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之言,得之何用?”鱼寒并没有就商鞅留下的难题做出最终决定,吕祖谦却已经从这小混蛋的犹豫当中看出了某些端倪,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及时阻止,只能先苦笑着再次做出试探。
“就当是咱糊弄自个吧!毕竟咱也忙活了这么多年,魏王那老实孩子也一直在跟着咱吃苦遭罪,若就这么突然决定撂桃子不干,那也确实有点伤感情。”跟魏王的私交并不能影响最终决定,却可以成为鱼寒继续犹豫的理由之一。
“帝王之家无情亲,汝若真有了那种念头,还会顾及魏王?”按道理说,吕祖谦如果是想要阻止鱼寒做出什么错误选择,就应该利用好这一点作为突破口进行劝说,但很奇怪的是他却主动帮着否定了这种非常脆弱的友情。
“就算不提魏王,咱当年在临安也没少受官家的照顾,您说这要是……”情况似乎完全反了过来,鱼寒在一个劲地寻找继续为孝宗皇帝充当炮灰的理由,然后就开始耐心等待吕祖谦做出相应的驳斥。
“官家?汝这心中还有官家么?当年之事汝还打算瞒为师多久?”冷笑着,吕祖谦还真就按照鱼寒的意思再次做出了相反的回答,或许是因为他早就发现了这小混蛋根本就没有真正融入这个时代的想法。
“您老都知道了?”鱼寒露出了一副非常惊讶的表情,但并不是因为吕祖谦猜到了他愿意充当炮灰的理由跟传统的忠孝节悌无关而仅仅在于孝宗皇帝是个不错的长者。
“为师依稀记得,汝当年曾说临安城内只有官家不想知道的事情,而没有他不能知道的事情!”没有回答鱼寒的问题,但当年被迫离开临安之事已经成为了吕祖谦心中最大的痛楚,这些年也是一直在努力寻找真相并且似乎已经取得了些成效。
“您老是如何怀疑到官家的?”其实鱼寒当年就知道金国国师能够顺利实施阴谋,其中肯定少不了官家的默许,否则消息根本不可能传播的那么迅速,但在他看来这个秘密应该永远不会被吕祖谦所察觉。
“汝先于科举场上初露锋芒,随即校场比试连战连捷,被贬充军却能调教悍卒,如此奇才,官家岂能不用?”回想起鱼寒当年在临安闹出的动静,为人师表的吕祖谦似乎也感到了些许骄傲,却又很快神色一暗道:“然则身怀绝技之人必难归心,故需寻一人时刻耳提面命!”
“所以您老就很不幸地成了那个倒霉蛋?”鱼寒当年猜到了孝宗皇帝的参与,但一直都没闲工夫去深究其中的缘由,如今吕祖谦这么一说倒也算是为他解开了谜团。
“天地君亲师,汝父困守祐川多年难免心生怨恨,舍为师之外可还有旁的人选?”吕祖谦相信,如果不是自己当年收了眼前这小混蛋当弟子肯定不会碰上那种能够改变命运的倒霉事,更不需要声名狼藉地逃离临安城。
“那您老就不恨?”一代大儒被人家坑得那么惨,虽说鱼寒也很清楚自己就是整件事情的诱因,但还是非常坚定地认为孝宗皇帝才应该承担更大的责任。
“官家此举,乃是为了大宋江山社稷,为了赵氏子孙万代,为师为何要恨?”很是让人觉得委屈的事情,吕祖谦当年也曾因此而寻死觅活,如今却能很是坦然地为躲在幕后推波助澜的孝宗皇帝做出辩解。
“那您老的意思是?”原本还以为能够借着吕祖谦的愤怒坚定自己造反的决心,然而出现出现的巨大转折却使得鱼寒陷入了更深的困惑当中,也很难迅速理解到恩师把这件陈年旧事给扯出来的真实意图。
“官家就是官家,一举一动皆以朝廷利益为重,汝若不明此理定遭大祸!”世人都说难得糊涂,如果受了委屈且无礼反抗的吕祖谦继续糊涂着说不定还真能让鱼寒彻底打消那个荒唐念头,但他偏偏就再次出人意料地对弟子提出了惊醒。
“这也就是说,咱要真傻不拉唧地帮官家扛起了黑锅,将来肯定没好下场呗?”经过这么一番提醒,鱼寒也算是彻底明白了吕祖谦的意思。
用造反的方式来为大宋朝廷争取时间,这是孝宗皇帝在面临内外交困之时做出的无奈选择,但他绝不会允许这个事实被外人所得知,因为这种冒险的决定稍有不慎就会严重威胁到江山社稷,所以不管鱼寒是真反还是假反到时候的罪名都一样!
“背信弃义之徒,反而复投,有何信誉可言?”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吕祖谦只是把这次的谈话当成了对弟子的教导,甚至根据史书上的那些记载帮孝宗皇帝想好了收拾鱼寒的借口,而且敢保证到时候没人会同情这小混蛋。
“您老的担忧无不道理,但您老似乎忘了魏王如今可是跟咱一伙!”鱼寒倒不是故意要跟吕祖谦唱反调,而是在他看来自己手里头还攥着一张特殊的底牌,能够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孝宗皇帝做出卸磨杀驴的决定。
毕竟孝宗皇帝若能在如今这场皇位争夺战中取得胜利,太子肯定是会换人,而依着魏王那老实孩子的性格怕是很难做出什么过河拆桥的事,就算他到时候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家亲爹,也应该能够拖延一段时间以便让鱼寒琢磨出应对之策。
“为师前些时日与公孙老儿把酒言欢,曾无意提及曹武惠失律贬官,面涅将军因受猜忌抑郁而终,韩忠武愤然辞官借酒浇愁……”吕祖谦不否认正在逐渐变得无耻的魏王确实有可能做出这种荒唐事,他只是很随意地说起了跟商鞅喝酒的情形。
“嘶……”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到有些牙疼的鱼寒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忘掉了大宋朝廷的另外一个优良传统,而这恰好能够让他很是憋屈地被收拾掉。
当年闲得无聊的时候翻阅两宋历史,鱼寒就曾发现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从太祖立国到南宋灭亡,甭管那些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的猛将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到晚年都会有非常相似的经历,那就是先蒙受莫大委屈然后就可以等着皇帝心情不错的时候为他们鸣冤昭雪,而继位之君更会把他们给捧到一个足以名留青史受万人所敬仰的特殊高度!
先皇犯错,继位之君立即予以纠正,这看起来就跟闹着玩似的荒唐行为却恰恰就是宋代所独有的御下之道,别看这法子在被戳穿之后有点缺德,但也确实可以稳定民心士气捎带着防止武将拥兵自重。
“为啥啊?您说他们老是玩这一套,就不感到腻歪么?”鱼寒反正有办法顺利脱身,也不要担心被孝宗皇帝收拾掉之后还得等着魏王或者别的谁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替自己鸣冤昭雪,所以才有闲工夫去探讨这种传统形成的原因。
“汝亦曾寒窗苦读,怎不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有些奇怪自己都说得这么清楚了那个混蛋弟子怎么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表现,但吕祖谦还是耐着性子做出了解释。
“太祖当年就是借口抵御契丹入侵才从柴宗训那小屁孩手里糊弄到了兵权,然后又趁着出征之机折腾了一出黄袍加身,如今他那些子孙能不防着这些跟异族玩命的领军大将?”已经明白了孝宗皇帝的苦衷,但要说让鱼寒就这么心情情愿地接受那个残酷事实,显然也有点太过强人所难。
“倒是先生您,今天跟咱说了这么多,就不怕真把咱给逼反了?”造反已经势在必行,但造反的缘由却可以造成截然不同的结局,鱼寒也特别好奇吕祖谦怎么就没想办法糊弄的自己继续糊涂下去。
“何去何从,乃汝之定计,与为师何干?”都已经把自己的混蛋弟子给诱入了歧途,吕祖谦却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要跟这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彻底撇清干系,看来近墨者黑那句老话还真就没说错。
“恩师,您这么做可就实在有点缺德啊,咱要真造了反,您老还能独善其身?”心中已经渐渐形成了最终决定,而且这还是因为跟吕祖谦的谈话,鱼寒可不愿意让这个事实就此被否定。
“为师为何不能独善其身?汝莫非忘了身在曹营心在汉之典故?”没人知道吕祖谦为什么会突然撺掇着鱼寒做出那个最不利于大宋朝廷的决定,但很显然,谁想要让他为这个后果承担责任,那也是不太可能。
“行!您老要是不愿意跟着瞎掺和就算了,不过也别歇着,帮咱把府学给打理好呗!”鱼寒相信,吕祖谦既然能够默许自己做出那个大逆不道的选择,就应该能够很容易接受某些原本看起来不可能被接受的改变。
“为师已然年迈,府学之事恐有心无力!”吕祖谦不会说出自己改变的原因,但他同样也不可能为了帮助鱼寒达成心愿而去担负完全没有必要担负的骂名,毕竟他老人家早就已经看穿了那种掩耳盗铃的小伎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