车祸没关系,是基因的问题。”
啪地一声,孟军手里的馄饨掉了下来,撒了一病床。
“大军……”孟母吓得惊呼起来,赶紧拿毛巾和纸给他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幸亏这馄饨已经凉了,不然烫到你怎么办?”
此刻,孟军的感官自动把周遭的一切都屏蔽了,他听不见孟母的喋喋不休,也感觉不到馄饨水渗透被子,打湿了裤子,粘到了他的皮肤上。
他一切都感觉不到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沈容说的是真的,小进,这个承载着他全家人的希望,让他不惜花了四十万离婚,害得他妈坐牢,甚至还让他把房子过户了一半给蒋丽妃的孩子,不是他的。
不是耿长河的,也不是他的,蒋丽妃欺骗了他!
孟军脑子里嗡嗡作响,乱极了,眼神一片迷茫。
孟母把掉到床上的馄饨都捡到了垃圾桶之后,叫了好几遍,发现孟军还是那副像是被勾走了魂似的模样,不由担心了起来。
她转身,抓住医生的袖子,焦急地说:“医生,医生,怎么回事?我们家大军这是怎么啦?”
医生掏出小手电筒,手掰开孟军的眼皮。
眼皮上轻微的痛感让孟军活了过来,他眨了眨眼,甩开了医生的手,抬起头,像是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一片绿洲,不知是不是海市蜃楼,颤抖着嘴皮问:“医生,这么说,我……我一直都不能有孩子?”
医生知道这个事情很打击人,但病人有知情权:“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只是你的精子不大健康,很容易造成你的妻子流产,胎停育,即便勉强保下来,孩子也有很大的几率畸形!”
真的是这样,沈容没说谎,她之所以三次流产,都是他的原因,是他的精子有问题。孟军颓废地靠在了床头后面冷冰冰硬邦邦的墙壁上。
孟母这下总算听明白了,她不相信这个事实:“医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我们家大军有儿子啊,已经快七个月了,可爱又机灵,一点问题都没有。肯定是你们搞错了。”
医生看着孟母脸上焦急的神情,又瞥了一眼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恹恹地靠在病床上的孟军,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不过这都是病人的隐私,他们做医生的还是谨言慎行,免得惹上麻烦。
医生笑了笑说:“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等孟军的身体恢复一些后,再做一次检查!”
说罢,医生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孟军母子。
孟母心里七上八下的,轻轻唤道:“大军,大军……”
过了好半晌,孟军才回过神来,低头瞥了孟母一眼,语气干涩地喊道:“妈。”
孟母看着他,一个劲儿地安慰:“肯定是医院的检查出了错,咱们回头换个医院给你做检查啊。”
孟军自嘲一笑,反问:“再检查一遍?然后再被判一次刑?让医生宣告我是个不能生的废人吗?”
“怎么会呢,你还有小进呢,肯定是医院搞错了。”孟母自欺欺人地一口咬定。
孟军单手捂住脸,绝望地咆哮了出来:“他是野种,他不是我的孩子!”
这一声大吼,彻底撕碎了孟母极力掩饰的那层遮羞布。
“孟……孟军……”孟母哆嗦,看着儿子指缝中流出来的泪水,是又愤怒又心疼,“你哭啊,妈,妈一定撕了蒋丽妃那个女人!”
孟军这一刻对蒋丽妃的恨意也达到了极点:“就是因为知道那个野种很可能不是我的骨肉,我才会心神不宁,没留意信号灯的变化,出车祸的!”
是蒋丽妃害了他。
她不但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让他喜当爹,还害得他后半生都是个瘸子!
孟母听说还有这一茬,也是气得不行,正巧,蒋丽妃奉蒋母的命,给他们娘俩送午餐过来了。
“怎么在哭啊!”蒋丽妃诧异地看着哭得难以自已的孟军和一脸愤怒的孟母。
孟母瞧见她,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一个箭步上前,夺过蒋丽妃手里的保温盒,飞快地打开盖子,提起保温盒就往蒋丽妃脑袋上泼去。
蒋丽妃不防,饭菜混着汤汁从她的头上淋了下来,泼了她一身,弄得她非常狼狈,得亏这饭菜不是刚出锅的,否则她怕是要被烫得毁容。
无端端被人兜头泼了一盒饭菜,蒋丽妃完全忘了蒋母的劝告,发飙了,使劲儿推了一下孟母:“你有病吧?我才睡了三四个小时就起来给你们送饭,你不吃就算了,还拿饭泼我,我跟你没完。孟军,你自己看看,你妈都干的什么事,就没见过这样的恶婆婆!”
“还好意思说我是恶婆婆,我挠死你个水性杨花的贱货!”孟母犹不解气,扑上去,对着蒋丽妃那张如花似玉的娇嫩脸蛋就挠了过去。
不过这次她没如愿,蒋丽妃有了防备,两人扭打在一块儿,你扯我的头发,我用指甲抓你,打得不可开交。蒋丽妃年轻力壮,孟母经验老道,打来打去,两人竟不分轩轾,彼此身上、脸上都添了不少彩,头发也被揪了一撮在地上,非常狼狈。
孟军想帮忙,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看孟母的眼皮上添了一道伤,他赶紧按了床头的铃。
不过早有其他病人家属见势不对,跑去护士台把这事告诉了护士。
很快几个医务人员就跑了进来,将孟母和蒋丽妃拉开,劝道:“都是一家人,别打了,有事好好说,别影响了病人休息。”
“谁跟她是一家人!”婆媳之间头一次如此有默契,异口同声地说。
这个时间是饭点,孟军的主治医生吃饭去了,来的是同科室的另外一个男医生,不了解状况,只好和稀泥:“有事找个地方,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在病房里打闹,严重影响了病房的秩序,也影响了其他病人。对你们自己,对他人都不好,你们说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越过蒋丽妃婆媳,看向病床上的孟军:“你劝劝你妈和老婆!”
不是说,婆媳之间有矛盾都是当丈夫和儿子没处理好这两者的关系吗?
孟军现在心里窝了一团火,几欲将他焚烧,他看也不看蒋丽妃,冷淡地说:“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
蒋丽妃不干了,她好心好意给他们娘俩送午饭来,没讨着好就算了,还被孟母泼了一身的油,孟军又是这态度。
她气冲冲地瞪了一眼孟军:“你个孬种,你妈不分青红皂白,这样欺负我,你连吱都不吱一声!你什么意思,不想过了吗?”
孟母正在气头上,听她骂自己的儿子,不干了,抄起病床边的椅子就要往蒋丽妃身上砸去,被盯着她的医务人员给拦住了,她气得破口大骂:“我打死你这个老是在外面勾三搭四的贱货,你不知怀了谁的野种,还赖到咱们家大军头上。你这个烂货,好意思要彩礼,还要我们家的房子,你这坏了良心的……”
她越骂越难听。
孟军和蒋丽妃齐齐变了脸色。前者是因为自己最深的耻辱被医院里这么医生、护士还有病人家属给听到了,即将沦为谈资,飞快地在医院里传遍,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生不了孩子。
而蒋丽妃则是因为藏在心里,谁都没告诉的秘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拆穿了。她仿徨又恐惧,浑身都开始发抖,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哆嗦着手,蒋丽妃还想挣扎一下,讪讪地笑着说:“你胡说什么呢?小进就是孟军的孩子……”
话刚说了一半儿,就被孟母给截断了:“你还想骗我们,医生做过检查了,大军的精子有点毛病,怀上就很容易流产,沈容怀了三个不是胎停育就是流了,就你没事。你还想瞒我们到什么时候?你这个没男人就不行的骚狐狸精……”
孟母这一顿噼里啪啦的指责,固然让蒋丽妃绝望难看,同样也相当于把孟军的尊严丢到了地上踩。
孟军一脸菜色,双目无神地盯着床铺。他今天面子里子尽失,人财两失,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呢?他妈想骂就让她骂给痛快吧!
蒋丽妃本来就不是肯吃亏的,被孟母这么怒骂,也跟着恼了,怒道:“我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你儿子又是什么好货?婚内出轨,家里有老婆,还在我面前献殷勤。你这老憨货,不把儿媳妇当人,将沈容当牛当马使唤了四年,还去砸了人家妈妈开的店,气得人家妈妈吃老鼠药自杀,差点丢掉了性命!我蒋丽妃确实不是什么传统的好女人,我爱玩,没有定性,对不起的也就是我前夫一个人。你们家呢?左邻右舍哪个待见你们?哪个不在背后笑话你们?”
孟母被她揭了短,气上心头:“滚,滚,我马上就让大军休了你,带着你的野种滚出我们家!”
既已撕破了脸,蒋丽妃也懒得再装样子,讥诮地说:“那是我的房子,我凭什么滚?要滚你们一家滚。”
若不是有人拦着,孟母恨不得上前撕了她的嘴:“你这个贱人,就是贪图咱们家的房子。当初要不是以为那野种是我们家的,我们怎么会把半套房子给你做彩礼。我告诉你,想留着那野种霸占我们家的房子没门,我明天就去法院告你!”
蒋丽妃还真不怕她:“你去告,随便告,我是生了孩子才跟你儿子领证的,他早就知道我有个儿子。这可不算我欺骗他,任凭你说破了天,我也不怕,这半套房子就是你儿子赠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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