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府,
百里府的下人围在宁安苑外议论纷纷,终于还是将百里老太君引来了。
而彼时,宁安苑屋门紧闭,独留孤男寡女在一室之中。
百里老太君眯了眯眼,拄着拐杖隔着人群往宁安苑看去,“老林啊,你可看清了,宁安苑里躺着的那个人当真是杜家的那个七丫头吗?”
林嬷嬷忙不迭的点头,“老奴当时不正给老太困您端参头汤吗?途中恰好遇到了族长。”
回想起杜言奚躺在百里诚之怀里的情形,林嬷嬷总觉得有些许的不对。
杜七小姐的裙襦上是血……寻常时候,怎么可能会伤到那处?
百里老太君没有注意到林嬷嬷纠结的神色,她捻着佛珠,欢快道,“诚之这孩子看着是闷了点,但好在是认准了的事就绝不回头,老天保佑,还能让我这老太婆看到曾孙子。”
“老太君……族长不是说了此生绝不娶妻吗?”
百里诚之自从知晓自己活不过二十四后,便曾与百里老太君坦言过孑然一生的想法。百里家族为国身陷短寿之痛,这事落在哪户上都会受不了。
可百里老太君又哪是寻常人,她这一生已经接连遭受了夫君与丧子之痛,自然是不希望膝下唯一的孙子在这短暂的一生中有丁点的不快。
百里家的子嗣自出生起,就是一种痛苦。如果这种痛苦可以在百里诚之这一代结束,不免为一件幸事。
只是,这一切都是百里老太君在百里诚之没有遇见杜言奚之前的想法。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完全不同。
是以,百里老太君以一种天机不可泄露的眼神看了林嬷嬷一眼,自得道,“老林啊,你也说了,那可是曾经,今时不同往日!”
“可……”
“别可了,快去吩咐库房一声,只要是诚之需要的东西,一定要挑最好的!”
林嬷嬷眼皮猛的一跳,“老太君,库房的东西……只能给皇家中人用……”
百里老太君浑浊的眼睛瞪大,“胡说,我百里家的库房,百里家之人自然也能用!”
林嬷嬷来闻言是当真诧异了,“老太君您说什么?百里家之人?杜七小姐?”
林嬷嬷也是被百里老太君所言激的激动了,一连竟对自己的主子问出了三个问话。百里老太君高昂的兴致随之低落,“老林你哪来这么多的问题,老身的命令,你都不听了吗?!”
林嬷嬷蠕着唇,不敢再多言,哈着腰退下了。
“这个老林,愈发的没有规律了。”
百里老太君咕哝着,又守在宁安苑外静静的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宁安苑内,杜言奚的情形不容乐观。她有孕初期身子就没养好,根基不稳,近几日又接二连三的出现意外,又没休息好,今日这一摔表面上看起来是安然无恙,实则却彻底压垮了她。
血,身下全是血。
百里诚之偏头咳嗽着,手下翻转飞快,不停歇的扎在杜言奚周身的几处大穴。
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药材,皆是百里诚之亲自挑选出的,只待杜言奚醒来后给她泡药浴用。
一丝又一丝的寒气从银针扎过的地方冒出,渐渐的,百里诚之的面上,衣襟上竟都是薄薄的冰霜。
“她身上的寒气……竟严重至此了么……”
身上愈凉,百里诚之的咳嗽就愈发的激烈。整个屋子里弥漫着的都是浓浓的血腥味,混合着一些药材的味道。
手下扎着银针,寒气扑面而来,嗓子深处再次涌上一股腥甜,百里诚之尚来不及去掏帕子,偏头吐在了地上。
手下迅速扎好了最后一针,百里诚之以手擦唇,看着满屋子的血,好笑道,“从未想到,我百里诚之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最后一针扎下后,杜言奚的面色终于红润起来。
心神松懈,百里诚之靠在床幔上短暂的闭眼休息后,虚弱的对外吩咐道,“阿潘,进来。”
一身小厮打扮的男子将门打开一道缝,探头往里看去。闻到屋内的浓浓的血腥味,阿潘忍不住的捂了鼻子,“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百里诚之指着桌上的药材,说道,“你去唤几个利索的丫头来,将这些药材煮成了,以二八的比例混在水中给杜七小姐药浴暖身。”
阿潘好奇的瞥着床上被百里诚之挡去了大半身影的女子,“少爷……是要在您屋子里给杜七小姐药浴吗?不如,不如小的给杜七小姐备下一间偏房?”
百里诚之疲惫的眼神中渐渐的涌上了暖意,“不用了,就让她在这儿便好。”
“那少爷您今夜歇在何处。”
“偏房。”
……
杜国公府,瑾诺阁,
是夜,曲解衡坐在杜言奚的屋子里,呷了一口热茶,余光却不时的望屋外瞥去。在等上了一注香后,曲解衡终于是耐不住了性子,“玉儿,你家小姐怎么还没有回来?”
玉儿收拾着杜言奚贴身衣物,闻言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向曲解衡,“殿下,小姐没跟您说么?”
曲解衡楞住,“说什么?”
“百里府刚刚传了消息回来,说是百里老太君留了小姐在百里府小住。”玉儿漫不经心的将叠好的衣物又展开,咕哝着,“夫人也是,殿下也是,我还以为当主子的消息能比我这个婢女来的灵通呢。”
在百里府……小住?
曲解衡是坐不住了,杜言奚无缘无故的怎的会去百里府小住?!
“玉儿你怎么不早说?!”
玉儿迷茫,“可是殿下您也没问啊,奴婢以为您是来给小姐拿换洗衣物的,这不,奴婢正给您收拾着呢……”
玉儿举着杜言奚的衣衫,在曲解衡面前抖了抖,证明着自己没有说谎。
曲解衡无奈,“除了此话,来告知消息之人可有说过其他?”
玉儿见曲解衡没有要给杜言奚带衣物的意思,再次将衣物叠好,放进衣橱,规规矩矩道,“没了。”
曲解衡此时是如坐针毡,指腹不断摩挲着腰间的荷包。他是去……还是不去……
曲解衡相信百里诚之的为人,却担忧京城中的流言蜚语。何况今日周国又提出了那事……罢了,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百里府,他是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