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鱼程远会如何回答宝贝儿子提出的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这次至少没把某个小混蛋揍得只能在家反省!
顶着个祐川县尉名头却从未在祐川办过差,又一次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天水城内,鱼寒也似乎在消失的这几天里受到了什么刺激,居然再次做出了更加荒唐的决定。
“懋中兄,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置?”作为主管沔州的朝廷命官,夏知州很少有闲工夫去搭理天水军那边又闹出了什么破事,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怀疑初来乍到的魏王被那些个老兵痞给折腾得精神恍惚。
自幼勤学苦读,金榜题名之后又一直是在为朝廷效力,夏知州很少有机会直接参与到商业活动当中,但人家怎么说都能被划进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的大人物行列啊!
听说过买粮食的,听说过买布匹的,也听说过买奇珍异宝的,但夏知州还真没听说过谁会大老远地专程跑来买矿渣!
但是考虑到豆渣都能用来喂牲口,夏知州也还是难免会怀疑这矿渣莫非也能派上什么特殊用场不成?
为了能够解开这个疑惑,也为了不让人在暗地里骂自己是暴殄天物的笨蛋,夏知州曾经特意找了数十个专业人士来进行询问,得到的回答虽是五花八门但意思也就那么一个,做这种买卖的人绝对是脑子被驴踢了!
确认了魏王派人来收购的东西既不属于什么违禁物品,也不会对自己辖区内的民生造成影响,但夏知州还是没敢当场应允,毕竟对方出的价格实在太过离谱!
矿渣两文钱一斤,这价格不是太低,而是高得实在吓人!
要知道,仅是鱼子洞铁矿那边堆积的,若能够全卖了出去,最少都能换回来好几万两白银!
不止鱼寒一个人不相信天上会掉大肉饼,就连夏知州也是有着相同观点,所以他才会把同僚给请过来共担风险。
“据下官所闻,天水军那边自魏王抵达后就在招募兵员修缮城寨,莫非他们是打算……”真要说起来,官场内的勾心斗角其实也并非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存在,至少沔州的观察使就很会替上司分担忧愁,也提前做出了些许的调查。
“修墙?”这年头听说过竹篱墙、夯土墙、砖石城墙,但在夏知州的印象中还真没矿渣墙,也就难怪他会因为这种猜测而差点被茶水给呛得闭过气去。
“下官愚见,当做不得准,要不……”有些尴尬地笑着,其实连这位观察使自己都无法相信矿渣还能派上那种用场,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没用,他还是继续接着道:“何不略微刁难一下来人,以作试探?”
“懋中兄此计甚是!”想不明白矿渣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但如果对方毫无底线地任由敲诈,那就肯定是在背地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否则也只能解释为魏王那老实孩子确实是脑子出了毛病!
“来啊,把那妇人给带上来!”毕竟是缺乏相关的经验,夏知州这一声吆喝,差点就把即将展开的商业谈判变成了升堂审案。
当然了,如果这只是一笔普通的买卖,夏知州就算有再多疑惑也肯定没闲工夫亲自予以接待,但眼下这事既然已经关乎到了魏王,他就不能给对方留下任何可乘之机,否则朝廷一旦怪罪下来,他肯定要首先倒霉。
“奴家瞿氏,见过青天大老爷!”布衣荆钗还背着个奶娃,魏王不仅是采购的东西很奇特,就连派出的谈判代表也很另类。
宋代女子所受到的束缚很多,就连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也是从这年头开始流行的,而且骂的还是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
但开始流行并不代表已经成为了传统,而在这西北地界上,女子经商也没司空见惯,所以夏知州从一开始就没因此产生任何反感情绪。况且就人家这态度,早已超过了恭敬的范围,也着实让他感到很受用!
“汝既受魏王所托前来商议,可知所购之物有何用途?”心情很是不错,说话的语气自然也就显得相对和蔼,但夏知州还是试图直接让对方说出那个答案。
“回青天大老爷的话,奴家乃南逃之民,只因父辈三代皆为商贾,才蒙得王爷赏下差使,又岂能知晓太多?”瞿氏没有说谎,其实不仅是她,就连魏王都不知道买那些没人要的矿渣回去干嘛。
“哦?”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夏知州也没真指望能如此简单就探听到对方的意图,他只是根据想象做出了刁难道:“自古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是魏王所需,本官当无偿献上,然……”
或许夏知州在主政断案方面很有一套,但必须承认的是,他在商业方面的天赋还略有欠缺,只是一通文绉绉的引经据典,也不管对方能否听懂,就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意图。
涨价?瞿氏确实没听明白那些之乎者也的,但她还是准确把握到了夏知州想要表达的意思。
若是换个时间地点,瞿氏说不定还真得因为对朝廷官员的敬重而耐心听别人唠叨,甚至还会主动在价格上做出些许让步,毕竟外出采买又不是花她的钱,但问题是……
藏在魏王身后的那个小混蛋缺德啊,他知道现阶段没办法抽出更多精力来严查手下人的贪墨,所以除了每次在拨付款项之前都会精打细算之外,还想出了用唱卖方式发布任务的损招。
所有需要采购的物资和价格都提前一两天公布出来,谁要觉得有能力在规定期限内完成就去接下来,反正那小混蛋也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只要能足额足量把东西给带回来就行!
当然了,所谓任何方式是不包括增加预算的,钱要是不够用就谁办差谁贴补,但要是能够有结余也不需要上缴,直接揣自己兜里就当是王府给的赏赐了!
既能通过为军中提供急需物资的方式来报仇雪恨,又还可以名正言顺地积攒家当,甭管旁人如何评论这种损招,妇女们的积极性是已经被极大地调动了起来,以至于每次有采购任务发布,她们都会为此先争个脸红耳赤。
瞿氏能力压众姐妹,抢下前来沔州进行采买的差事,可是因为她数次主动降低了预算!
出发前就在王府领取了两万两白银,瞿氏的任务却是要正大光明地把略阳郊外那座矿渣小山给搬到祐川,就连两文钱一斤的价格都远远超出了实际承受能力,夏知州如今还想要……
每斤再涨一文钱,说起来也不算太心黑,但要是考虑到那座小山的体积,就算把她们孤儿寡母的给扣在略阳也不够抵债,她能点头应允?
“青天大老爷容禀,奴家……”说是出生商贾世家,但出嫁之前就一直深闺独处,成亲之后又是忙着相夫教子,瞿氏哪来的什么商业谈判经验?
第一次做这种大买卖,瞿氏或许应该庆幸自己能碰上夏知州这么位传统的朝廷命官,即使她没胆子在官署之内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杀手锏,但当某些先天优势有机会得到了充分发挥之后,这效果也确实……
夏知州也听过民间有善不理财的说法,但谁让他那满肚子的学问里偏偏就没包含任何商业著作呢?连照本宣科的可能都不存在,也就难怪他会跟旁边的观察使一样,被瞿氏对凄凉身世的哭诉所打动,生出了此时绝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梨花带泪的瞿氏,背着个因感受到母亲悲伤而嚎啕大哭的婴儿,这一幕非但没有惹得夏知州的勃然大怒,甚至还使得他在做出最终决定时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奴家回去后一定给您立长生排位,日夜诵经祝您升官发财……”两文钱一斤的矿渣变成了两文钱一箩筐,就冲这,瞿氏也得赶紧磕头谢恩并且回家把对方给供起来,以期将来还能碰上这种好运气。
“瞿氏快快起身,本官能为尔等略尽绵薄之力亦甚是欣喜,又岂敢配享香火?况且……”堆在那里不仅有碍观瞻还影响环境的矿渣,别说是卖,就算是免费赠送都没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夏知州就会毫无底线地做出妥协,毕竟有些事情如果太过离谱也确实会影响到他的政绩。
“青天大老爷有何吩咐,还请明示,奴家定然竭尽全力为您办到!”刚受了人家那么大的恩惠,深受传统观念影响的瞿氏当然会想方设法予以报答,所以这话还真不是在空口许诺。
“略阳城外矿渣甚多,本官麾下人力有限,故而这运输之事还得汝自行解决!”没有任何刁难的意思,但还是根据现实困难提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要求,毕竟夏知州只是不擅长与人讨价还价而并非脑子有问题。
两文钱一箩筐的矿渣,在这年头想要从沔州搬到西河州境内,运输成本都得好几十文。夏知州就算再有同情心,也不会在这方面提供免费帮助,否则他还不得因帮助别人而把自己折腾成天下第一大傻瓜?
“让青天大老爷费心了,王爷新近招募了万余民夫,当可于此时派上用场!”从不敢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让夏知州帮着找人运输,所需费用肯定不是瞿氏所能承受的,反正出发前已经得到了明确指使,如今也正好借着省钱的理由顺带给提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