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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我想摘掉这个,”李一婉拽了拽围在自己眼上的腰带,“你给我治病的过程我看过了,也没什么啊。”
“不让你看就是不让你看,哪里来的这么多话,闭上眼睛睡觉。”李玉毫不客气,李一婉只能乖乖地躺着。
睡觉就睡觉吧,反正我又累又困。这么想着,李一婉只觉得浑身酸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李玉将李一婉放在身旁,道,“过来吧。”
众人赤裸着身子,站在一起,虽然有些小尴尬,但是和性命比起来,站在这里更多的是惶恐。
除了一些老人没事,其他人身上都有。
最严重的一个人,全身浮肿,身体上遍布鼓起来的大胞,红红的,有的胞甚至已经隐隐有些要破的趋势,只剩下一层有些红但是还发黄的皮,看上去一碰就破。李玉眉头一皱,伸手去感知这人身上的虫卵,大部分都已经孵化成了幼虫,而且,已经有相当多的幼虫长大了,快要成虫钻出来了。“你这有多久了?怎么不早说?”李玉边运功边道。
“从有红点到现在,大概有七天。”那人也有些害怕,他本以为只是寻常的病,但是今天见到裴勇被万虫噬身之后,身上也全都是红点点,他不免联想到了自己。
李玉从地上捡起较粗的落枝,“咬住,比较疼。”
这人照做,李玉便开始运功,试图去杀死那些虫子,李玉刚碰到一只已经钻到皮肤边缘即将出来的成虫,顿时这人身体里所有的成虫都收到了惊吓,吱吱吱叫个不停,争先恐后的卯足了劲往外钻。
李玉大惊失色,光芒大盛,能量散为无数个光点,没入那人的皮肤中,同时笼罩住所有的欲逃窜的成虫,这些成虫奋力抵抗,而且成虫体不似幼虫柔软,体外有一种坚硬的壳,很难消灭掉。消灭一只成虫花费的能量大概是幼虫的.5倍。
李玉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这人治好,苟不且令人将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以确认他身上没有红点,李玉则趁此机会休息。
李一婉翻了个身,恰好摸到李玉的大腿,磨蹭着身子将头枕在李玉腿上,舒舒服服地继续睡觉。李玉哑然失笑。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消耗的能量太多了。
李玉道,“我刚刚发现,胞越大消耗的能量越多,今晚是没办法把你们都治好了,你们在这里先休息,红胞肿大之人我先挨着检查一番,先保命,然后慢慢治疗。”
“听李大人的,你们先睡吧,今晚我守夜。”苟不且安顿好众人,便在四周巡视着。
李玉一一将病重之人看过,只有一人是和先前之人一样,身体内成虫遍布,病情刻不容缓,李玉将他体内所有的成虫消灭之际,体内的能量所剩无几。今夜只得作罢。
“今晚到此为止,不用担心,你们都没有性命之忧,我会治好你们的。你们也去睡吧。”李玉强忍住困意,“我恢复恢复,明天再继续。”
红胞肿大的八人散去,被医治好的两人对李玉感激不尽,连声道谢,其中一人还跑回帐篷,为李一婉拿来一张毛毯,李玉笑着收下。未被医治的六人有的毫不在意,有的害怕不已,但都还是陆陆续续睡着了。
李玉打坐冥想,苟不且负责地守着岗。
次日上午,李玉的能量只是恢复了一半,只能为一人治疗,下午继续恢复,刚好又能治疗一人。
这样算来,自己一天只能医治两个病重之人。而当病重之人好后,原先病情尚轻的人又发展成了病重之人,如此累计。人数太多,自己根本救不过来,那么,要救谁,要放弃谁,该怎么处理?
李玉将自己的担心告诉苟不且。
苟不且束手无策。
时间一天天过去。
李一婉只要是待在人群中,就会被蒙上眼睛,不管李一婉怎样反抗,李玉都只能哄着她,毕竟,病重的人越来越多,由于需要时刻观察病情,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只能赤裸着身子。把李一婉单独放在帐篷里,李玉又不放心,只能蒙上李一婉的眼睛,让她待在自己身边。
李一婉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天日了。
李玉心疼地搂着李一婉,“一婉,再等等就好了。”
李一婉温顺地待在李玉身边,“李玉,虽然我看不见,我也感觉得到你很累了。我知道,你尽力了。”
李玉沉默不语。
李一婉搂着她,不再说话。
又是一夜。
李玉每天救治两人。两天后,有五人的病情急需救治。需要抉择的时候到了。病重的五人中有一人极为严重,由于这人部分胞已经开始流脓,黄水流的满身都是。这些天过来,李玉的付出他们看在眼里,李玉一天能治多少人,他们心里也清楚。
五人的心情都格外地沉重。他们都是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朋友,没有人愿意因为自己,而夺了别人生存的希望。是以五人都只是沉默地坐在地上,等着李玉的安排,他们,只能听天由命。
这天,李玉迟迟没有叫人来自己这里。大家都知道,当李玉叫过去两人,这就相当于宣布了没被叫过去的三人的死亡。
聚居地中没人愿意多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保持安静,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什么。
下午,待李玉恢复完全,苟不且沉声道,“刘胜,孙钱,你们两个过去。”
被叫到名字的两人身体一颤,颤颤巍巍地走到李玉身旁。
一人忽然向剩下三人跪下,“我刘胜,这辈子从来没欠过人情,”刘胜泣不成声,“今日能苟活于世,多谢不且和三位。若有下辈子,我给你们做牛做马,为你们死了也行。只是这辈子,实在是舍不得。”
另一人也缓缓跪下,眼中满是血丝。
李玉上前,为二人治疗。
“刘胜,你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你死了他们靠谁活去啊,你就给老子好好活着就行了!”病重的三人中忽然一人开口,对着正在被治疗的刘胜笑道,“老子难得做一次好事,真痛快,要是真有下辈子,老子就做一辈子的好事!”
那人挣扎着站起来,穿好了衣服,“李大人,能不能把我的尸体铸成傀儡送给我家阿芬啊,三年前我娘死的时候,我把她尸体送到冥府,冥府一直推说没做好,后来我就过了很长时间再去,他们又告诉我一年之内傀儡没人领的话算是无主之物,归冥府所有。阿芬和我都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所以这次想请李大人你做主,等我死了,把我炼成傀儡,给我家阿芬吧,阿芬跟着我十年了,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我...”那人忽然变了调,“我死了之后,阿芬有了傀儡,就能过上好日子,她还年轻,我们也没有孩子,以后她还能再找户人家,对了,这还得请不且多照顾照顾,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我也只能为她做这么多了。”那人脸上有着岁月刻下的一道道痕迹,此刻,泪水像是入了渠,湿润着那人干枯的脸,“我这辈子啊...”那人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向着帐篷走去。
剩下两人也看向李玉,只是李玉忙于治疗,无暇顾及。那两人只得开口道,“有劳李大人了。”随后二人也穿戴整齐,回了帐篷。
良久,李玉才医治好二人。二人脸上不见喜色,反而有一种更为沉重的哀痛。众人都沉默不语。
李一婉轻轻扯了李玉的袖子,“怎么不叫些冥府的管事来?他们不是也会治疗术吗?”
“一婉,他们只会最简单的治疗术。”李玉轻轻说着。
李一婉哑然。
众人一如往常地生活,只是更加沉默寡言,大家都懂得,日后可能会死更多的人。
用过晚饭,李玉召集所有人回来,警告众人待在火圈之中,不得外出。众人唯命是从。
一个时辰后,惨叫声从一处帐篷传来,持续了半个时辰。李一婉紧紧抓住李玉的袖子,李玉没有抱起李一婉,只是握紧了李一婉的手,这已经是他能用得上的所有力气了。他不敢让李一婉摘下腰带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为他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翩翩公子的样子。
一直到晚上,陆续又响起两声惨叫,众人默然地待在火圈之中。自从发现了那些虫子,他们就已经不再生活在帐篷里,而是全都露天生活在围出来的火圈之中。
“我们为什么不带他们走,天下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会治这种病。”李一婉抬起头,虽然看不见李玉,却还是抬起头,“我想带他们出去,我们不能让他们在这里等死,那两个官兵,自从苟不且派人去找他们之后,他们就没回来过。”
“一婉,这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李玉摘下蒙在李一婉眼上的腰带。
李一婉捂住双眼,一点一点地适应亮光,极为难受。
而等她适应了光线,看向身边人的时候,惊诧、茫然、恐惧、怜悯...复杂的情绪积压在心头,汇聚一股洪流,化为眼泪,无声地落下。
身边的人早已都没了生气,像是一堆在行走的尸体,赤身裸体,麻木不堪,大部分人身上红胞鲜艳夺目,还有人的胞隐隐发黄。李玉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眼眶深凹,嘴唇发干,嘴角有一串水泡,李一婉抱住李玉,浑身发抖,拍着李玉的后背,喃喃道,“不怕,不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