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鱼从赵誉城被燕帝喊走了之后, 就一直处于发怔的状态:誉王应该……能坚持住吧?
他不是厌女么, 肯定不会同意娶一个女子的吧?
但是先前在竹林的时候燕帝眼底的精光,让周良鱼又不那么确定了。
这燕帝与燕云峥配合的这么好, “刚好”经过竹林, “刚好”带着几位大臣,这要是没提前一两日布局,他都不信。
燕帝还提前知道将赵誉城给引开了,这明显,是做了相当多的准备了啊。
赵誉城能……扛得住么?
周良鱼小酒喝着也不香了,葡萄也不吃了, 蔫蔫的,像是被打湿的蔷薇, 这样眼角耷拉着,却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先前跟在燕帝身边的徐大人几人,看到周良鱼这蔫哒哒的模样, 对视一眼:天啊, 果然!公主这一眼看不到誉王, 竟然就‘茶饭不思’了,看来……他们这是真的不小心看到了一个大秘密啊。
他们激动的抓心挠肺, 特别想跟别人分享,但是又不敢,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就在周良鱼着实想不通燕帝这到底想干嘛?好好的非要让他嫁给赵誉城能有什么用的时候, 赵誉城回来了。
赵誉城刚远远一出现, 周良鱼小眼神精准地捕捉到了, 嗖地坐起身,眼睛灼亮地盯着赵誉城,意图从对方的脸上察觉到“蛛丝马迹”,这到底燕帝跟他说了什么?
结果,他只看到了一张面瘫脸。
赵誉城全程淡定自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之后,随意的一抬手,身后的心腹倒酒。
周良鱼:“……”哥们儿你看我一眼啊,看一眼就好啊。
赵誉城仿佛没看到没注意到一样,周良鱼抓心挠肺的,哪里肯放弃,跟他使眼色:“嘘、嘘嘘……”
赵誉城:“……”
周良鱼嘘了几次,赵誉城依然只品着酒水,仿佛已经超脱世俗对凡尘的一切都没有知觉了。
周良鱼:有本事你丫一辈子别看哥!
周良鱼愤愤喝了一杯酒水,眯着眼幽幽瞅着赵誉城,仔细观察了一番,觉得没反应才是好事啊。
瞅瞅,赵誉城这没有恼羞成怒,没有发狂红眼,看来……应该是“解决”了,肯定是没被燕帝给说服!
周良鱼松了一口气,放了心,喜滋滋的一挥手:“焦糖啊,倒酒!”
焦堂宗本来一直在担心,注意着周良鱼,看公主一直心神不宁,他心里也不安心,突然公主就恢复了,眼睛也一亮,立刻“诶”了声,倒满了酒水。
周良鱼一饮而尽:决定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赶紧多撩几位美人,绝不能再给燕帝可趁之机把他“嫁”出去了。
只是就在这时,原本心思各异的宴会,随着燕云峥的站起身,起了微妙的波澜。
诸位贵女从一落座,视线就忍不住在云王那张俊脸上偷瞄,随后低着头含羞带怯,又忍不住再看过去,只是云王来了之后就一直在喝闷酒,这让她们又不确定,莫非……王爷不满这次相亲宴?
所以等燕云峥站起身时,她们的注意力也看了过去,就看到云王摇摇晃晃的起身,突然提着酒壶,就猩红着眼朝着誉王走去。
不仅诸位贵女的模样,连台上坐镇的姜皇后脸色也变了,赶紧朝着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迅速弓着身快步朝着燕云峥而去。
燕云峥站在了赵誉城的桌前,梗着脖子猩红着眼,突然提着酒壶,咣当咣当拿了两个杯盏,倒满了,拿起一杯重重搁置在了赵誉城的面前:“本王亲自给誉王敬酒,你敢喝吗?”
赵誉城抬眼:“云王这是何意?喝酒可以,但是总归得有个理由。”
燕云峥猛地凑近了,咬牙切齿:“理由?理由你不知道吗?你抢了本王的女人!你抢了她……抢了她……”
赵誉城一双凤眸幽幽潋滟而动:“确定不是你自己在皇位与她之间,选择牺牲了她?”
“你!”燕云峥猛地朝后退了一步,砸了手里的酒壶。
一时间,整个宴会陷入了死寂。
不远处的周良鱼挑眉:哇喔,这两位要内讧?
赵誉城却丝毫不被对方的情绪影响,一静一动,一澹然一暴怒,形成鲜明的对比,气氛却陡然沉凝了起来。
嬷嬷这时到了近前,刚想劝上一句,被燕云峥猩红的双目一扫,吓得弓着身不敢上前了。
赵誉城淡漠地抬眼,就在这“腥风血雨”的场面中,自若地执起一杯酒水,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着杯盏的边缘:“不如……让本王替云王想个理由?云王这杯酒,是在提前祝贺本王吗?”
周良鱼本来正看好戏看到兴头上,结果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周·懵逼·鱼:???
是他没听清,还是赵誉城这厮说错了?
祝贺?祝贺啥?
而赵誉城的一句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燕云峥的怒点,他整个人情绪瞬间就变了,猩红着眼,眼瞧着修罗战场就差几秒就要开打的时候,冯贵突然小碎步捧着一个明黄色的东西,边跑边道:“圣旨到——”
周良鱼听到圣旨两字,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往后退了一步:焦糖啊,你扶一扶哥,哥觉得腿有点软。
他咋觉得这圣旨这么让人怵得慌呢?
那三个字让燕云峥像是傻了一样僵在了原地,久久都没动弹。
冯贵终于站到了台阶上,尖细着嗓子,双手托了托手里的圣旨:“圣旨到!”
众人回过神,从位置上起身,到了宴会的正中央,齐齐跪了下来。
燕云峥站着没动,被姜皇后的人迅速给拉了一把,对方踉踉跄跄的跪下了,只是额头上青筋暴怒,看得姜皇后心惊胆战,生怕燕云峥会醉酒闹出事来。
冯贵扫了一圈下方的众人,视线尤其在赵誉城与周良鱼的身上扫过,最后心情不错的开始念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周氏公主……特赐婚良公主与誉王,三个月后完婚。钦此。”
周良鱼从听到周氏,听到公主的时候,脑子就懵了,中间冯贵说的那些溢美之词,他都想说都是屁话,你就是说出花来,哥也不要嫁人。
等冯贵说出赐婚两个字,周良鱼:晴天霹雳!
他堂堂一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让他去嫁人……这能忍?
但是!
周良鱼嗖的看向赵誉城:玩儿呢?
誉王你的王霸之气呢?你上战场的杀气呢?这等“屈辱”你都能忍?你的厌女呢?不带这样的,哥不要嫁人啊。
只是还没等周良鱼与赵誉城这两个主角有任何反应,随着“咣当”一声响,众人正懵逼不是说给云王赐婚么,怎么变成了良公主与誉王?这……这两个画风都不搭啊?
结果就被燕云峥制造出来的动静给吓到了,回过头,就看到燕云峥扶着桌子醉醺醺站起身,就朝着冯贵走了过去。
姜皇后看到这一幕,脸色都变了,急忙喊出声:“云王!”
燕云峥像是没听到,继续往前走,姜皇后这次彻底怒了:“燕云峥,你给本宫停下来!听到没有?”
大概是这句话终于将燕云峥的思绪给唤了回来,他迷茫地抬眼,对上了姜皇后的视线,里面隐藏的各种复杂的情绪与祈求,让他浑身一激灵,脑子清醒了过来,眼神里闪过挣扎,但是最终……还是垂下了头,陡然坐在了一边,差点没坐稳摔下去,被一旁的手下赶紧给扶住了,这才没丢大人。
这要是周良鱼看书看到这一段,看到燕云峥这模样,周良鱼只想说一句:该!
早干嘛去了,这会儿知道心里不痛快了吧?可惜晚了!
可惜……这特么是他‘嫁人’啊,这怎么都看不下去啊。
冯贵也松了一口气,刚刚云王朝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他还真怕万一云王真的……到时候可怎么收场?
他赶紧道:“恭喜两位了,还不接旨?”
周良鱼歪过头,威胁赵誉城:不、许、接!
谁知,赵誉城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淡定自若的……接了。
周良鱼:……宛如一条死鱼了。
这不是真的?赵誉城你是不是出去一趟被别人穿了?你不是以前那个我行我素厌女古板的誉王了对不对?
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呢?性别相同……是没办法谈恋爱的啊。
冯贵吐出一口气,这才看向最难搞的一位:“良公主?”
周良鱼装聋作哑:不接不接就不接。
谁……谁要嫁人啊,还是嫁给赵誉城。
赵誉城是谁?誉王!
誉王是谁?燕京城里号称最古板最厌女最那啥那啥的王爷!
他只要一想到新婚之夜,对方瞧着他“艳丽”的妆容,来一句“岂有此理有伤风化”,这不对那不对的开始讲一夜的三从四德妇德女戒,他觉得……谁来一把刀,直接砍了他得了。
誉王啊,你、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呢?还是说,其实你丫根本就是觊觎哥的容貌,扮猪吃老虎?你的厌女癖早就治好了是不是?
周良鱼抖了抖,迅速双手捂住了嘴,脑补了一下新婚之夜赵誉城“兽性大发”将他扑倒,然后发现他的秘密……等待他的,那就只有……咔嚓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细脖子,觉得不稳,已经开始晃荡了。
不行,这个圣旨绝对不能接!
“莫非良公主你要抗旨吗?”冯贵再次出声,声音尖细,极为刺耳。
周良鱼猛地站起身,众人吓了一跳,这怎么回事?不是吧,良公主真的要抗旨?这可不是玩笑啊。
谁知下一瞬,就看到周良鱼“粲然”一笑:“接,谁说不接了。”
周氏生存法则第二条:在面对生死关头,别的事那都不是事儿!
抗旨?那是要掉脑袋的,万一燕帝就等着他抗旨找个理由除了前朝最后一滴血脉呢?
冯贵听到这,松了一口气,只是良公主答应的这么容易,他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呢?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周良鱼再次开口:“接也不是不能接,只是吧,虽然本宫年纪的确到了大婚的时候,但是吧,嫁人归嫁人,本宫却是有几句话要提前与誉王说清楚才好是不是?”
他转过身,一双桃花眼里两簇火焰熊熊燃烧,死死盯着赵誉城:不带这样坑队友的!
赵誉城:“公主想与本王说什么?”
周良鱼慢悠悠开口:“本宫这人过得精细,所以府里后院养了一批‘乐师舞者’,这要是嫁过去了,王爷应该‘肚量’很大,也允许他们跟过去的吧?否则,本宫可舍不得他们,是不会嫁的。”
这整个燕京都知道良公主后院那些……哪里是乐师啊,那是“男宠”啊,他不抗旨,但是他就提这个要求,带着“男宠”嫁人,他就不信赵誉城这厮能忍下这头绿帽。
特么这要是能忍,他立刻披上嫁衣嫁嫁嫁!
不过周良鱼这flag还是立的太早了,他说完了之后,整个宴会场更加死寂了,众人头默默低着,恨不得现在就钻到地缝里去,一直都知道良公主荤素不急、男女通吃,但是……敢公然带着“男宠”嫁人,这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多少朝仅此一人了。
这简直是挑衅誉王的权威与尊严啊,他们真怕下一瞬誉王就会大开杀戒,捏断了良公主的脖子。
那画面,太血腥,他们抖了抖,头垂得更低了。
就在周良鱼得瑟不已,确定赵誉城肯定接受不能的时候,谁知就听到赵誉城极轻的点头,薄唇吐出一个字:“好。”
周良鱼:???
啥?他说啥?他的确是说的一个字,而不是两个字?
周良鱼僵着脖子,小眼神怔怔地看向焦堂宗:“他说的啥?”
焦堂宗眼神带着不安:“公主,誉王他说……好。”
周良鱼:…………
冯贵本来还以为会有反转,一看到这,赶紧催促周良鱼接旨,周良鱼还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周良鱼浑浑噩噩的接了圣旨,走了回去。
众人对视一眼,眼底只有一个念头:天啊,誉王连这种事都能接受?这绝对……是真爱啊!
许久反应过来,周良鱼刷的看向赵誉城,恨不得一把火烧死他:这么坑哥,你良心都不会痛吗?
赵誉城刚好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凤眸眯了眯,眼底有情绪翻滚,本来极为沉郁并未表现出来的心情,却被周良鱼这死鱼般控诉的愤怒目光给缓解了:也许……他的决定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如果大婚的对象是这位的话,应该还不难接受。
于是,周良鱼这么愤怒地盯着赵誉城,就看到赵誉城这厮竟然弯了弯嘴角,还抬了抬手里的杯盏。
周良鱼:“……”你、狠!
而与此同时,随着周良鱼接下圣旨,整个宴会上众人心思各异,大多都是惊叹:说好的这次云王的“相亲宴”呢?怎么好好的变成了誉王与良公主的赐婚宴了?
除了一众当了背景板的吃瓜群众,最受打击的大概就是燕云峥与姜巧珂了。
姜如蔓则是从头懵到尾,她现在在宫门口告诉姜巧珂的话,不过是刺激她随便说说的,可没想到……竟然真的赐婚了?周良鱼这贱人真的要嫁给誉王了?
那岂不是说,云王哥哥以后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只要她以后想办法的将“那封信”的事说出去,姜巧珂这个“云王妃”也当不久,到时候……
在姜如蔓做着“美梦”的时候,周良鱼回了公主府。
周良鱼一回去,圣旨直接扔在了地上,把自己扔在了床榻上,锦被一裹,躺尸了。
今个儿过得……特么太刺激了!
而另一边,赵誉城也出宫回了府,只是他刚踏进.去,就被心腹告知郁公子过来了。
赵誉城去了书房,心腹口中的郁公子立刻跟了进来,眉头深锁:“这是怎么回事?刚开始听到坊间传出你与良公主的事,我就觉得不对劲,本来想等你回来想办法压下去,可紧接着……怎么就突然赐婚了?”
赵誉城坐在案前,指了指不远处的位置:“先坐。”
“你怎么还这么淡定?这都火烧眉头了,那周良鱼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弄进来这么一个女人来誉王府,你就不怕……不怕……”那郁公子大概是急了,颇有些气急败坏。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赵誉城面无表情垂眼,凤眸沉冷地睨着圣旨,那明黄色的颜色,让他眼神越来越冷厉。
“你的道理?你……你……”郁公子早就知道这人性子极淡又冷,可这种事能随便说答应就答应的?
赵誉城:“燕帝几日前让姜皇后从云王口中套出了那晚的事,燕帝布了局,而我与良公主都‘不小心’入了局罢了。”
郁公子望着不远处这位王爷,却也是至交好友,觉得头疼得很,不过大概这誉王府,也只有他敢这么直接问,也是真的担心他:“良公主就是一个大麻烦,你怎么会同意?你这情况……怎么能娶妻?”
赵誉城:“这几年,燕帝花了这么多心思,无非就是想试探出我到底有没有厌女癖,警惕我有没有谋反之心,他查不出来,早晚也会指给我一位王妃。如果最终还是要有一位王妃,你觉得……是一位千方百计想嫁进来甚至可能是燕帝细作的好,还是百般抵触的好?”
至少他确定一点:周良鱼不想嫁给他。
而自从前些时日,以及这几次的接触,让他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他对周良鱼……并不抵触。
郁公子皱眉:“只是这么简单?”
赵誉城摇头:“自然还有别的。几日前,她扮作‘男宠’出其不意靠近,我明明感觉到了不适,甚至感觉要‘发作’了……可随着她的放开,竟然克制住了。这一点,才是我同意的真正原因。”
郁公子诧异地睁大了眼:“你确定不是凑巧?怎么可能?”他是亲眼见过对方“发作”的模样,根本没人能控制得住。
赵誉城深邃的目光落在一处,眸底深沉:“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清楚,她需要庇护保命的靠山,而我需要一个‘王妃’,大婚之后,誉王府会当她的靠山,而她只需要当一个合格的王妃即可,各取所需,她会同意的。”
这几日接触下来,他能感觉到对方是个聪明人,很明白……怎么在这燕京城里安稳的活下来。
而另一边,赵誉城口中的“聪明人”,此刻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哒哒的,以后别让他再见到赵誉城,见一次揍一次,你说同意就同意了?
不行,这口气周良鱼死活咽不下去。
他猛地掀开锦被,清新的空气袭来,周良鱼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是一只被晒干的死鱼又遇水而活了。
一转头,发现焦堂宗正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公主,你……没事儿吧?”
“焦糖你怎么在这里?”周良鱼还以为都没人了。
焦堂宗:“我怕公主……把自己憋坏了。”
周良鱼心一软:焦糖这是怕他想不开?他有这么脆弱?
迅速下了床榻,经过焦糖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好了,我不会想不开的,不就是嫁人么……嫁嫁嫁,他们既然都想本宫嫁,本宫就嫁给他们看!”以后这燕京城被搅合的天翻地覆,可不要后悔!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去干一件大事。
周良鱼眯着桃花眼,朝着一处阴测测一笑:坑了哥就想这么躲了,美得你!
焦堂宗被周良鱼这一笑,笑得心里毛毛的,随后就听到自家公主一挥手:“焦糖啊,去,让小竹他们好好收拾收拾,择日不如撞日,本宫……带他们去见见未来的‘良驸马’!”
而另一边正与郁公子谈话的赵誉城,突然打了个喷嚏,眉头皱了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