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可知二表哥过去是和哪几家的公子关系较近？”

唐瑾年顺着白老太君的话问下去，“我先前认的弟弟小宝，这段时间也遇到不少主动和他结交的公子哥儿。我这当姐姐的，实在担心他乱交朋友，把自己带上歧途。”

“这……”白老太君略一思索，已是随口报出几家公子名姓。

唐瑾年细细记在心里。

这等交往来好的事情，虽然随便一查，就能查出不少。但能让白老太君立刻说出的人，显然和白思荣的往来更密切。

佟梦南站在谢淑佳身旁，安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唐瑾年有意无意地扫她一眼，又向着白老太君道：“瑾儿曾经听父亲说，外祖母娘家在新月州雍梦城？”

白老太君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在场的众人，神色皆有些不自在。

白老太君则眼中呈现缅怀之色：“那确实是我的家乡。一别经年……我这些年来，竟然从未回去。”

“瑾儿细细想想，瑾儿一家到京城后的这几年里，竟然也不曾听得有外祖母的家人到京城看望外祖母呢。”

白老太君脸色略微有些绷不住了。

白二夫人孟嘉彤在旁笑了一声：“我嫁入白府这些年，可不也没有见过老太君的家人到京城？”

孟嘉彤是白家庶房子白俊安的继室，平素里和白老太君的关系就不好，现在说起这样的话来，完全没有心理障碍。

更何况她的两个女儿白静书和白静画，与唐瑾年的关系还不错。

孟嘉彤不清楚唐瑾年怎么忽然间就提起这件事情了，但总知道自己这样说，能给唐瑾年提供些信息。

果然，听得她这话，白老太君的脸色愈发难看，唐瑾年脸上的表情倒显得愈发纯真好奇。

“竟是如此么？外祖母，瑾儿错了，先前就不该提起这事的。想必这是外祖母的伤心事吧？”

白老太君呵呵一笑，正准备把话题扯开。

唐瑾年却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的同时，依旧不肯将话题顺顺畅畅地引开。

“只是外祖母有所不知，瑾儿这次到新月州，也去找过外祖母的娘家。可惜，瑾儿竟然一直都无法在雍梦城中找到呢。外祖母，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白老太君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紧紧盯着唐瑾年，似是恨不得立刻冲到唐瑾年身旁，按住唐瑾年，好叫唐瑾年将知道的全部说出。

但她仍在克制着。

甚至已经快速地让自己的表情恢复了淡然自若。

“是么？我离开家的时间太长了，现在还年纪大了，如今不怎么记得清楚自己家里那边的事了。”

在白老太君身上散发的，正是垂暮之气。

就像一个已经对其他都别无所求，已然觉得就连生趣都寥寥无几的孤寂老人。

唐瑾年又听得她道：“这些年来，我总在尽量地避免谈及到我的家乡……雍梦城固然是我出生成长的土地，可惜后来，我已经离开那儿。转眼我已在京城住了这么久，现在若再有人问起我，我的家乡在何方，我怕也只能说得出京城了。”

“外祖母……”唐瑾年低唤。

白老太君像终于回过神来，勉强一笑。

“瞧，人老了，就是这样。总有些分不清时候。”

“外祖母说笑了。瑾儿倒很想要听听外祖母当年的故事呢。前些日子到新月州走了一趟，又在雍梦城停留了些时日，瑾儿才发现，在水盈州和京城之外，还有那么大的世界，如此美丽。”

孟嘉彤在旁帮腔：“是啊，老太君，我们这些当媳妇的，跟在您身边孝顺了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怎么听您说起过您的家乡。”

谢淑佳猛地瞪向孟嘉彤，却只能看到孟嘉彤用手帕捂着嘴笑。

“不过也就那样。”白老太君摆摆手，“郡主今日来，难道就只为了问老身雍梦城的事情？”

“确实如此。”唐瑾年优雅颔首，“我在雍梦城找不到外祖母娘家罗家，实在好奇，只得来亲自问问外祖母。水质竟是外祖母都已经多年不曾和自己家人联系。相比也都是些外祖母的伤心事了，倒不适合再提。”

她总算肯顺着白老太君的意思，也跟着将话题引开。

只是接下来的谈话，气氛始终好不起来。

唐瑾年再略略坐了会儿，也就告辞离去。

她走了，白老太君又将家里的其他人都赶走，这才瞬间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前方，眼中却没有焦距。

她的丫鬟玉珠在一旁，极为担心。

“老太君？您还好吧？”

玉珠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却怎么都得不到老太君的回应。

玉珠更慌神了，当即翻出一个小药箱，又找出一瓶膏药，在白老太君额头、太阳穴的、鼻下、耳后等地都细细涂抹过，这才渐渐看到老太君缓慢地眨了眨眼。

“玉……珠？”

老太君的声音很轻。

玉珠忙在白老太君脚边蹲下。

“在呢！老太君，我在这儿呢！”

白老太君颤着手，碰了碰她的脸。

“我刚才身体又出毛病了？”

白老太君说话的速度依旧很慢。

玉珠眼中噙着泪。

“老太君，不如我们还是不要再理会这些事情了，尽早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远离京城这些是是非非，岂不更好？”

她一直跟在白老太君身边，比谁都清楚地看到白老太君如何为了这偌大的白府，将自己的身体都熬出了问题。

前些年就已经有晕厥的症状，如今愈发身体容易出毛病。

还好有舒元庆太医特制的药膏，涂在白老太君身上，还能让白老太君好转。

白老太君重重地咳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玉珠。

“你胡说什么！白家可是奉康的心血！当年奉康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才让白家成为了现在的白家，还能在京城占据一席之地，我怎么可以现在就纸碎个自己，远离京城？！”

奉康，是白老太君夫君的名字。

玉珠抽噎起来：“老太君！”

白老太君却已是一巴掌，扇到她脸上。

只是那颤抖着的手，并没有什么力气。

玉珠甚至就连脸都没红。

“总之，这样的话，不许再提！”

白老太君脸色狰狞起来。

“不管如何，我都要守住这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