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雍病榻前的议题已经确定，颇有些来历的国师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居然免费帮着鱼寒糊弄起了自家主子，也为这场本就关系到各方利益的争论再平添了许多话题，以至于大金国君臣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个具体的解救方案来。

然而完颜允恭被俘这所能造成的影响可不仅仅限于金国朝堂，就算鱼寒在战后并没刻意进行大肆宣扬，但他再怎么说也还顶着个祐川县尉的名头，在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之后有些该汇报的事情也还得汇报。

而当消息通过秘密渠道传到了临安城，本已安然入睡的孝宗皇帝可是被吓得当即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要知道他老人家虽说是有意在纵容鱼寒，但真没想到那小混蛋在回到祐川之后短短的四年时间就能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要说以防守见长的宋军能够在与番邦异族作战过程中倚靠坚城以少胜多，这确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就算是全歼来犯之敌也应该还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能够在获胜之后顺手把敌军主帅给逮住，虽说确实不太常见，但只要能抽空去认真翻阅一下朝廷的官方记录也可以找出不少实例，鱼寒能够做到这一点，顶多也就是证明这小混蛋的运气还不错。

但这些看似的寻常战果中很不寻常的就是鱼寒这次居然能把金国太子给活捉了，根本不需要去打探完颜雍给他那宝贝儿子配属了多么可怕的卫队，孝宗皇帝很容易就能以己度人推断出灭六万大军容易逮金国太子难的结论。

想要从战报里找出点蛛丝马迹来证明鱼寒这次是看走了眼，把一个普通的金国大将当成了完颜允恭，毕竟这年头在北边叫完颜这完颜那的良臣猛将确实不少，其中也不乏那些个年轻气盛的青年才俊，偶尔在鉴别的时候出点差错也可以理解。

可真等孝宗皇帝耐着性子看完了那封由陆游亲自执笔撰写的战报之后，他又不得不相信这确实就是事实，因为奉命潜入通谷堡守株待兔的辛弃疾可不止拧了个完颜允恭回狄道城，而且还有一大串随军文武，其中甚至不乏被自己人给踩得缺胳膊少腿的驸马唐括贡！

奇迹，无法复制的奇迹，大宋立国至今从来都没能在战场上占到这么大的便宜！有了完颜允恭这个金国太子在手里攥着，甭管是跟完颜雍展开和谈还是继续扩大战果，都是能够得到有效利用的重要筹码！

兴奋甚至是狂喜，但这种情绪并没有维持太久，只因孝宗皇帝在准备上朝宣布这个特大喜讯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其中所存在的一个巨大隐患，那就是完颜雍可能据此采取的具体应对措施！

兵书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但也正是因为太了解完颜雍的能力和对完颜允恭的那种特殊感情，继位以来就一直在与那位金国小尧舜斗智斗勇的孝宗皇帝才无法确定对方在这个时候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万一完颜雍为了能够挽回颜面和确保宝贝儿子的安危而决定剑走偏锋举兵南下，以为大宋的万里江山为要挟条件，逼迫狄道城内那小混蛋做出妥协，那这事情可就会变得非常严重了！

虽说这事出现的概率并不大，而且就算完颜雍真的爱子心切发了疯也不会占到太大的便宜，但这个时候还真就必须把这种可能列为必须要认真考虑的情况之一，所以孝宗皇帝也只能放弃了乾纲独断的打算，改为紧急召见朝廷重臣前来商议如何处理攥在手里的完颜允恭。

当然了，这所谓的重臣不仅人数极其有限而且不包括那些没事就会替大金国嚷嚷两句的主和派人士，毕竟孝宗皇帝也知道把他们叫过来以后话题就会变成如何能让完颜允恭在战败之后风风光光的回去，以便能够尽快平息完颜雍的怒火！

“诸位都说说吧，此事该如何应对？”亲自把鱼寒的战报进行掩饰修改之后才命内侍进行誊抄，孝宗皇帝也很想在解决问题的同时让某些猜测得到证实。

“官家，此战报所言，可是当真？”参知政事施师点没有立即给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却率先对手里这份经过删减的战报提出了质疑。

距离鱼寒率军攻占狄道城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但由于孝宗皇帝的纵容跟金国君臣为了维护颜面而进行的刻意隐瞒，知道实情的人其实并不太多，所以施师点才无法想像两万多没有得到朝廷认可且不可能从正规渠道获得任何补给的私兵是如何前后击溃了十六万金国精锐，还顺手把人家的太子给生擒活捉了。

“此乃魏王所奏，当无疏漏！”说了个比较善意的谎言，毕竟这事若没有魏王在前面顶着，鱼寒的行为就已经超出了朝廷重臣们的容忍范围，就算是取得了奇迹般的胜利也很容易让那小混蛋遭到不必要的猜忌。

“若果真如此，臣敢问官家，可否愿与金国一决雌雄？”这是一个机会，但这个机会能不能够发挥出最大作用，还需要看孝宗皇帝的决心如何，所以不管是施师点还是正在发言的洪适都不敢轻易就此做出任何决断。

“这……”孝宗皇帝很清楚洪适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但他在短时间内还真没办法给出个比较肯定的答复，毕竟这个决定一旦做出需要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就实在是太多。

以西北为冲突爆发点，命鱼寒所部为先锋继续北进，让奉旨率军驻守在沔州的吴挺立即调动蜀地大军紧急驰援，趁着金国刚被灭了十六万精锐暂时无法抽调更多部队展开反击的机会扩大战果，然后再视情况做出进一步决定。

要说洪适的这种想法确实有那么点趁火打劫的意思，但真要说起来也是有实施的可能，毕竟鱼寒所部的战斗力已经得到得了证明，而有了虞允文前些年在蜀地攒下的家当提供支持，大宋朝廷甚至都不需要动用更多的兵力和物资储备就能让这场战斗继续下去，或许唯一的困难也就在于……

符离之败的阴影依旧在心中挥之不去，孝宗皇帝很清楚鱼寒的战术可是跟吴挺麾下正规军存在着巨大差异，所以就算是两人不会因主副之争闹出矛盾，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形成有效配合，而一旦两军出现了误判，这种人为制造出来的隔阂可是要比当年李显忠与邵宏渊之间那点龌蹉产生的后果还要严重。

暂时还没有做好与金国撕破脸皮硬碰硬的想法，孝宗皇帝当然也不可能轻易就下令让鱼寒继续扩大战果，毕竟他现在最想要做的就是利用好完颜允恭这个筹码，通过一种比较斯文的方式从完颜雍手里换取到足够利益。

“依老臣愚见，官家当务之急乃是令前线将士整军备战，以防金兵偷袭，对西北之事到不应过多关注！”孝宗皇帝的犹豫已经说明了一切，汪大猷当然不可能继续原有话题，也是立即就转变了思路提出了新的建议。

和孝宗皇帝有着相同的担忧，但考虑到金国如果在短期内发动南侵势必会显得太过仓促无法形成有效威胁，所以只需要让那些本就是成天被惦记着的边境重镇做好准备就足以应付任何突发情况，让那位可能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大金国小尧舜为自己的冲动付出惨痛代价。

至于这西北的战事么，反正鱼寒所部是没有得到过承认的私兵，从眼下来说他们的一切行动顶多也就是得到了魏王的示意，跟大宋朝廷还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暂时就别去瞎掺和，直接来个视而不见就行了。

反正完颜允恭被擒这事，金国君臣肯定会显得更为焦急，大宋朝廷也没必要去替他们瞎操心，手里攥着最大的筹码装着糊涂，等着北边主动派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倒时候想要提什么条件才更为便利。

“臣听闻魏王主政天水军之后保境安民成效斐然，官家何不赐下重赏以励其志？”正因为鱼寒逮住了金国太子，才使得大宋朝廷已经在无形中占据了主动，但偏偏朝廷现在又不能表现得太过猴急，所以洪适才回突然建议用奖励魏王的名义来暗示那小混蛋继续瞎胡闹看能不能在继续多捞点筹码回来。

“若金国遣使来责，又当如何应对？”反正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有时候后发制人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对于注定会到来的责难，孝宗皇帝还是想要听听朝臣们的意见。

“拖！”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有资格参与这场小规模讨论的重臣们异口同声给出了回答。

“混账！”孝宗皇帝还没有对朝臣们的意见做出评价，殿外却突然传来了苍老的呵斥声，只见得本应呆在德寿宫内颐养天年的太上皇正由内侍掺扶着疾步赶来。

“鱼寒小儿妄动刀兵致上邦太子蒙难，尔等不思下旨严惩，竟在此蛊惑圣心，欲行养虎为患之举，可是有何居心？”进入大殿之后也没顾得上歇息，怒气冲冲的太上皇指着洪适等朝臣的鼻子就是一通臭骂，显然是对完颜允恭被擒这事极为看重而且也很不满意孝宗皇帝想要做出的决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