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外婆强作镇定, 双手握着枪,带着手下几个人,小心地一步一步走过码头, 上了岸。
他们终于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在发出怪声。
原本立在码头旁的一根金属灯柱,像是被什么力量重重压迫过一样,由直立变成了横趴的姿势,横亘在路上。
而且还在继续缓缓往下趴。
“咔。咔。咔。咔。”
这咔咔声, 就是灯柱慢慢从底座上断裂剥离的响动。
大半夜的, 到处都没人,没理由好好的灯柱会突然自己往下趴。
小瘦子一把抓住他家老大,慌慌张张, “哥……咱们快跑吧?”
狼外婆毕竟是老大,冷静地说:“别怕,慢点走, 小心一点, 说不定‘它’就是想让咱们快点往前跑。”
‘它’是谁?谁是‘它’?
他这么一说,感觉更吓人了, 一群人都在哆嗦。
狼外婆他们全都举着枪,带着贝暖他们, 一点点往前谨慎地挪。
小瘦子的声音打着颤,“我觉得肯定是河边那个东西还在跟着咱们……”
贝暖在心中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
答对了, 他可不是正在跟着你们。那么大一个,穿着白衬衣, 长得还挺帅,你们都看不见吗?
江斐一看灯柱弯成那样,就知道是谁在捣鬼,笑了一下, 并不说话。
杜若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问陆行迟,“你没事吓唬他们干什么?”
“好玩。”陆**ss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回答得却很幼稚。
上了码头,贝暖才发现,这个岛真的相当地大。
岛上不止有刚刚在岸上看到的大片房屋,后面还有一大片山,山上好像全是树。
湖水堪比护城河,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挡住了不会游泳的丧尸,岛上更是保险起见,又围着岛修了一圈围墙。
围墙看起来原本是木头的,现在不少地方都扒掉了,换成了更结实的石头墙,好像还没彻底建完。
狼外婆那群人被陆行迟吓得不轻,小心谨慎地挪了半天,终于挪到了壁垒森严的大门口。
大门紧闭着。
狼外婆敲了几下,门上开了一扇小窗。
里面守门的人从小窗往外看了一眼,才打开门。
守门的几个人好像都跟狼外婆很熟,看见狼外婆带着陆行迟他们,都在打趣,“又捡了几个啊?最近生意还不错嘛。”
狼外婆含糊地应付两句,不想多说。
等大家全都照例验过有伤没伤,狼外婆就带着陆行迟他们往里走。
现在是半夜,岛上竟然还很热闹。
到处都是低矮的平房,密密匝匝的一间又一间,多数都是用泥灰、石头和草盖的,毫无规划,胡乱地排着。
小平房之间是狭窄的街道,有不少人还在街道上。
有人在摆地摊卖东西,有人三五成群地扎堆,看起来好像是个夜市。
夜市上卖的东西也五花八门。
很多是不知从哪搜罗来的各种破旧日用品,还有些看不出形状的奇怪吃食。
地摊上,照明多数用的是松油火把。
还有种简易的太阳能灯,幽幽地放出一点光,照亮破布上摆着的东西。
狼外婆带着几个人穿过热闹的夜市,继续往岛里走。
再里面就是山了,路崎岖起来,前面有个巨大的岩洞洞口。
岩洞应该是这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了,洞口的下半截装着铁门,还有人守着。
看来万一有丧尸突破了湖水和高墙两道封锁,还能躲进岩洞里。
洞里好像很深,地形复杂,也点着火把,岩壁上很多地方都有斧凿的痕迹,这洞好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岩洞里住着不少人,大大小小的洞穴和通道里,都有人在裹着毯子睡觉。
狼外婆如同回到家里一样,在地形极其复杂的洞里拐来拐去,终于到了他的目的地。
是一块相对空旷的地方,里面有几个人正在围着一张桌子吆五喝六地打牌。
“老胡,看我又给你带人过来了。”
狼外婆过去拍了拍一个男人的背。
那个叫老胡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
他佝偻着腰,看起来很瘦,脸色灰败得像是生着什么大病。
他扔下手中的牌过来,用灰浊无神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陆行迟他们几个。
“新来的?先说好,在我们这个地方,安全肯定是能保证,不过你们想要留在这儿,必须要干活才能有吃的。”
他大概说了一下,贝暖三心二意地听着。
书里早就写得很清楚了,想留在这个岛上,就得当劳工。
这岛上原本驻扎着一股当地的武装力量,后来因为当地的争端,落草为寇,变成了匪帮。
丧尸爆发以后,外面一塌糊涂,这里虽然暂时是安全的,却要想办法自给自足。
岛上的武装人员舒服习惯了,并不想干活,就到处搜罗了一批幸存者过来当劳工。
主要工作就是帮他们开山砍树,种粮种菜,修建围着整个岛的石头围墙,乃至出岛去到处搜罗寻找物资。
是以虽然是末世,岛上人反而多了,还挺热闹。
虽说来的人都是劳工,他们并不限制劳工的自由。
反正岛就这么大,也跑不出去,再说外面都是丧尸,也根本没人脑抽了想跑出去。
他们也根本不强制人干活。
因为不干活就没钱,没钱就买不了吃的,活不下去,只能饿死。
因此劳工们为了能住在这个安全的地方,能有一口吃的,每天都在辛勤劳作。
生活不易,工作艰苦,报酬微薄,只能勉强糊口。
而狼外婆他们几个,就是专门出去带人回来的。
每月按找回来的人头结钱,来的人年轻一点身强体壮一点,他们的钱就多一点。
简而言之,就是人口贩子。
老胡是岛上负责清点劳工的人,带回来的这些人,全都要先交给老胡登记。
老胡一个个问了贝暖他们几个的姓名年龄,登记在册子上,然后转身开了旁边柜子上的锁,搬出一个木头盒子来。
盒子里全都是拴着绳子的小铁牌。
贝暖探头看了一眼,铁牌是很薄的圆形铁片,做工粗糙,直径大概四五公分,每个上面都只凿着一个大大的字母。
老胡在盒子里面挑挑拣拣,翻了好半天,终于找出一个上面凿着a的铁牌,递给陆行迟。
又寻觅了一会儿,找出一个上面凿着f的,发给贝暖。
他吩咐:“挂在脖子上。”
好像狗牌。
书里并没有提到过这个abcd的牌子,不过贝暖心里已经有数了。
陆行迟拿a贝暖拿f的事,十有**指的是身体素质。
以陆**ss的体格,拿个a当之无愧。
贝暖弱成这样,拿个f也不算冤。
江斐也过来领牌子,老胡上下扫视了他一遍,大概看他虽然瘦一点,却被他衣服下紧致的肌肉线条打动,也发给他一个a牌。
然后又挑出一个c,递给唐瑭。
杜若在旁边等了半天了,搓搓手,眼神热切地望着老胡。
老胡买菜一样挑剔地上下打量他一遍,在铁牌堆里划拉了一遍,找出一个b。
杜若瞬间炸了。
“为什么他俩都是a,就我是b?我这辈子从来没拿过b!”
老胡大概从来没遇到过在他的评级上还非要争一争的,愣了半天,才解释:“拿到b已经非常不错了。”
连狼外婆都在旁边说,“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岛上难得有人是b,”他拽出自己脖子上的牌子,“看我的才是个c,c都够好了。”
唐瑭也说:“杜哥,我还不是也拿了个c?”
贝暖也安慰杜若,“你看我,我还拿了个f呢。”
“你们这叫不思进取。”杜若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口气回答,继续跟老胡磨。
老胡就是坚持他的意见,死也不换。
那边打牌的人叫老胡,“你有完没完啊,就登记几个人,怎么那么磨蹭?”
老胡被杜若缠得没办法,只得又认真打量了他一遍,忽然愣了愣神。
他竟然真的去那一堆牌子里,重新挑了个a给他。
杜若终于把a牌拿到手,心满意足,开心地把这块来之不易的狗牌像宝贝一样挂在脖子上。
狼外婆跟老胡鬼鬼祟祟地嘀咕了几句,跟陆行迟他们客气地商量:“你们几个自己有帐篷,就不发你们毯子了行吧?”
自从陆行迟他们拿到a牌后,狼外婆的口气都客气了不少。
不过还是把上岛时该给劳工发的毯子贪污了。
拿了人家的毯子,大概是有点过意不去,狼外婆补了一句,“你们的帐篷不错,抢估计是没人敢抢你们的,当心被偷。”
这话是真的。
书里说过,岛上没有法律,弱肉强食,抢劫偷窃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只有闹得太不像话时,岛上的管理层才会出面管管。
通常是不由分说,直接把闹出麻烦的两方一起绑起来丢进湖里了事。
或者是劳工中有帮派做大时,就出面把帮派里领头的毙掉,让劳工层一直保持对管理层最有利的混乱无序状态。
从老胡那里出来,夜已经很深了。
岛这么大,去哪都可以,几个人找了个远离人群和集市的地方扎帐篷。
陆行迟主动过来帮贝暖扎帐篷,低声问贝暖:“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吗?”
贝暖手里还在绑帐篷的支架,自然而然地答:“不用问,反正无论你去哪,我跟着你就行了。”
陆行迟怔了怔,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看她的眼睛。
贝暖察觉了,抬起头对他嫣然一笑。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清澈如水,眼神坦然自若,没有丝毫的躲闪和迟疑。
这本来就是一句发自肺腑的真话——
无论陆行迟想去哪,只要跟着他就对了,去哪都不重要,关键是要保持在他的视野里,才能升圣母值。
贝暖在说真话,心里没鬼。
这次心里有鬼的是陆行迟。
陆行迟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套说辞,就在嘴边,还在心中预演了她会提的各种问题,应该怎么一一应对。
现在望着她的眼睛,那一套花里胡哨的东西,忽然全都忘了。
按系统的规定,陆行迟肯定要来这个岛签到,待的时间还不能太短。
遇到岛上的人贩子时,正中陆行迟的下怀。
陆行迟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跟贝暖他们解释为什么非要到这个岛上来。
没想到贝暖全程一句都没多问,就像个小尾巴一样,乖乖地跟着他来了。
难得的是杜若和江斐他们几个,也完全没问任何问题。
所有人都没有抱怨,没有质疑,无条件地信任他的判断,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
陆行迟的喉咙有点发干。
不过来这里的理由还是要说的,本来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要到这里来是因为,贝暖,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面包车上有个品字形的标志?”
贝暖非常努力地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
当时天太黑,湖边太暗,贝暖的心思又全都在小木头船上。
陆行迟干脆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下。
是三个半圆形的弧线像花瓣一样,开口对着中间摆成“品”字形,品字的中心有一只眼睛。
“这个符号我在另一个地方见到过。”
陆行迟说。
“前些天在九监避难所的时候,我搜过那些看守住的小楼,曾经在几张撕掉的废纸片上看到过这个标志。”
这件事是真的,面包车上真的有一个和九监避难所找到的纸片上一样的标志。
贝暖想了想,“可是那也不一定就有关系啊。”
陆行迟点点头,“没错。不过不失为一条线索。”
贝暖心想,他说得对。
霍仞和给杜若注射病毒抑制剂的神秘人,都很成谜,两者之间十有**是相关的。
杜若身上的病毒只是暂时被抑制了,还不知能坚持多久,要是真有了线索,不管多小,确实都值得追下去。
他的理由非常站得住脚。
陆行迟把这件事也对其他几个人说了,大家都很赞同他的想法。
“反正我们也不急着赶路。”唐瑭说。
江斐同意,“没错,比起来,还是找抑制剂的线索比较重要。”
杜若十分感动。
他望着大家,语气真诚,“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了丧尸王,就算把全世界的人类都消灭了,也一定专门给你们几个造一个人类保护区,把你们当成吉祥物一样,好好养起来,天天喂好吃的。”
大家:“……”
狼外婆预料得很正确,就算帐篷扎在了远离人群的地方,还是被人盯上了。
帐篷能挡风遮雨,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岛上,是珍贵的东西。
半夜里,果然有人来打帐篷的主意。
贝暖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觉得整个帐篷都在动。
探出头来,贝暖看见外面来了四五个人,其中有两个正在动手拖贝暖的帐篷。
贝暖就如同坐在一辆小车上一样,正在缓缓地被拖走。
贝暖:?
唐瑭值夜时不小心睡着了,现在好像总算听见了动静,猛然惊醒,“你们什么人?偷什么呢?”
陆行迟和江斐也已经从帐篷里出来了。
贝暖拉开帐篷的拉链,探出头,“你们偷帐篷就算了,不用连我也一起偷吧?”
就算她有点瘦,有点小,刚刚把头蒙在厚厚的睡袋里有点看不见,也不至于那么没有存在感吧?
这种时候,陆行迟还忍不住笑了一下。
下一秒,一拳就挥出去了。
他根本没用异能,直接上拳头。
看见他开始动手,江斐他们几个也毫不犹豫地动了手。
江斐也没出刀,只用一拳加一脚,一个小偷就飞了。
那几个人实在太菜,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陆行迟出来得急,还没来得及扣好衬衣的扣子,敞开的一小片胸膛前,那个铁皮狗牌随着他的动作晃了出来。
铁牌在他胸前荡来荡去。
对方忽然闪远了。
他惊讶得语调都变了,指着陆行迟跟同伴喊,“那个人是一个a!”
有人指着江斐胸前的牌子,“我这边也是一个a!”
贝暖心想,你们都瞎吗?
a不a的,拳头上来时就应该明白了吧?还非得看着牌子认字?要不要这么学术派?
那几个人的眼神里冒出真实的恐惧。
有个人很疑惑,“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a?”
另一个人嘀咕:“这几个是晚上新上岛的。老胡眼光那么好,肯定不会看错。”
都没有人理杜若,杜若赶紧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狗牌捞出来,秀给他们看,“看,我的也是a!”
贝暖:“……”
“居然有三个a?”
那伙人中领头的神情凝重,一挥手,一句话都不再多说,几个人掉头就跑,迅速消失在黑暗里不见了。
从此一直到天亮,大家都睡得平平安安,再也没有任何人过来骚扰。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起来了。
刚到岛上,情况不明,早饭吃得很低调。
贝暖在空间里用发电机连上吐司炉,把一片片吐司烤成金黄色才拿出来。
江斐藏在帐篷里铺好案板,切了几片火腿,把火腿片和奶酪片夹在吐司里,分给大家。
吃饱喝足,大家收拾了东西,背好包往昨晚夜市那边热闹的地方走,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顺便打听消息。
白天再看,日光下的集市更加简陋和拥挤。
狭窄的街道上仍然聚集着不少人。
贝暖发现,很多人的目光都在偷偷摸摸地往他们几个身上飘。
可是一旦对上眼神,就赶紧惊惶地挪开了。
贝暖隐约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这就是刚上岛的那几个a吧?”
贝暖有点纳闷:奇怪了,你们都没见过身体好长得壮的男人吗?
正在往前走,忽然有个瘦弱的年轻男人从路边冒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像是鼓起了全部勇气,下了半天的决心才问:“请问……你们就是新来的那几个拿到了a牌的人吗?”
年轻人眼中全是渴望,“能不能……把牌子给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杜若最大方,直接从胸前拉出凿着a的铁牌,秀给他看。
年轻人紧紧盯着上面的a,羡慕地叹了一口气,“这就是a牌啊。”
贝暖完全被他们搞糊涂了。
所以这个小破牌到底是什么意思?
贝暖干脆拉出胸前的铁牌,“看我的牌子,是个f。”
年轻人怔了怔,瞄一眼铁牌上歪歪扭扭凿出来的f,目光落到贝暖的脸上,眼中全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怜悯。
好像还带着点庆幸——终于发现了一个比自己还倒霉的倒霉蛋。
他用看死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一遍贝暖。
“f啊?真可怜,比我还惨。”
贝暖这才注意到,年轻人脖子上的牌子在衣襟里半藏半露,上面似乎是个e。
他面黄肌瘦的,衣服脏得一塌糊涂,脸上和老胡一样,皮肤上蒙着一层奇怪的灰败的颜色。
如果单以体格而论,给他个e一点都不冤。
可是现在,从这些人这么不正常的反应看来,铁牌上的字母似乎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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