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诸将闻言皆是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余新拱手道:“启禀陛下,自关内往沈阳卫去,仅有东面这一条路,却又如何另辟战场?”
华北平原也就是北直隶等地与辽东的关东平原被太行山和大兴安岭的连绵山岳所阻隔,只有两山的东侧有一条非常狭窄的平原连接南北。宁远、松山、锦州等要冲皆在这条平原带上,是为北上必经之路。
“呵呵,创之不妨将目光再向远处看。”
“远处?”
朱琳指向地图上黑龙江流域,“建虏在辽东以南大建棱堡,囤聚几乎全部兵力,而他们后方不但兵力空虚,而且辽东平原一马平川,非常适合我军大兵团展开作战。”
众将领仍是没反应过来。这也难怪,十七世纪的交通、后勤能力和战略战术理论水平,注定了他们的思路还牢牢钉在松锦一带的攻坚战上。
但朱琳却知道,纵然二战时期最为坚固的马奇诺防线,遇到运动、迂回战术,同样形同摆设。
余新再次谏道:“陛下,如今大明野战军主力多在松山,恐难再抽调兵力绕袭敌后。”
“无需太多兵力。”朱琳摆手,“北镇近来送回的消息看,先前东海部所言应当属实。豪格征发辽东所有十六岁以上男丁至松锦布防,包括沈阳在内,整个奴儿干都司中部、北部几乎尽是老弱妇孺。”
他又指向大同附近,“前番因漠北喀尔喀部聚兵攻伐察哈尔王,朝廷令五千白杆军镇守雁门关,谨防喀尔喀部南犯。
“先前我不想插手察哈尔与喀尔喀部的争斗,如今看来,却可以管上一管了。”
腾继思虽是接受大明册封,但始终拥兵关外,随时会有不臣之心。他与喀尔喀三部争抢蒙古地盘,相互消耗实力,大明自是乐得袖手旁观。
朱琳继续道:“喀尔喀部与察哈尔部鏖战半年有余,两边皆是兵疲马乏。白杆军趁势出关,震慑两方,而后挥师向东,直袭科尔沁,继而兵进辽东腹地,寻建虏决战。
“如今通往扎木图的木轨道也修好了大半,自大同运送粮草辎重出关,再令腾继思征集民夫,随白杆军运送粮草,则后勤无虞。”
他还有些话没明说,等白杆军进入科尔沁草原之后,所面临的就全都是敌人了。也就是说,草原上大量的牛羊牲畜都是战利品,缴获之后立刻就能充作口粮。
帐中众将闻言不禁眉头紧皱,从大同北上,绕过察哈尔奔袭辽东,这沿途有两三千里之遥!
不过当他们将木轨道的补给能力考虑进去之后,却又开始纷纷点头。按照圣上的规划,供应五千人马的吃用应当不成问题。
张家玉第一个揖道:“陛下,末将以为,此法可行!”
立刻有人接道:“末将也觉得可行。”
“一个半月就能攻入辽东腹地,圣上妙计!”
“着实良策……”
朱琳道:“正好借此次远征,令工部紧随大军之后修筑木轨道,最好能直接修到科尔沁草原上,往后朝廷对蒙古各部的控制力便能百倍增强!”
大明立朝至今,也曾多次征服塞外,但却没有一次能够长久的。究其原因,乃是塞外补给困难,长期驻军花费极为惊人。
待朝廷因财力不济,将兵马撤回关内,蒙古各部便立刻藩据一方,脱离朝廷管控。
但只要木轨道修通,后勤补给将不再是问题。每十天一趟,百余车粮草沿木轨道运往塞外,比在关内驻军的花费也就多个千余两。这点儿银子,便是崇祯朝时也能担得起,更不用说有海外收益支撑的汉兴朝了。
正当众将以为天子“开辟第二战场”的方略已经说完之际,却闻朱琳又道:“除了蒙古方向之外,我们还可以从朝鲜这边进兵。
“令水师步军在朝鲜登陆,经平安道直取建州。朝鲜曾被建虏两次侵袭,国王被辱,与虏贼有血海深仇。此番讨伐虏贼,朝鲜人定然同仇敌忾,后勤辎重便交由李瑛负责。”
水师步军眼下已扩充至两千余人,袭扰建虏空虚的后方基本够用了。而经由朝鲜入辽东,距离更是仅有五六百里,算上登陆时间,也就半个月便能抵达建州。
此外,从朝鲜攻伐建虏,还能打着为朝鲜人报仇的旗号,进一步加强朝鲜上下对宗主国的感激之情。
一应大明将领至此已完全理解了圣上的策略,又纷纷进言补充进兵细节。到晚饭时分,便有十数匹快马持参谋司命令发往各地而去。
……
察哈尔以西,昆都仑河畔。
一座高大漂亮的毡帐里,腾继思猛地站起身来,兴奋地满脸通红道:“朝廷终于肯出兵了!好,太好了!!”
他自受封察哈尔王之后,按照木云所说的计策,压榨前来逃难的“蝗商”梁家和王家筹集军饷,加上戴修远曾帮他训练的火铳部队,一时兵精粮足,很快整合了察哈尔各部。
有了实力之后,他也是欲壑难平,开始将触手伸向西北方向的蒙古土默特部。而漠北喀尔喀三部得到清廷承认,自认是蒙古共主,岂能容忍腾继思随意扩大势力范围。
两方便不可避免地在察罕脑儿卫,也就是后世的鄂尔多斯以北发生了数次大战。
腾继思先前有戴修远为他做智囊,驰骋塞外几无败绩,这让他有了喀尔喀部根本不是自己对手的错觉。
然而戴修远和木云先后离开后,腾继思立刻现出了原形。
喀尔喀部与沙俄多有接触,在乌得一战见识过火器的威力之后,也从俄国人手里买了不少火铳,又仗着喀尔喀三部人数较多,战场上始终压着腾继思一头。
两个月前,他们更是设伏歼灭了苏尼特部五千人马,如今已将战线压倒了察哈尔境内。
腾继思手里仅剩一万人不到,面对两万三千漠北大军,正是命悬一线之时。他先前多次向大明求援,都被朱琳拒绝,现下大明终于同意派兵了,他怎能不激动?
坐在次席的秦翼明放下茶碗,淡然道:“察哈尔王殿下,想必你也知道,朝廷在塞外用兵花费极大,是以有些事情,我们得说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