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年虽然决定要到白家一趟，但时间显然只能往后排。

比如说，进宫就是必须排在前面的事。

只是今日，与往时有了些不同。

唐瑾年久留的并非皇帝的御书房，也并非皇后的坤宁宫。

给皇后请安后，唐瑾年直奔淑妃明秀宫。

事实上，今日她会进宫，也是淑妃的邀请。

明秀宫熏着香，但还是盖不住药味。

唐瑾年进来的时候，淑妃正咳得厉害。

大宫女冬雪一手不住地抚着她的背，另一手拿着手帕，轻捂淑妃的嘴，还略带歉意地看着唐瑾年。

好不容易淑妃咳完了，冬雪将手帕扔到一旁的痰罐里。

唐瑾年眼尖，看得到那手帕上染了一丝红。

她心头一惊。

淑妃歉然一笑。

“让郡主久等了。这些年我的身体就不曾好转，近日里更是一天比一天差。”

她脸上的脂粉极浓，可还是掩不住病容。

唐瑾年微微垂眸：“怎么不见十三公主？”

名为左宜萱的十三公主是淑妃唯一的孩子。

淑妃眸光轻转，屏退左右，只留冬雪在这侍候着，才道：“在知道郡主到了坤宁宫后，我便让她到御花园玩了。这孩子整日在宫里陪着我，也不多到外边走走。”

唐瑾年目光霍地一变。

淑妃还是淡淡的笑，衬着病容，更令人心生怜惜。

“有些话，我只想和郡主一人说，不好让她在旁。”

唐瑾年轻叹：“淑妃娘娘这是担心自己身后事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皇帝的子女那么多，十三公主只是一个不受宠的。良嫔所出的十四公主左宜巧，与她一般年纪，却比她在宫里讨人喜欢得多。

前几年左宜萱还有些和左宜巧争宠的心，这两年里愈发不起眼了，平素里就只陪着淑妃，在这明秀宫里深居简出。

淑妃现在不得不为自己女儿的未来打算。

“郡主医术不凡，我也不瞒郡主。”淑妃轻叹，“舒太医已经告诉我，我怕活不过今年冬天了。我也就只有十三这么个孩子，实在担心她今后该要如何……如何……”

说到此，淑妃已是哽咽半天都说不下去，唯有不住地以手帕拭泪。

唐瑾年忍不住跟着她一起伤感。

她在水盈州病区，便已见多了生离死别，此刻分外能感受淑妃的情绪。

淑妃渐渐缓过来了，又是长叹：“我在这宫里，实在不知该将女儿托付给谁了。思来想去，最后也只好冒昧请郡主进宫，希望郡主日后能对十三多加照顾。”

“我也不求郡主能如何，只希望，郡主能让十三在这宫里，过得还算安适。”

宫中多得是捧高踩低的人。

淑妃虽不怎么受宠，但终究还是妃位上的主子。皇后治理后宫，又一向严厉，不会允许宫人做出昧下主子东西的事情。

种种因素下，淑妃和十三公主才能在这宫里安稳地过上这么多年。

可若淑妃离世，只剩十三公主，淑妃实在不知自己这女儿将会如何。

唐瑾年眉心蹙起：“娘娘为何不找皇后？”

“我自然会再找皇后。只是那时，该是我身体再差些的时候了。若非十三年纪已经大了，实在不宜更改玉牒，我还想过舍了脸面，去求陛下、求皇后，将十三记在皇后名下。”

唐瑾年心头疑惑更强。

淑妃既然已有这打算，又何必非要找她照顾？

淑妃声音极柔，却让唐瑾年愣住。

“再者，我请皇后照顾十三，她也依旧逃不出这后宫。”

唐瑾年听出另一层含义。

淑妃声音愈发放轻：“郡主，你与十三也认识几年了，多少对十三性情有些了解。她不适合在宫里生存。日后嫁人了，若按照正常的公主出嫁那般选择夫婿，我也怕她会在婆家受委屈。”

“而我接下来想要拜托郡主的事情，也就只有郡主才是最合适的人。”

唐瑾年垂眸：“娘娘这是已经为十三公主选好婆家了？”

“不错。”淑妃点头，“郡主可介意再靠近些？”

唐瑾年依言而行。

淑妃在她耳边，极轻地说了点什么。

唐瑾年蓦地退开，双眼满是不敢置信：“娘娘，你……？！”

淑妃微笑。

她还是一贯的温柔，只是稍稍多了几分锋芒。

“郡主，你应该可以为我办到这事吧？”

唐瑾年目光不住变幻。

终于，她露出一丝笑意。

“娘娘为了女儿打算，又何尝不是将一个机会送到我面前？虽然娘娘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只要我拒绝了娘娘，娘娘定然也能找到别的人为娘娘办成这件事。我又为何不答应娘娘？”

淑妃笑意染上眉梢：“郡主果然是个明白人。”

唐瑾年笑笑，将自己先前就准备问的问题问出：“不知那位给娘娘诊断的舒太医全名是什么？”

唐瑾年对太医院里的太医并没有太多了解。她所知的舒姓太医只有一位。

“舒元庆。”淑妃疑心已生，追问，“郡主可是发现什么了？”

“我只知他是三皇子的人。”

淑妃心头的狐疑又重几分。

唐瑾年与她闲聊着，但最重要的事情已说完，现在不过不咸不淡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

先前被屏退的宫人又纷纷进来侍候着。

又过了一会儿，十三公主带着宫人归来。

她未曾进门，笑声已先传来。

“母妃，我回来了！”

一身粉色襦裙的十三公主容貌一如淑妃温柔可亲，毫无攻击力。她粉唇微扬，一如桃花娇美。

她似乎总是染着笑意的眸转向唐瑾年：“郡主也在呀？难道母妃今日竟赶着我到御花园玩，原来是要和郡主见面。”

又是简单地说了会儿话，唐瑾年终于告辞离去。

她坐着的软轿往出宫的方向走。

唐瑾年眼睛微微闭着，脑海中却不断闪现与十三公主有关的片段。

与十三公主初见那天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不例外地被她回想了一遍。

蓦地，唐瑾年睁开眼：“到坤宁宫。”

当年的她有一个疑问，只是并未第一时间得到解答。后来她也渐渐地这件事情放下了。倒是如今，蓦然回想起来，分外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