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他怎可如此糊涂!”没有愤怒也没有谴责,在听闻扶苏因奉了所谓的始皇遗诏而自尽并且严令蒙恬放弃抵抗接受朝廷安置之后,王翦也只是沉默半晌发出了一声长叹,似乎这件事情对于他的打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
“确实挺糊涂的,要说这上郡隔着咸阳也不远,派人回去问个话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反正不用当心王翦会破缸而出,再看到对方如今这情绪也还比较稳定,素来胆大包天的鱼寒也忍不住在旁边说起了风凉话。
“竖子闭嘴!”有时候身份的不同也能够决定谈话内容的差异,王翦作为秦帝国的武成侯对皇位继承者做出了抱怨,却不允许鱼寒享受同样的特权,只不过他在呵斥之后却又说了句让那小混蛋傻眼的话:“吾说的乃是吾皇!”
“啊?”在鱼寒看来,自己当着王翦的面调侃扶苏这种行为确实有点不太地道,就算是遭到了谴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更加大胆地直接把矛头指向了秦始皇。
“公子扶苏自幼笃信六国腐儒之言,奢求天下未定之时行仁义之举,吾皇多次苦劝未果遂定下毒计欲……”很是奇怪的,这次没等鱼寒出言相询,依旧困在生命维持装置内的王翦就主动开始了对往事的回忆。
秦军横扫六国,但这并不代表着天下就此平定,在仍旧需要对六国贵族复辟野心进行遏制的时候妄谈孔夫子那套仁义那无疑是一种奢侈的败家行为,雄才大略的秦始皇当然不会允许自家的子嗣如此糊涂。
可偏偏作为长子的扶苏成天不是在那里念叨焚书坑儒的无道,就是在那里帮着依旧想要割地称王的六国贵族反对设立郡县制,若换了个人敢这么跟秦始皇对着干那肯定是早就被拖出去切成了片!
没有直接采用那种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除了因为秦始皇确实对自己的长子疼爱有加之外,还在于扶苏身后不仅有六国贵族更有一个非常庞大的外戚利益集团,而自惠文王时期就已经开始影响朝政的外戚集团若是被惹急了那可就会动摇秦帝国的根本,秦始皇当然不可能做出会让自己陷入内外交困的愚蠢决定。
随便找了个正当理由把代表楚氏外戚集团利益的丞相昌平君给拖出去剁了,却发现自己的宝贝儿子根本就没把这种非常严重的警告放在心头,这让秦始皇很生气也很失望,以至于最后居然琢磨出了个非常缺德的损招。
找出了一大堆不立太子的理由,还一脚就把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扶苏给踹到了上郡,这既是秦始皇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在给秦帝国埋下隐患,可就是这个隐患才恰恰能够保证秦帝国在相当长一个时间内的强大。
只要扶苏能够顺利把那三十万大军给攥在手里,六国贵族跟外戚就一定会撺掇着他滋生出野心,到时候甭管他们用了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秦始皇只需要一纸诏书就可以把这些行为变成是与儒家思想背道而驰的犯上作乱。
而在征战的过程当中,六国贵族跟外戚势必会竭力维护自己的利益,这也不仅很容易让心中存有某种幼稚幻想的扶苏看清楚他们的真实面目,更能让他迅速学会那些尔虞我诈之道,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原有观点。
如果得到了六国贵族跟外戚支持的扶苏在手握重兵的情况下都还不能造反成功,那就足以说明他确实不适合成为天下之主,而另一个得到锻炼的皇位继承者也会把胆敢给对手提供理论支持的祸害们恨到骨头缝里!
能够让六国贵族跟外戚元气大伤却占不到任何便宜的决定,很疯狂也很无情,这世上除了秦始皇之外还真没人敢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培养继承者,至少鱼寒在听完这一切只有依旧显得有些无法相信。
“如此说来,胡亥并非矫诏?”并不认为王翦这是睡糊涂了再说梦话,毕竟太史公当年引用史料的时候也是有所选择,而那本被他忽略的《赵正书》似乎也证明了这种可能确实存在,但鱼寒还是用了一两个时辰才消化掉所听到的一切。
“吾皇雄才大略,怎料扶苏公子实乃朽木不可雕!”叹息着,王翦显然是对蒙恬等人的遭遇感到更加惋惜,也为秦始皇当年选择让扶苏来执行这个疯狂的计划而失望。
“不对啊,大叔,听您老刚才那话的意思,你们会被困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扶苏公子的唤醒,如今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您老干嘛还……”鱼寒从来都不会为了无法理解的事情而浪费精力,倒是王翦如今的冷静表现更容易让他产生怀疑。
“汝这竖子懂得个甚?吾等乃是奉皇命驻守于此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既被汝无意唤醒,自当效命于新皇!”错过了事件的沧桑巨变,沉睡千年的王翦却并没有改变对秦帝国的忠诚,不再纠结于扶苏的遭遇。
“新皇?您老该不会指的是胡亥子嗣?”王翦只是一语带过了自己等人被困在此处的缘由,有些牙疼的鱼寒虽无比庆幸自己没有选择率先唤醒蒙武,却也实在不好意思就这么直接道出另一个更为残酷的事实,也就只能是顺着对方的意思做出猜测。
“说吧?吾等只护大秦江山,不问皇位归属!”以为鱼寒会有这种疑问是出于误解或许是奉新皇之命前来进行试探,王翦也是很及时地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心意。
“这事咋说呢?胡亥公子虽登基称帝,却被阉宦赵高迫害于望夷宫中,随即子婴继位自贬秦王不足阵前请降之后又被攻入咸阳的六国贵族项燕之孙给拖出去剁了!所以您那大秦帝国怕是找不出啥继承者!”一个非常残忍的事实,但鱼寒觉得还是有必要让王翦知道,也省得这位沉睡千年的绝世名将继续做着大秦帝国千秋万载的美梦。
“啊……”怒吼声回荡在整个舱室,王翦的虎目之中流下了血泪,猛烈地锤击着根本不可能被破坏的生命维持系统,显然这个事实对于他的打击才是最为致命。
“糊涂!吾皇糊涂啊!”足足发泄了两个时辰的怒火才因为精疲力竭而逐渐平静了下来,原本就已经对扶苏的懦弱感到失望,如今再听闻另一个皇位继承者居然被糊弄得闹出了指鹿为马的笑话,王翦也是忍不住再次对秦始皇的决定发出了抱怨。
“大叔您也别太激动,这都是过去了好几百年的事,真要说起来……”知道自己这些话很容易引起王翦的愤怒,但鱼寒又确实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进行劝慰。
“如今天下之主乃是何人?”鱼寒喋喋不休地唠叨了半天,发泄出心中怒火的王翦似乎也慢慢开始接受了现实,只是很平淡地再次做出了询问。
“如今?如今这天下大势可不太好说!”无比庆幸生命维持装置自带的情绪稳定功能还处于正常运行状态,暗地里使了些小手段让王翦平静下来的鱼寒却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为难。
“说!”即使是来自外太空的高科技装置已经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但想要让王翦彻底忘掉亡国之恨也是显然有些不太可能,所以也没人能对他现在这种恶劣的态度做出指责。
“这么说吧,如今这天下南边属于老赵家的大宋朝,北边包括大部分西秦被白山黑水间走出来的大金国给霸占着,西边有那么一小块您当年野马扬鞭的地方被西夏国抢了去,长城之外是萌古诸部的地盘!”天下大势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白,鱼寒也只能是随便挑着点简单的进行阐述。
“如此说来,这天下早已四分五裂,就连东胡余孽亦能兴兵犯境?”别看鱼寒说得非常含糊,但王翦也能勉强听明白,只不过他老人家似乎对大金国同样没什么好感。
“差不多就这么回事,反正您老的国仇家恨是早就有人给您报了,倒也不用太惦记……”该打探的消息还没打探明白,倒是先挨了一顿臭骂又给人家免费当了半天的解说员,这让鱼寒多少也感觉到有点憋屈,也在琢磨着趁机转换话题。
“放我出去!”就鱼寒那些混蛋的说辞,或许可以糊弄得了别人,但想要把王翦给绕进坑里显然还差了那么一点,甚至人家都根本不打算让这小混蛋继续唠叨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别啊!大叔,您可是奉了秦皇旨意在此歇息,咱不小心扰了您清梦就已经是罪大恶极,哪还敢……”放王翦出来,让这位依旧终于秦帝国的千古名将出去瞎溜达,虽说他能成功复辟的可能并不太大,但鱼寒也不敢冒这个险。
“汝既能入得此地并唤醒吾等,可识得此物?”眼见得自己的要求遭到了拒绝,王翦却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只是挪开了他在极度愤怒之时都没有换过位置的大脚,露出了一块看上去像个金属片的小玩意。
“不是吧?大叔,您当年下手可真够黑的,连这玩意都捣鼓明白了?”俯下身看清楚了那是个什么东西,鱼寒却感到了更加的震惊,因为他很清楚这玩意的唯一用途就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