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月光洒在维林·哈贝尔的脸上，窗外传来城市公园中艺术家的演奏，奇妙的长笛和精灵七弦琴相呼应和，随着银月一通升起，让市民觉得安宁和乐。

“我不配享受这安宁。”他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维林关上玻璃窗，降下蔓叶窗帘，将自己隔绝在阴暗之中。他通常会使用法师之手来避免沾染灰尘，但现在没有那个心情，他好几天没有记忆法术了。

隐隐的乐声依然可闻，银月城越是喜乐平和，越让维林觉得自己辜负了这份喜乐。

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巨龙的狞笑，血液顺着狰狞的牙齿低落，耳边是龙翼煽动的呼啸。

意气风发出击，呆若木鸡受阻，知耻而勇挺立，迅雷不及落败。

大起，大落，再起，再落。他的天赋、勇气和意志力，在血瀑女士面前都像是玩具一样，随手摆弄。那头龙甚至懒得问他的名字。

然而真正让精神伤口无法愈合的脓汁，是他自己炮制的。

那天在浮空舟上，季风语者使用精灵的秘法治好了他的脊椎神经，维林立刻爬起来，拉着祖父的法袍歇斯底里吼道：“这头龙不能留！她也受伤了，不要被虚张声势吓住，我们有四个传奇，再请银月城出动更多的法师，把魔像都带出来，如果还不够，那就找秘银厅和至高森林要人，一天之内就能毁灭巨龙的城堡……”

“啪！”

维林脸颊刺痛，马上肿了起来，他嘴唇嗫嚅着，看向祖父。他至今记得，星辰语者将巴掌放下，眼里流露的失望，让他刻骨铭心。“你修养几天，好好冷静一下。”

之后的几天他都被软禁在哈贝尔家族的高塔里，一遍一遍反思自己的失败。每当想到自己和祖父说的那些蠢话，和那个失望的眼神，都让他觉得喝掉一锅脓汁般痛苦。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星辰语者推门而入，脸色冷峻。他没穿着作战用法袍，而是换了一身蓝白色的休闲袍子，身边也没带着艾恩石。

维林迅速爬下床，躬身行礼，“祖父。”

“冷静下来了吗？”泰菲·哈贝尔身材比孙辈高一个头，瘦削却高大。

“是的，完完全全的。”维林羞愧地无以言表。

“你自己回答你在浮空舟上的问题。”

“是，银月城不能和灾厄堡开战。战争必然获胜，但是代价我们承受不起，米拉巴、秘银厅、众箭堡、桑达巴，至少会有一座联盟的重镇被毁，或许会损失两到三位传奇，联盟对北地的控制力将会大幅下降。”

星辰语者淡然问：“我们的最大的敌人是谁？”

“是类人种族，更准确说是人类。无孔不入的散塔林会，路斯坎，暗日教会，黑夜教会等，他们时刻在等待银月城露出伤口，颠覆统治，次一等还有兽人和蛮人的侵袭，相比而言，缩在山里的巨龙，危害性确实很小。”

“正确，牢记联盟群敌环伺。”星辰语者点头，“现在，穿上正装跟我走。”

维林早有心理准备，默默穿好法师袍，犹豫了一下，把胸口的“阿肯咒法学院一百三十届最优毕业生”的金属徽章摘下来。

他们离开高塔，在银月城中漫步，道边郁郁葱葱，夏夜中散发着隐隐花香，流速轻缓的瑞汶河穿城而过，空气湿润宜人，远处，纯白色的宏伟城墙在月光映衬下若隐若现。

在平民区，众多的诗人、歌手和幻术师在到路边即兴表演，市民们东一群西一群围观，时不时传出掌声。他们途径贵族区，乘凉散步的市民全都彬彬有礼，衣帽齐整，绅士们拿着手杖，淑女的帽子上缀着大丽花，许多人向祖孙两为法师行礼致意。

穿越神殿区的时候，晨曦之神洛山达、守护之神海姆的神殿庄严肃穆，在夜晚只有礼钟声，而爱情女神淑妮、月之女神苏伦、幸运女神泰摩拉、歌咏之神密黎尔的神殿则人来人往，熏香四溢。精灵神系和自然神系的几座神殿在更角落，而银月城最重要的信仰，魔法女神密斯特拉的圣殿位于神殿区的中心。

再路过使节区、学院区和商业区，除了码头区之外，他们几乎把银月城逛了一圈。维林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默默跟着，将这和乐的景色记在心间，毕竟再看到不知道要多少年后了。

行政区，维林看到星之法庭的尖顶，感觉心中沉重无比，但还是深吸一口气，走向正门。

然而让他迷惑的是，星辰语者径直从法庭门外穿过，毫无停留的意思，维林愣愣站在大门口。

“怎么了？”星辰语者回头。

“我不是要进去受审吗？”维林不知所措。

泰菲露出一丝笑容，“你觉得我会把自己孙子送上审判席吗？”

“可、可是，我伪造了调用传奇魔像的命令，造成魔像重大损伤，而且导致银月城向灾厄堡妥协，我应该被审判……”

星辰语者把宽大的手掌放在孙子的肩上，“孩子，听着。犯错就像是丈母娘，每个娶了魔法做老婆的法师都逃不开这个副作用，脑残的法术设计或者异想天开的方案之类，如果全都计较到底，城里一半的法师都要坐牢。人人都会犯错，区别在于他能否承担后果，以及从中得到成长。前者，我替你解决了，后者只能靠你自己了。我不是个好父亲，好祖父，但至少不会亲手把孙儿送上审判席。”

维林微微张口，鼻子一酸。

“行了，别像个小姑娘似得。晃悠了这么久，女士这会应该懒洋洋前往会议了，跟我走，她正等着你的汇报。”

维林抹了一下脸，小跑着跟上祖父。

银月城大体呈现半圆形，南面的瑞汶河构成半圆的底，而至高女士的王庭就在半圆最右侧，城市的高地上。

两人穿过门厅，直达大会议堂。

维林一眼就看到慵懒靠在星月王座上的至高女士，魔法女神的女儿，半人半神，传奇大法师，银火操控者，七姐妹之首，艾拉丝卓·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