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暖的爸爸一直有手写记日记的习惯,这习惯被贝暖笑过很多次。
“爸,就算记日记,也应该是电子的吧,还能在里面插入个照片视频什么的。”
爸爸呵呵一笑,“别的不说,有一天要是没电了,看你们这些离开屏幕活不了的人该怎么办。”
果然被不幸而言中。
爸爸去世以后,留下一个装满日记本的小箱子,里面都是这种一式一样朴素的牛皮纸封面的小本子,按年份码得整整齐齐。
贝暖曾经稍微翻过一下,看到了不少爸爸年轻的时候的事。
就算爸爸不在了,贝暖也觉得不应该偷看,好像在偷窥爸爸的**,因此把所有的日记本连同其他爸爸喜欢的东西一起,一把火烧给他了。
这应该是其中的一本。
早就烧掉了的东西,现在又奇迹般地出现在异世界的保管柜里。
贝暖正在愣神,小瘦子跟着唐瑭过来了,“你们干什么呢?不会是真想取钱吧?这世道钱又没用,都是废纸。”
贝暖不想让外人看到,立刻合上小红铁盒的盖子,收进包里,“钱取好了,现在该去大采购了,出发!”
正事办完,可以去完成搜索食物的工作了。
银行旁边不远就有一家超市,门开着,货架上空空荡荡,有用的东西早就被幸存者扫干净了,尤其是食物,什么都不剩。
陆行迟拎着弩利落地清掉路上的丧尸,又把超市清了场。
小瘦子已经不那么惊奇了,一声不吭,乖乖地跟着。
果然,虽然前面货架上的食物都没了,仓库却是结实的防盗门,严实地锁着,还没被人撬开。
陆行迟瞥了小瘦子一眼,借来贝暖手里的撬棍,象征性地随便在门框上撬了撬。
门轻易地开了。
里面是满满一仓库东西,大大小小的箱子摞成山。
唐瑭拍了拍小瘦子的肩膀,“哥们,动手搬吧。”
面包车上空间有限,要挑最有意义的食物,比如米面盐糖和罐头。
他们几个忙着找给基地运回去的东西,贝暖就忙自己的。
先挑挑拣拣地补充了小队需要的食品和日用品后,就开始一个人默默地翻零食。
陆行迟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好像也在找东西。
贝暖看见他理都不理成箱的鲮鱼罐头和午餐肉,认真地一个个翻箱子,不知在找什么。
贝暖有点好奇,悄悄地过去探头探脑。
刚想问他在找什么,就看到他不动声色地把几小盒东西收进背包里。
杜若眼尖,在旁边也看见了,郑重地点点头,“确实很应该备点,这种时候,闹出人命就不好了,不然你让贝暖收几箱吧?”
贝暖已经看清是什么了,顿时有点尴尬。
陆行迟神情坦然,清冷依旧,一点都没脸红,竟然真的把一整箱交给贝暖。
他瞥了眼贝暖脸上的表情,淡淡道:“想什么呢?都没看过野外求生节目?这东西可以装水,当临时水壶,有弹性,能做简易止血带,套在手机上可以给手机当防水套,吹成气球后,还能装在衣服里做临时的救生衣,用途很多。”
贝暖默不作声地帮他把箱子收进空间,心想:你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种用法,一张正经脸,冠冕堂皇的,那为什么刚才还要偷偷摸摸?
大家把面包车上没坐人的地方全都塞满,才打道回府。
小瘦子和后座上一大堆面粉挤在一起,东摸摸西摸摸,兴奋得不行。
很快就到了搜索队刚刚出发的地方,车都在,其他小队都还没回来。
又等了好久,才有两个小队前后脚回来了。
有的人背着装满的大包,有人的背包还是半空的。
郑队长不止背着包,还搀着队伍里的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把胳膊搭在郑队长的肩膀上,一跳一跳地往回走。
他们看见陆行迟他们悠闲自在地等在车上,都愣了愣。
“受伤了?”陆行迟从车上下来。
“躲丧尸的时候从二楼阳台跳下来,摔了一下,大概是骨折。”郑队长简短地说。
年轻人说:“要不是郑队长上去接应,把我背走,我就让丧尸给吃了。”
他们走到近前,顺着面包车没玻璃的车窗里,一眼看到里面堆得满满的物资,全都呆住了。
小瘦子艰难地从箱子堆里挤到车门口,手舞足蹈,“队长,陆哥他们把车开进城里了,拉了好多物资出来!”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跟着唐瑭改口叫陆行迟陆哥。
他们竟然敢开车进城?还拉了满满一车物资?
那两队人全都沉默了。
杜若也跳下面包车,走到断腿的年轻人面前蹲下,“给我看看吧。”
忍不住又补充,“本“少爷”我正好是个医生。”
郑队长包里带着一点急救的绷带和药品,杜若先帮年轻人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大家等到另外两队汇合,才一起开车回程。
回到基地,卸下带回来的物资,每个人都领到了三天餐券。
杜若拍拍手里的餐券,笑道:“三天的餐券换一车东西,他们的这笔买卖做得可真赚。”
几个人重新回到三区十二号楼二单元。
在六零二室门前,贝暖默默地在心中祈祷了一下,才把钥匙插进锁孔里。
锁仍旧很涩,打不开,陆行迟上前搭了一下手。
门开了,贝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里面依然还是贝暖的家,明亮而温暖,早晨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贝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回房间,从空间里取出小红铁盒。
陆行迟跟着进来了,顺手关上房门。
他站得远远的,微笑道:“我不是过来刺探你家的秘密的,不过我觉得,你看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时,我还是在场比较好。”
贝暖懂他的意思,这件事太古怪,他必须盯着才能放心。
贝暖把日记本从盒子里费劲地扣出来,一边说:“你过来看也没关系。”
“真的?”陆行迟靠近两步。
“真没事。我家哪有什么秘……”贝暖已经把日记本拿出来了,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
日记下面还有别的。
是一个比日记本小了一圈的小红本本,上面喜气洋洋地烫着几个金色的字——
收养登记证。
贝暖连呼吸都停了。
这是什么东西?
她盯着那几个字好几秒,才想起来吸一口气,伸手取出小红本本,小心地翻开。
左边半页,正上是一张大红背景的照片。
是三个人的合影——年轻时代的爸爸和妈妈,中间是大概只有一两岁的小贝暖,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半张着小嘴,傻乎乎地看着镜头。
下面是爸妈的姓名性别和住址。
右边半页写明了爸妈申请收养福利院里的贝暖为养女的情况,准予登记,收养关系成立。
贝暖的脑中一团混乱,盯着那些字读了好几遍,觉得每个字都认识,却怎么都读不明白。
过了不知多久,贝暖才想起陆行迟就站在旁边,还在看着。
一两岁的小不点长得都差不多,不会露馅,更何况贝暖本来和这个贝暖就有几分相似。
问题是上面有爸妈的住址。
住址当然不是在这个世界的s市,需要编一个谎圆过去。
可是贝暖一丝一毫撒谎的心情都没有。
贝暖把小红本本啪地丢回铁盒子里。
“骗人的东西。无聊。”
她抬起头,看向陆行迟。
“不知道是哪个有异能的人,闲着没事干,吃饱了撑的,拿这种东西整我。”
贝暖盘膝坐在床上,用手撑着头冥思苦想,“我得罪谁了?要这么跟我过不去?”
陆行迟仍旧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贝暖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所以然来。
陆行迟终于开口了,“你不想看看那本日记?”
贝暖垂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拿过那个牛皮纸封皮的日记本。
日记本的纸张已经旧了,保存得却很不错,里面毋庸置疑是爸爸的字迹。
就是贝暖两岁那一年的日记。
风格和贝暖以前看过的一样,简洁明了,更像是一个每天发生的事件列表,鲜少个人感情。
贝暖沉默地往下翻,一页又一页。
上面说,贝妈因为身体原因一直不育,两个人想去收养一个孩子,在福利院排队,终于等到一个女婴。
小女孩非常可爱,可惜有先天性心脏病,被人遗弃在福利院门口。
病情严重,根本没有人愿意收养,很多人都怕就算做了手术,也活不了多久。
贝爸和贝妈商量了几天,就办了收养手续,把小贝暖带回家。
带贝暖回家的那天,一向冷静得如同航海日志的日记上,突然多出一句感情充沛的话。
“小不点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我们给她起了名字,叫暖暖,希望世界对她温柔以待,也希望她以同样的温暖回报世界。”
剩下的日记更像是贝暖的生活起居注。
两个大人从没养过宝宝,尤其是身体还不太健康的宝宝,手忙脚乱,状况百出。
贝暖的每件小事对贝爸贝妈都像个奇迹。
暖暖会拉衣服拉链了,暖暖会用小马桶了,暖暖会说自己的名字了,暖暖会用蜡笔画画了……
开胸手术一天天提上了议事日程,贝爸贝妈在努力凑钱时,这本日记戛然而止。
陆行迟递过来纸巾盒。
贝暖这才意识到自己泪流满面。
她抽出几张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脸,可是擦掉的泪水又会重新跑出来,停都停不住。
还没擦完,陆行迟就坐过来,伸手把贝暖抱进怀里。
贝暖趴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心中不愿承认,却十分清楚——
收养的事是真的,日记也是真的。
爸爸生前,每年雷打不动,都会给收养登记证上的那家福利院捐钱。
现在想想,每年他捐钱的时候,就是在贝暖的生日前后。
贝暖曾经问过他,福利院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捐那家,记得爸爸当时的回答是,那家福利院里的孩子都是小天使。
贝暖不动,陆行迟就不动,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好像可以这样陪着她,一直到天荒地老。
过了好久,贝暖才出声。
“其实我爸爸刚出事的时候,我心里不是没怨恨过的。”
贝暖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含糊。
“我那时候很想跟爸爸说,你冲上去救别人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想过我。”
“你走了,把你的家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觉得后悔。”
“救了那些根本不值得救的人,你有没有觉得后悔。”
爸爸刚去世的时候,贝暖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着,好像爸爸就在附近,能看到她,能听到她说话。
她那时一直在对脑海里的爸爸说:你都看到了吗?你用命去换的人真的值得吗?你做的事真的值得吗?
贝暖紧紧地攥着陆行迟的衣襟。
陆行迟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贝暖渐渐安静下来。
“我现在明白了,”贝暖说,“我爸爸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会做这样的事。”
“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就不会把我从福利院里接出来,倾家荡产地给我做手术。”
“我能坐在这里,能晒着太阳,吃好吃的,能到处玩,能好好地活着,全都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
“要是他不是这样的人,世界上就根本没有我。”
陆行迟安静地听着,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什么都没说。
午后明亮的阳光穿过窗子,照在床上,照在两个人身上,屋子里满溢着阳光烘烤织物的香味。
温柔,温暖,又无处不在。
贝暖一点点平静下来,却依旧把头抵在陆行迟胸前。
等贝暖不哭了,陆行迟才拿过红色的铁盒,递给贝暖。
“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红色的小本本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是一张纸页发黄的旧字条,上面是爸爸的字迹——
祝暖暖生日快乐,健康成长。爸爸。
这是每年生日爸爸都会说的话。
今天又是贝暖的生日,竟然又收到这句熟悉的祝福了。
字条好像是从什么书上裁下来的,贝暖实在想不出来这会是从哪来的。
字条下压着一串钥匙。
和上次保管柜的钥匙不同,这串钥匙有大有小,做工精致,看起来非常新。
贝暖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
陆行迟看了看钥匙串,“贝暖,今天是你生日?”
贝暖点点头。
这次瞒不了他,刚刚的收养登记证上清楚地写着贝暖的生日。
现在想想,不知这是贝暖的亲生父母遗弃她时,写下来的她真实的生日,还是干脆就是福利院捡到她的日子。
陆行迟拎起钥匙串仔细看了看,推测,“那这好像是……生日礼物?”
虽然很荒谬,但是真的很像是个生日礼物。
这串钥匙太新,太漂亮,和这个末世中荒废的城市格格不入。
贝暖的注意力被钥匙串转移了,渐渐地忘了哭的事,和陆行迟一起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所以然来。
几把钥匙上都没有任何标记,不知道是开什么用的。
正在琢磨,忽然有人敲门,唐瑭探头进来。
“杜若哥不让我过来吵你们,非说你俩锁着门呢,”唐瑭灿烂一笑,“我就说没有。你们要不要出去玩桌游?”
陆行迟对他笑笑,“好。”
顺手拉贝暖站起来。
贝暖知道,他是想让她出去和大家玩,换换心情。
陆行迟牵着她的手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
“贝暖,我放在你空间里那箱金条,给我用一下。”
他是说当初两个人刚见面时,他存放在贝暖空间里的装满金条的小公文箱。
贝暖赶紧翻了翻,把箱子找出来。
小公文箱看着不太大,贝暖就有点轻敌,从空间里取出来时直接拎在手里。
没想到箱子的份量远远超过贝暖的预期,猛地往下一坠,差点砸到脚。
还好陆行迟在旁边眼疾手快,一把帮她抓住,才没让她过一个今生难忘的瘸腿生日。
杜若他们都在外面。
杜若看见他俩终于出来了,笑道,“唐瑭这小孩,太不懂事了。不过白日宣那什么,确实不太好。”
贝暖瞪他,“宣什么?”
她凶巴巴的,杜若不敢再说,乖乖地举起手对她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贝暖满意了,把杜若的桌游收藏全都搬出来,堆了一地,和杜若他们一起一个个研究。
陆行迟却没有坐下来的意思,“你们玩,我还有事。”
整整一下午,都没再见到陆行迟的人影,他一个人关在主卧里。
贝暖琢磨,他昨晚守夜,一直在攻读言情,一夜都没睡,现在肯定是补觉去了。
吃晚饭前,陆行迟才又出来了,把贝暖叫进她的房间。
他靠在写字台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和以往一样从容自若,贝暖却能从他如常的表情里,分辨出一点局促不安。
“我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他说,“有点来不及,要是时间够的话,我觉得我能做得更好。”
贝暖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陆行迟继续说:“我觉得过生日的时候,送黄金比较吉利,又能辟邪,所以用黄金做了点东西送给你。”
他顿了顿,“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原来他把那箱金条要走,是为了给她做生日礼物。
贝暖心想,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他做的肯定不是长命锁小铃铛手镯之类的东西。
他又说有点奇怪,那也应该不会是通常大家会送人的金碗金筷子等等。
而且他那箱金条有那么多,那么重。
贝暖试探着问:“你是给我做了一个二十四k的金马桶吗?”
陆行迟:“……”
作者有话要说:陆行迟:谁来救救我老婆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