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德路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对自己的处境略有迷惑。

记忆出现了断档。他思索着，马上回忆起舔狗亚杜尼斯怨毒的眼神、咒石金龙的凄厉惨叫、组构机枢坑爹的一百万等级；还有撕裂的龙翼，断裂的尾巴和糜烂的喉管以及内脏大出血。

对了，他是因为重伤，在飞升中途昏厥了。

他立刻查看了自己的状况，一双爪子都在，爪子尖像是弯曲的金属枪头，斯坦德路用力握紧，龙的爪子无法握拳，爪尖会贯穿自己的掌心。爪尖和细鳞相互摩擦，带来些微的刺痛，和他出发前，让霍克给自己打磨一样漂亮锐利。石行指环套在右爪中指末端。

接着他像是蛇一样扭动长颈，贴着自己的脊椎侧面，将龙翼横向张开查看。第一节主翅骨从脊椎中段的肩胛骨向斜后方延伸，第二节翅骨再向前折回来，末端向上辐射出六条细细的翼指骨，撑起整个翼膜。

完好无损，没有窟窿也没有撕裂。

尾巴从身侧绕过来，像是条蟒蛇，长满尖细棘刺的尾尖碰到下巴，将脊椎连成一个环。他试着用尾尖掏了掏鼻孔，很灵活。更让他喜悦的是，尾巴上的三圈冲击尾带完好无损。

究竟之前的争斗是一场幻梦，亦或者此时他正处于幻梦之中？

“我该不会……直接‘死进’神国了吧？”

斯坦德路无声地嘟囔了一句，出乎意料，他一点也不觉得慌张，反而感到新奇。给他底气的理由很简单，巨龙都不喜欢亏本，龙后尤甚，何况斯坦德路自认刚刚那场考试，表现应该还不错。

火花，或者说是时空的精髓随着他的生命一同闪烁，而组构机枢已经回到了旅法师时空。他略加感应，自己的法术力池中空空如也，四张地牌尚未重置，说明时间还没有到第二天。

此时他才有心情观察四周，举目四望，这里和他想象中的龙后神座完全不一样。

脚下是一片硬质的晶石大地，不发光也不透明，更像是色彩浓烈的石英石，用爪子抠了抠，连个白印都没，硬的出奇。晶石是由红蓝绿白黑五色的色块拼成的，像是一幅巨大的马赛克拼画，画片不规则，像是七巧板，但每片之间都是完美衔接，没有一丝缝隙。

斯坦德路抻着脖子眺望，马赛克巨画向四面八方延伸至视线尽头，没有边界，几十英里或者几百英里都有可能，斯坦德路可不敢飞起来察看。

绿龙就像是一块完美棋盘上孤零零的一颗棋子，附近什么都没有。

色彩纷杂，但是整片大地无比平整，仿佛一体浇铸的玻璃。斯坦德路正着迷地盯着这些颜色观看的时候，突然所有七巧板瞬间无声转动，其变化之剧烈，仿佛有人把大地拿了起来重新拼装了马赛克画作。

斯坦德路吓了一跳，谨慎地等待半响，却没什么其他影响，过了一会，色块猛然再变。

绿龙搞不明白，只好抬头观察其他处。

跟平整大地对应的，是黑幽幽的夜空，仿佛罩在棋盘上的幕布。无日也无月，但有星星，55颗星辰比夏夜的启明星还要闪亮，共同组成一个星图，悬挂于天幕。如果发挥想象力，能看出星星们勾勒出一头五首巨龙，展翅翱翔的姿态。那是五龙星座，在费伦的秋季与冬季也能看见，但远没有在这里看的清晰。

凡世中的神学家声称，每一个星座都是神祇的投影。当诸神崛起与陨落，星图会将之昭现。按照这个说法，人类诸神的星图怕是每一百年就要换一遍，但五龙星座，上万年来从无变化。

斯坦德路醒悟，这片安静的夜空，是龙后提亚玛特的沉眠之所。无数岁月中，龙后的真身就在此休憩，等待龙陨之战到来。

绿龙怀着敬畏之心，一步一步前行，反正没有方向，往哪里走都一样。

这片空间静谧无声，自己呼吸和心跳如同擂鼓，格外刺耳，斯坦德路也不禁蹑手蹑脚。过了很久，那遍及整个世界的色彩闪动再次来临，随后又是一次。斯坦德路有了心理准备，一边走一边数着心跳计时。差不多每小时大地就会闪动一次，两个一组，仿佛伸缩，仿佛上下，仿佛是……呼吸。

斯坦德路顿住脚步，他看到了路途终点。

前方水晶地面凸起，形成一座小山一样的高台，或者说神座，一头五彩的巨龙静卧其上，五彩缤纷的巨大双翼环抱己身。祂的体型相较血瀑女士或者黑龙侍父大三倍，和峭崖岗的丘陵一样高，龙后的身躯比斯坦德路见过所有巨龙都要健壮，躯干和翅膀是一种泛着棕红的黑，仿佛邪恶沉淀的底色。

而从腔子的位置，长出五条长长的脖颈，每一条都比斯坦德路的身子还要粗壮。五颗颜色迥然不同的的头颅都闭着眼睛，上颚像鹰喙的白龙之颅在最底下，呼吸间喷出霜雾；骷髅头般狰狞的的黑龙之颅压在上面，发出低低的梦呓；最雄壮的红龙之颅在最上面，霸占着最高位；兼具美感和威严的蓝龙之颅转向另一面，和其他四颗头颅保持疏远。满是棘刺的绿龙之颅处于最中央，怡然自得。

五颗头颅，一个意志。

瑰丽、宏伟又狰狞。在巨龙的眼中，这个形体是如此壮丽，每一片鳞都如同华丽的宝石，让人感觉到不可思议撼动的坚实与不朽。

一呼，一吸，气息长的不可思议，一次呼吸竟需要一个小时。每次呼吸，大地上无数色块，随之变换。

这场面和斯坦德路的想象大有不同，以为自己会在金银堆成的高山上，向云峰间五颗通天彻地的头颅礼拜。随后醒悟，那是龙后显露的神相，而这里是龙后的真身，托瑞尔时空最强大的巨龙。

斯坦德路只瞄了一眼，就四肢弯曲，将下颚到尾尖全部贴在地上，龙翼尖端低垂触底，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斯坦德路有一颗永不屈服的旅法师之心，不过膝盖该弯的时候绝不会硬，这是他和矮人奥都斯的不同。

“吾神。”

斯坦德路虔诚地说，至少声音很虔诚。此时多余的祈祷词都没有任何意义。

位于正中的绿龙之颅慢慢睁开了眼睛，斯坦德路发誓，从没见过哪个生物的眼眸如此深沉，仿佛是浩瀚星海的两个窗口。

绿龙之颅眨了眨眼，天上的55颗星辰一齐眨眼。

眼眸即是星辰，呼吸即是大地。

心中紧张地直打鼓，这可能是他辈子最荣耀也最危险的时刻了。

他其实并不完全清楚龙后如何看待自己这个旅法师。

祂会怎么称呼自己呢？

我的勇士？也许会，毕竟他刚刚对付黑龙挺英勇的，那说明自己很被看好。

我的孩子？说不定，但不能指望神明会具有母性，神祇的观念和凡物完全不同。

我的奴仆？可能性最大，这说明自己是一件有用的工具。

绿龙之颅伸向前方，鳞片如同翡翠般璀璨，动作却像是山脉移动般震撼。

神祇开口了，声音像是遥远的轰鸣，又像是近在咫尺的空灵，祂缓缓说：“斯坦德路。”

绿龙暗暗松了口气，“您卑微的眷族在此。”

“男权之龙？”

斯坦德路顿时感觉自己要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