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怎么没出去跟王叔他们打牌?”张大强拎着一堆东西推开了门。
张家老爷子把头一扭,看也不看他一眼。
张大强一脸莫名,他朝自家大姐眨了眨眼,小声问:“爸咋啦?”他最近没做啥惹他老子生气的事啊。
张大姐还没来得及给他通风报信,张老爷子已经扭过头,重重地将铜烟斗往桌上一磕,冲他吹胡子瞪眼:“你还有脸回来,看看人家春根,上个月生了个大胖小子,以后他们老王家就后继有人了,你呢,这么多年就一个丫头片子。等老子死了,有何颜面去见地咱们老张家的祖宗。”
没有孙子继承香火,是卡在张老爷子心里的一根刺,时不时地就要发作一下。
张大强见他旧事重提,尴尬地笑了笑:“爸,这……媛媛不是长大了吗?现在男女都一样。”
“一样,一样个屁!媛媛生的能跟着咱们姓张吗?”张老爷子劈头就骂,“等你死了,他们能跟你摔盆吗?咱们老张家,到你这一代,根儿都断了,滚滚滚,别在这里碍老头子的眼!”
被骂了好一顿的张大强讪讪地退了出去:“爸,雨季要来了,我去把屋后的排水沟清理一下。”
张大强拿着锄头到了房子后面,还没开始干活,张大姐就来了,低声对他说:“老八,你别生爸的气,他也是为你着想,没个儿子,以后你家里的东西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张大姐既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最后又变成了重男轻女的施害者。她是六十年代初生的人,小学都没上完,一辈子都待在农村,受环境熏陶这观念是一辈子都没办法转变过来了。
张大强对这个照顾父亲的大姐还是有几分尊重,他拄着锄头,叹了口气:“大姐,不是我不想生,咱们这一代不是被计划生育给耽搁了吗?”
“现在不是全面开放二胎了吗?”张大姐见缝插针,“咱妈他们那一代四五十岁也有生孩子的,春根跟你同年,他这才刚得了个大胖小子。你和孟慧再生一个呗。”
张大强不说话,他也想生啊,二胎放开的时候,孟慧才三十多岁,完全可以再生一个。可是孟慧不愿意啊,他一个人想生也生不了。
“怎么,孟慧不愿意?”张大姐瞧出了端倪,板起了脸,“那我去跟她说。”
张大强忙拦住了她:“不是……就是,就是怕万一再生个丫头呢?”
张大姐笑了:“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不用,前几天去春根家喝满月酒,春根家请了钟大仙给孩子祈福,钟大仙给爸看了看,说爸命中注定有孙,爸把你的八字给钟大仙看了,钟大仙还说,你是老来得子的命。这第二胎啊,肯定是个儿子。”
“钟大仙真这么说?”张大强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喜色。
钟大仙在老家这一代很有名,张大强记得自己还年轻那会儿,都经常有人坐着小汽车来找钟大仙算命。因而他对钟大仙的话是深信不疑。
张大姐瞥了他一眼:“这还能有假?”
确实,钟大仙肯定不会拿这种事说笑。
张大强跃跃欲试:“那我回去跟孟慧说说。”
***
等从乡下回家,两口子坐在桌子前吃饭时,张大强就提起了这事。
“二胎?你开什么玩笑,媛媛都要当妈了,你让我再生一个,比她的孩子都还小,传出去像什么话?”孟慧气得把筷子拍在了桌上,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再生个二胎,媛媛怎么办?刘家可不是普通人家,就现在媛媛想进刘家的门,都还是她不断吹枕边风的结果。她要怀孕了,浑身浮肿,挺着个大肚子,刘东山还会待见她吗?没了她鼓劲儿,刘东山又有了新鲜的情人,光一个软弱的刘彬,哪能成事。别最后一张支票就把媛媛给打发了。
张大强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也很不满:“有什么不像话的,老一辈多少四十几岁还生娃的,侄子比小叔还大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就你事多。”
那是什么时候,这是什么时代?孟慧不鸟他,蹭地站了起来:“谁爱生谁生去,反正我不生。”
说完,还啪地一声关上了卧室门,并把门给反锁了。
气得张大强火冒三丈,连饭也吃不下去了,拿起手机出了门,给老李打了个电话:“喝酒吗?一起!”
两人找了一家附近的大排档,点了几个下酒菜,叫了一打啤酒,推杯就盏,半打冰镇过的啤酒下肚,总算让张大强心里的火气消了一些。
老李见他心情好转,也不提他的丢脸事,拿起筷子笑呵呵地说:“来,吃、吃、吃,菜还剩这么多,别浪费了!”
两人饭吃到一半儿,隔壁桌来了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三人坐下,点了三斤小龙虾,又点了些荤菜和酒,在等待上菜的间隙,三个人聊了起来,黄毛翘着二郎腿,伸长脖子朝对面那人说道:“喂,钉子,还记得咱们在林杨上高中时一班那个班花吗?好像叫什么媛媛的,柳叶眉,双眼皮,左边眼角还有颗漂亮的红痣。”
钉子舔了一下唇,猥琐地笑了:“黄哥,还惦记着班花呢?人家早上大学去了,跟咱们这种混社会的不是一路的,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黄毛摆手,白了他一眼,轻蔑地说:“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男人给搞大了肚子。”
一直沉默的那个乍然听到这么个火爆的消息,猛地抬起头,连游戏也不玩了:“真的?班花要下个月才大学毕业吧,这么劲爆?”
黄毛轻嗤一声,语气很不屑:“说出来你们空怕都不信,搞大班花肚子的是她妈的情人。”
“卧槽,那她肚子里究竟是老子的种还是儿子的种啊!”钉子挤眉弄眼的,猥琐地笑了。
笑得隔壁的张大强才刚转晴的脸又阴沉了下来。就在他要发火的时候,又听到黄毛神秘兮兮的声音。
“我上回吃饭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孩子具体是谁的那只有班花知道了,不过反正甭管是老子的还是儿子的,都是他们家的种,班花这是要嫁入豪门了啊。她妈的情人还说什么肥水不落外人田,要多给她买点东西,反正等她嫁人的时候,也会作为嫁妆带过去,最后面子里子都有了。”
钉子嘘了起来:“班花是独生女吧,确实是这个理。啧啧,白睡了这母女俩,送出去的房子车子铺子转了一圈,最后又回来了,白得了个漂亮的媳妇和一个大胖小子,这算盘打得可真精,不愧是有钱人。”
黄毛和另一个小伙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那声音说有多猥琐就有多猥琐,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张大强的脸上。
那个贱人,难怪不肯给他生儿子呢,原来是一心向着情人,恨不得把家都给搬空以讨情人的欢心。
喝得半醉的张大强气上心头,失去了理智,抡起啤酒瓶就朝隔壁桌黄毛的脑袋上砸去,幸亏黄毛身手矫健,反应快,躲了过去。
“找死啊!”黄毛也不是好相与的,提起凳子,恶狠狠地逼近张大强。
张大强刚才只是因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羞辱,酒壮怂人胆,一怒之下,冲动行事。真要杠上,他还是有点怕黄毛三个,这三个年轻人一看就是街头的混混流氓,惹上他们可没什么好事。
见要打起来,老李连忙站起来充作和事佬,一边递烟,一边说好话:“三个小兄弟,三个小兄弟,我这哥哥遇到了点事,想不开,一时冲动,大家给个面子,咱们喝一杯,就算了!”
“喝一杯就算了,你面子有脸盆那么大啊?”钉子大大咧咧的嘲笑道。
摊主见状,怕出事,也过来劝和。
最后在老李和摊主的劝说下,以张大强给黄毛一千块的收惊费私了了。
黄毛拿着红通通的票子拍了拍手,鄙夷地瞥了张大强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
气得张大强心肝疼,他板着一张脸,气得又叫了一打啤酒,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
老李见了,按住他手里的啤酒瓶:“别喝了,你有房有车有铺子,身家千万,还怕找不婆娘。何必为了这种事难过呢!”
张大强被他说得眼睛一亮,对哦,他现在有两套房子,还有一个铺子,身家千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何愁找不到个年轻点媳妇。她孟慧不是不稀罕他,不愿意给他生儿子吗?这世上多的是女人乐意给他生孩子。
“老李,你说,我要求生个儿子不过分吧!”张大强抓住老李的手寻求认同。
老李拍了拍他的手:“当然不过分,现在国家都提倡生二胎了,咱们这是支持国家政策,给国家做贡献!”
对啊,国家都鼓励大家生二胎了,他这要求再合理不过,不然家里以后的财产还不是便宜了刘东山父子。
那个男人,睡了他的老婆,儿子又睡了他的女儿,最后还把好处都拿去,哪有那么好的事。所以他必须得有个儿子,这样才能守住家业,要是孟慧不肯生,他……他就把这不守妇道的娘们给休了,再娶个年轻点的!
张大强酒气熏天地回了家。
老李把他扶到门口就下去了,出了张家的小区,没走多远,他就看到黄毛在那儿等他,他忙上去点头哈腰地说:“鱼上钩了,其实张大强一直都想要个儿子,稍微一怂恿,他就心动了。”
黄毛睨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红色的钞票,拍到了老李手中:“管好你的嘴!”
“诶。”老李欣喜地接过钱,目送着黄毛走远,也忙不迭地踏入了月色中。
黄毛跟老李分开,穿过一条街,到了斜对面的一间清吧,推门而入,直接走到沈容和老贾面前:“老板,事情都办妥了,老李也将张大强送回去了。”
“很好,你回去吧。”老贾摆了摆手。
等他走后,老贾问沈容:“张大强这边已经上钩了,下一步需要我做什么?”
沈容手指轻叩着桌面,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未接来电后面的“18”,讥诮地说:“下面该我登场了!”
她从海南回来至今,一直住在外面,刘东山从开始的一天一个电话变成了一天18个电话,估计耐性快耗尽了。
正好,非常想生个儿子的张大强跟不想生二胎的孟慧碰到一块儿,两口子今晚肯定会发生点什么,估计明天孟慧就会去找刘东山诉苦了。
她嘴角微微弯起,明亮的双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老贾,麻烦你让人盯着孟慧,只要她一去找刘东山就告诉我。明天是时候跟他们偶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