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成天复看到了陈二爷的捎信后, 立刻去了临县,找相熟的总兵借了些人马去寻陈二爷。
可是晚了一步,只听说辛镖头带着知晚离船走了。他一路追撵过来的时候, 又跟辛镖头走了岔路。
不过这一路, 成天复倒是碰到了金爷底下的那批人,当时他们正在茶摊子骂骂咧咧地喝茶,被去买水的青砚听了正着。
青砚在一旁默默听了一会,听他们的意思是遇到了硬茬子,有顶漂亮的小姑娘用小弓射瞎了他们的老大。
等青砚回去跟正在驿站换马的成天复说了这段时,成天复听了便觉得像知晚的行事。
于是他让下将这些人都给抓起来审,又问了在哪碰见的那姑娘后, 便来回寻了几趟,不容易才在这里遇到了。
也正是因那帮打被抓了, 有让他们回去给岳家通风报信,所以才有了知晚这一路的平安。
成天复跟人说话时, 倒不见骂表妹时的狂躁,客谢过了辛镖头之后,给几位打赏了银子,并派官兵护送他们回去。
那吴少帮主惊疑不定地看着成天复,越看越觉得这穿着普通官兵衣服的像是来的那知县。
他试探着走过去,一问之下,果是成知县。
这下子他心里是又惊又怕。
惊讶的是这跟他一路而来的女子似乎是成知县的表亲家眷;而怕的是,他此前是贩卖私盐而被岳家打追打, 自也是触犯了国法的, 若是这成知县一板一眼地要处罚人,他可是要赔付盐款三倍以的罚金啊!
要知道,这位成知县似乎是不讲面的, 连岳家这样的地头蛇,他都敢得罪,更何况自这样一穷帮百姓了。
不过成知县只看了看他几车的伤员,轻描淡写地打断了他伸作揖的告饶。
“我只是来接家眷,并非办着公差,们若想少些麻烦,就自行走路回去吧……回头,我自会去找,可能要麻烦吴少帮主些事……”
这类事都要当场拿办,成知县既让他走,就是要放他们一马。
吴少帮主自感激领,赶紧叩礼之后带着一众人架着马车先行一步了。
就这么的,知晚与辛镖头他们辞别,跟着表哥回了贡县的官署。
辛镖头他们走了,不过那叫宝的丫鬟却被成天复给留下来了,只说他会跟陈二爷打招呼,等知晚回去的时候,再让宝回漕帮。
当地鱼龙混杂,成天复不想给她找本地的丫鬟,方才这看去粗苯的丫鬟见他势汹汹地骂人敢来护着知晚,就说明是憨直忠心的,所以成天复寻思着留下她,待送知晚回京城时,也有丫鬟照付。
回去时,知晚跟成天复待在一马车,眼见着表哥似乎有了骂人的势,知晚想找找场子,拿出训弟弟书云的架势,骂一骂成天复的任性胡。
可等说几句,成表哥便看着她的泥脸,眼中含笑道:“说话时嘴巴张得小些,不脸糊的泥块都要崩下来了。”
……知晚一捂脸,扭头呼呼地不再看表哥,只纳闷自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究竟是何。
到了官署,知晚觉得表哥给家里写的信真是谎话连篇,居说他暂居的官署舒适安逸?
这官署残破不堪连屋顶瓦片都已经长草,也就是比荒野破庙强一点而已。
不过据表哥说,原来的官署因被雷击着火,需要修缮,所以才将官署临时迁到此处,再过些日子,官署修,他就可以搬回去了。
等青砚带着人烧了热水,知晚清爽洗过澡后,便带着药箱子去找表哥。
方才见他时,他虽能中十足地骂人,但是右胳膊却一直未抬起来,足见受伤不轻。
等解开衣袖子时,那刀伤居都有愈合,有要感染的迹象。
知晚看着那伤口,急了:“又不是过战场的人,难道不知道伤口处理不是要死人的吗?”
成天复低头看了看自的伤口道::“原先是要的,只不过前日淋了雨,伤口才被泡得有些发炎……”
知晚知道,他定是去寻自的路淋了雨,便抿嘴不再说话。
他的伤口太深,难以愈合,果不缝针的话,会很耽误时间,所以她备下针线,开始给他消毒缝合伤口。
不过成天复说自一会要去做事,所以得保持清醒,有让她用那麻汤散,只让她用火酒消毒缝补。
这过程很是疼痛难忍,当初金子若不用麻药可是哭爹喊娘,就算她动作再轻,也不管用。
成天复显也很疼,额头的青筋暴起,却一直忍着有吭声。
不过在知晚缝线的时候,他却忍不住道:“怎么只一种针法,这么单调?”
知晚知道他何这般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道:“这种针法结疤最小,若是饮食注意得当,了之后只一道红线,难道真要我给缝出一条蜈蚣来显威风?”
成天复的嘴角轻抿,淡淡地笑开了。
知晚缝了之后,便给他涂药包裹,一边缠着布,一边轻声道:“我这一路走来,总有些想不明白。太子与交,可是眼看闯祸却有出言帮衬半句,更是明哲保身,连我求告都不肯见……难道太子爷觉得被贬贡县是一件事吗?”
成天复却不答她,只问:“呢?平日里聪明算计,总是给自留后路,怎么突一人跑来了?难道不知这么前来的后果吗?”
知晚抿了抿嘴,低声道:“我只知道在贡县遭了不测,……我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了……总要亲眼看看才安心。”
低头抿嘴的姑娘眉眼微敛,刚刚洗的头发柔顺地挂在耳边,这样浑身散发着皂角清香的姑娘,正低低地说,只有看着他才心安。
成天复觉得自的心酥软得被暖日照拂融化的春雪。
他当初知道她变卖铺子要走,心里空荡荡的,只觉得他是以前会错意了,以晚晚的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他,只是碍着圣要他和公主撮合,才一意回绝。
可是后来,他拒了亲,她却一意想走。现在天下有几处闹了饥荒,很多地方流民不断,并非太平盛,她跟她的舅舅一家又能到哪里去?
所以他干脆便给她写信,告诉她,他不会迫着她,便三年前参军一般,他先离家就是了,也免得她在府里待的不自在,总想着要离开。
他走了,家里得乱一阵,祖母离不开她,她才能在盛家继续呆着。
可是他真是万万有想到,她竟会背着祖母,自一人求告陈二爷,搭着他的船一路追撵过来。
那陈二爷是□□湖,看着形,怎么能猜不到盛家大姑娘和她表哥的形?
所以盛大小姐下船,他就飞鸽传书给成天复送信去了。
可偏偏成天复带着人去了临乡,耽搁了几日才回县衙,等看到书信时,急得立刻跟临郡的总兵借了兵马,才前去迎她。
这两天里,他急得嘴里都起了大泡,就怕她出了什么意,所以才在刚遇见她时,劈头盖脸一顿骂。
可是现在,小小的人就这般披散着半湿的乌黑头发坐在他的对面,柔荑纤腕轻轻地用纱布裹着他的伤口。
这一刻,就算阴冷破旧的临时官署,也身处瑶台玉楼一般,人生得佳人此倾心相随,死在此地也值了。
“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知晚抿嘴不肯回答他,只说出自此来的目的:“我来,只是因祖母想让回去,倒也不必拘泥仕途,这次受伤,心里也该知此地的凶险了!”
成天复笑了笑,并有回答她,只是在包扎了伤口之后,给她披披风,领着她到处转转。
等到了夜色低垂时,他们登离官署不远的一处小山,放眼望去,贡县搭着架子,挂着油灯的大小盐井,星罗密布,尽收眼底。
他指了指那些盐井对知晚说道:“这些盐井中,有些已经有近千年历史,所采之盐供应中原诸国。历代帝王都知这盐的重要,禁止私人买卖。得贡县,便得举国之财,可定邦,也可倾国。可是……太子康复之后,初涉国政,便总理盐务。身国储,负责盐税,却在这铁桶围铸的贡县里安插不得半人来……一国储君,若不握钱,便是摆设笑话。就算陛下将来传位给殿下,也坐不安稳。今我来了,就是要看看,这铁桶包围的贡县能不能撬开一条缝子。”
知晚望着山脚下那一片盐井,听着表哥的话,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表哥被贬到此的原因,竟是表哥与太子密谋而。
听到这,她不但有释怀,反而心里更加焦躁沉重,反拉住了表哥的衣袖道:“难道就有别的合适人选了?这‘盐’字已经吃去多少人了?就算有太子给撑腰,可一京城里来的龙也斗不过当地的地头蛇啊!不是最孝不过?难道就不怕母亲哭瞎了眼,祖母担忧得病倒?”
成天复低头看着知晚,反握住了她的柔荑,微微叹了一口:“我知道,可……若是凡事患得患失太重,失去的有时反而更多。我这辈子不是光做母亲的子,更不愿困守府宅里的一方天地。荣辱皆我搏命而得,岂可效仿纨绔,靠着姻缘裙带攀附而?”
说到这,他顿了顿了,再次问她:““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知晚低头是不说话,最精灵古怪的丫头,若是想敷衍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听的话从她的嘴里蹦出来。
可是她此刻却不愿意敷衍她,又不肯承认,只倔强地沉默,跟他,也是跟自闹着别扭。
成天复现在似乎有些懂她了,英俊的面庞洋溢着宠溺的笑,轻声道:“不用说,我心里知便了。我在贡县,不知要呆多久。过两日,陈二爷的船要回来,正可以坐船回去,只要平安回京,我也便放心了。”
知晚见劝不动他,便道:“不怕我回去就嫁人了?”
成天复脸的笑意转淡,沉默了一会道:“若是我在京城时,这话听了只怕要炸了心肺。可我来了这里,又不管不顾地来了,我若真有什么意,反而放心有嫁人的心思,最起码将来能有人照顾,虽那人可能不是我……”
说到这里时,成天复的心堵得厉害,只想想她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就心肺炸裂。
他深吸一口,握住了她的胳膊:“再等我一年可?我临走的时候已经吩咐了账房,我若意不能回来,就将我名下的产业分一分,一半要留给母亲,另一半给添嫁妆,这样无论嫁给何人,心里都有底,也不让人给受……哎……”
他的话说完,知晚已经得拍了一下他的伤,疼得他一吸冷。
成天复蹙眉道:“下这么重,不怕我的伤口开裂?难不成心急现在就要嫁妆?”
“那伤口缝得结实着呢!怎么会轻易开裂?我看陛下叫多吃些盐果错,端端地跟我交代什么后事?有这话,跟的娘子说去!哪要的家产添嫁妆?”
知晚得脸颊都红了,真恨不得将成天复那张人的嘴也给缝。
成天复微微一笑,突伸将她揽入怀里,嗅闻着她头发淡淡的馨香,同时低低说道:“就等我一年,不?”
知晚的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听着他略显快一些的心跳声,一时心神徜徉,竟也慢慢伸出胳膊,揽住了他挺拔的腰背。
在这与京城相隔重山复水的川中小县的高山之,一高一矮两青年男女在月光星辉下依偎着拥在一起。
她在这全陌生的异乡,在这夜色的笼罩下,似乎卸下了心中防备的层层枷锁,任着自放肆一下,不管不顾地抱住了这让她心疼的男人……
成天复心中一喜,臂更加用力地揽紧了她,可又怕她疼,所以缓缓地放了力道。
从京城这一路来有多么辛苦,他最知不过,可她依旧不管不顾地跟来。
这小心翼翼藏在坚硬厚壳子里的小蜗牛总算露出了小脑袋,他得小心呵护着,不让她再缩回脑袋去。
守在山丘下的宝吸了吸鼻子,觉得两人抱着的确比一人在冷风里暖和。
这姓成的大人长得可真俊,子又高大,跟小姐站在一处当真是般配,也难怪能让小姑娘不远千里,跑来找他。
不过到了夜里准备安歇的时候,宝看她拿着小托盘准备往她表哥的屋子里走,觉得要给小姐提醒一下:“小姐,这么跑出来,家里是不同意俩的婚事吧?虽是私奔,也得讲章程,得让他寻了媒人写了婚书后,再跟他睡!”
知晚有些无语:“我这是要给他换药……睡什么睡!”
宝是农村的粗野丫头,规矩有府宅子里的丫头们多,懂得却不少,于是嘿嘿一笑道:“这就不懂了吧?我看他今日在山抱来着,现在这时候入他的屋子,他一准喊胳膊疼,让给他吹吹,这一吹着便搂住不放,顺势便倒在床了去……总之,小姐可长些心眼,他不给婚书,可不能叫他占便宜!”
知晚瞪了她一眼,托着药盘去给他药,可走到门口,看着他披着衣服在写字的背影时,心里又踌躇了。
宝虽说得粗鄙,但也有一定的道理。
这里不是盛家,整官署都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二人这般入夜同室相处的确有些暧昧……
就在她犹豫的光景,成天复过来开门,问她何不来。
知晚有些犹豫道:“是不是太晚了……哎呀!”
等她说完,就被高大的青年一把扯了屋子里。
知晚只能将托盘放在桌子,后准备给他解绷带,换药换绷带。
结果白天细针穿肉都有喊一声疼的青年,此时倒变得金贵了,知晚的指刚搭胳膊,他就蹙着剑眉抽冷。
知晚直觉以碰疼他了,但又想到了宝方才说的话,便试探问道:“怎么,疼了?”
成天复“嗯”了一声,后说:“给我吹吹……”
知晚忍住,差点笑出来,便斜眼瞅着他,往那伤口吹一吹。
她笑人的样子太狡黠,模样怪可爱的,看得成天复心神一漾,可想伸揽住她的时候,她却拿着沾了火酒的药棉花在他缝的胳膊利落涂抹了一下。
这突其来的一下,当真让人疼了。
看成天复抽着冷瞪她,知晚特意将椅子往后挪挪,笑着说出了丫鬟宝叮嘱她的话。
成天复伸捏住了她的脸颊:“都跟乡野丫头学了些什么?竟连这话都能说出口……不过要婚书的话,我现在就写给,揣着我的婚书回去,我也能放心些。”
知晚将消炎的药粉均匀地撒在他的伤口,止住了他的异想天开:“我这番出来找,应该将祖母急得够呛,再揣着婚书回去,姑母也要得晕厥过去了。快些打住,莫要再给家里添幺蛾子了……而且……我不想回去。”
听着这话,成天复先是心中一喜,欢喜着表妹舍不得离开他。可紧接着他便申斥道:“胡闹,都知道自现在无名无分的,何呆在这里?真不要名节了?也不必再多待几日了,明日我就送船回去!”
知晚猛地抬头道:“表哥,就甭骗人了!我已经从那位吴少帮主的嘴里听说了,那官署哪里是被雷劈得着了火?分明是有人夜里纵火,泼了助燃的菜籽油,烧了大半的官署。这是有人在给下马威,生生要的命!反正我已经离家了,祖母也了,索性便留在这里,最起码能帮衬照料些日常起居,不一人在这里出了事,家里人什么都不知道……我哪都不去,也不用赶人,我又不是小孩子,送走了,我也能自回来!”
成天复看着她鼓着腮帮子赌的样子,再也舍不得骂了,只拉着她的道:“我真的不会有事。只是贡县况复杂,而且那岳魁人嚣张,但也摸不清我的底,我与他几次过招,都是故意卖些破绽给他,也让他放松些警惕,不真以我打不过他招揽的那些江湖混子,才伤成这样的?”
可惜他是主意正的,而她也是拿定主意便不改的。
结果到最后,他都能说动她,知晚现在也少了在盛家时的油滑奉承,瞪起眼来的样子,仿佛她才是长姐一般。
最后两人闹得是不欢而散。
宝以小姐今日说不定被那俊帅的表哥稍微哄一哄,便要被留在他的屋里歇宿了呢。
想到小姐居哼哼地回来了。宝一脸奇地问她有有跟表哥亲近的时候,知晚将偌阳公主对表哥的评价原封不动地拿来用了:“又臭又硬的石头,哪会跟他亲近!”
宝听了知晚不想离开的意思后,挠了挠脑袋,赞许点了点头:“对,来都来了,怎么能这么就走了?表哥这样的,估计掉粪坑里也会有人不嫌脏的捡起来,洗洗继续用。就得守着,免得山高水长的,他再跟当地的姑娘媳妇了。”
知晚可这意思,便是笑了笑,后洗漱躺了下来。
现在她知道他就在自的隔壁,晚餐吃的是馒头和她炖煮的药膳鸡汤,此时应该正得拧着眉毛重重地翻书看……这种不用猜他怎么样了,心里踏实的感觉可真!
知晚这些天赶路都有踏实睡着,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神,地躺在被窝里睡一觉了。
只可惜,这里的屋子实在太简陋,川中的冬日虽不会下雪,却阴冷阴冷的。幸被窝里被塞入两汤婆子,算有些温热,知晚将身子缩成一团,便安心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