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世事由来多缺陷,常言又道命里无时莫强求,常言还道既来之则安之,常言接着继续道……
反正甭管常言怎么说,那意思也就只有一个,既然来了就别想着轻易逃脱。至少暂时是别指望离开!
想反抗?想折腾?想继续瞎胡闹?好啊,若是一个奶娃真能迈着那双比成年人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短腿四处闲逛,那也确实找不到阻止的理由!
随遇而安吧!不然还能怎样?听上去似乎是心灰意冷之时的无奈选择,事实却是鱼寒在搞明白目前状况之后的一份窃喜使然。
上辈子不过是被扔在桥洞里的弃婴,靠着一对善良的花甲夫妇含辛茹苦才得以顺利成长,最终却还是落下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以至于在漂泊宇宙的无尽岁月里都无法放下回到故乡回到某个小山坡上去拜祭的执念。如今这一世却突然有了亲生的爹娘,虽说暂时会因为带着全部记忆的重生而感觉有那么点别扭,但自己的身体里清楚明白地延续着他们的血脉!
突如其来的幸福,真实存在的血脉亲情,已经足以使得鱼寒无法割舍。至于其它那些诸如家境什么的,就算自己并不太在意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确实受到了优待!
年头不错,大宋绍兴二十八年,等到鱼寒能再次长大成人也恰好能赶上那个在正史里被称为物阜民安即便是后世民间偶有微词也会被迅速驳斥得体无完肤的大宋中兴之世。
身份不错,县令大人的嫡长子,说起来怎么也算是个小小的衙内!
即便是真要吹毛求疵找点什么略显不足的出来,也就只有拿这地点来说事!祐川,紧挨着绍兴四年金国挥师接应宋将关师古兴兵反叛时捎带着置下的岷州治所的小县城,不仅贫瘠不堪而且还无险可守。若是哪天大宋朝廷北方那个叔伯上邦心情不好想要再次从西北兴兵来犯,这里一定会首先遭受灭顶之灾。
无比险恶的地理环境,却也并非完全就没有好处。至少鱼寒从父母的对话中就已得知,整个祐川县城之内除了他那因某事而得罪了大人物的老爹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朝廷命官,更重要的是他这倒霉爹已经在县令位置上蹲了整整八年并且看不到任何调离的希望!这可是意味着只要宋金两国之间不在西北爆发大规模武装冲突,他完全可以顶着个小衙内的名头在祐川县内横着走甚至连蹦带跳的都没人敢说个不字!
不就是过程充满了恐慌与痛苦,结果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穿越么?当初即便是被扔在完全陌生且充满危险的宇宙空间也能凭借坚强的意志通过坑蒙拐骗偷等手段将小小救生艇给打造成拥有强大攻击力与机动性能的破烂,最后更是在逃过联邦追捕之余跑到埃尔伯星系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所熟悉的故土还能因为遭遇时间逆流而束手无措?
反正这世的娘亲已经定下了不求扬名于天下基调,老爹也做出了顺其自然的承诺,想要做个平常人还不简单?顶多咱再稍微争气一些,努力成长为一个个合格的小衙内,有事没事就溜达出去飞扬跋扈一番!
啥?咱是穿越者?那又怎么了?谁规定的穿越者就必须胸怀挥斥方遒闻达于诸侯的雄心壮志?惫懒一点有什么不好的?破坏了历史的进程又有什么好处?有意见?有意见也请先起早贪黑地忙碌几十年,然后被扔到宇宙去漂泊个几千年,再回头来慢慢说道呗!
有些个暴殄天物的混账想法,而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个名唤鱼寒的小屁孩似乎忘了一件事。
也算不上是什么言而无信,但成年人对婴孩做出的承诺在很多时候也确实不能当真。至少对着一个胸中藏有无限憋屈的汉子来说,高兴得有些得意忘形时说出的话是可以被忘记的。而按照望子成龙的传统,有些希望还是会被寄托的。所以这最后的结果么……
抓周的时候想要去捞件幽香四溢的抹胸来彰显衙内身份,却换来了娘亲的羞愤以及鱼大县令怒其不争的一巴掌,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某个小屁孩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了三天也没赢得慈爱的双亲任何怜悯。
好不容易熬到了牙牙学语的年头,这才刚迈着蹒跚小步打算去糊弄亲爹依仗权势给自己找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来养养眼,结果么……鱼寒不得不承认当时的他宁愿被再次扔到冷寂的宇宙空间独自漂泊,也不愿在听到娘亲长吁短叹的同时还得清楚感受到父亲的横眉冷对。
好吧,原来传说真的与现实存在巨大差距!连续遭遇了两次挫折,拥有顽强意志力的鱼寒却并不打算改弦更张,只是开始了新一轮的经验教训总结,打算在下一个有利时机出现的时候继续牢牢把握住成为合格衙内的机会,却怎么也想不到孩提时起的痛苦远未结束……
前年北边的完颜亮又一次抽风南侵,结果不仅在采石矶被初露锋芒的虞允文一通痛揍,最终更是做梦把自己给梦得身首异处,白白便宜了完颜雍。至于那个试图在西北胡闹以策应主子的徒单合喜则非常不幸地撞在了大宋名将吴璘手上,由凤翔经陇州至德顺一线打了个转就回家歇息去了。小小的祐川县虽是在这场宋金大战免不了受点虚惊,却也因吴大将军率军收复秦、洮十六州而变得更加安稳。
暂时不用再顾忌来自北边的威胁,却也不需要搭理科农桑兴水利的差事,毕竟那随时可能因战事再次爆发而变成资敌大罪!至于以德化民维持治安什么的也基本和鱼大县令没什么关系,若真有哪个笨贼跑到这贫瘠不堪的祐川县来偷鸡摸狗,怕是还没被拧到县衙就已经先被彪悍的西北汉子揍成了一摊肉泥。
除了岁末之时需要狐假虎威地带着上差去催缴赋税就基本无事可做,百无聊赖的鱼大县令自然也就把主要精力落在了那个渴望成为合格衙内的宝贝儿子身上,根本不需要找什么奇葩的借口来拖延公务就这么直接回家客串起了启蒙师者。
自己的亲爹手持教鞭?偷奸耍滑的机会已经被降到了最低,而更让鱼寒感到不幸的是宋代启蒙读物并没有几百年后那么花样繁多。南朝史学家周兴嗣所著的《千字文》倒是没被落下,但《三字经》要再等个几十年等大宋名臣王应麟位及礼部尚书之后才能抽空捣鼓出来,至于为后人所耳熟能详的《增广贤文》《弟子规》什么的更是没影的事,想要少说也得再熬上几百年才行。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或许是因为自家仅位列三百三十五而主动忽略了太祖下令编撰的《百家姓》,自诩满腹经纶的鱼大县令干脆直接就选用了《诗经》作为宝贝儿子的启蒙读物,也不管那小屁孩是否能真个听懂。
“寒儿!”狠狠地将镇纸拍在桌上,鱼大县令此时已经有了暴跳如雷的迹象。要知道,在宋代,师者可是一份备受尊崇的职业,授课之时别说是自己的亲儿子就算是亲爹那也是一视同仁容不得半点马虎。
“啊?”有些迷糊,嘴角甚至还挂着晶莹的那啥,看着眼前似乎已经怒发冲冠的老爹赶紧装出一副极度无辜的样子。“爹爹何事发怒?”
“汝……汝这逆子竟于堂中酣睡!”愤怒已经无法再继续压抑,抄起桌上的戒尺就准备让某个小屁孩切身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当头棒喝,却最终还是碍于窗外出现的那个身影而只能咬牙切齿地怒斥道:“今如若能说出为父适才所讲则罢,否则……”
刚才讲到哪里了?没瞅见我都已经睡着了么?哪还能知道您老人家说了些什么啊?眼前这非常熟悉的一幕让鱼寒很清楚这是自家老爹在维护师者的威严,也非常明白这不过是想要再次痛揍自己的借口而已。
“这……”揉了揉依然还隐隐作痛应该是红肿未消的某个部位,很清楚若是真被自家老爹找到了合理的借口怕是连窗外的娘亲也不会出面帮忙说情。幸亏还记得这本启蒙读物是什么,鱼寒此时也决定干脆豁出去赌上一次,说不定真能碰上个好运气呢?
“父亲适才所授乃是‘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很是有些心虚的成份在里面,但随着身边怒火的渐渐消散而找到了某些安全感以至于童声更显清脆。“此文乃出自《诗经》王风篇,名曰君子于役。所言者乃是妇人殷切思念外戍之夫……”
“啊?”惊呼声,似乎还有某件瓷器被无意摔破。
“莫不是这一句?”好吧,甭管外面的娘亲为什么会有这样失态的表现,至少眼前的老爹没有继续发火的迹象不是?无法确定答案的正确性,鱼寒干脆继续猜测道:“难道父亲适才所授的乃是豳风?若如此,孩儿愚钝怕是只能勉力一试。”
“说!”似乎是余怒未消,鱼大县令的要求简洁明了,脸上的表情也再不能看出任何心理活动。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不就是背课文吗?只要您老不发火揍人,那还不是张口就来的事?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亲爹怒目相视之下的鱼寒也只能继续念叨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