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将法琪尔从反复翻涌的碎片回忆中拉回现实。

几滴黑色的油脂溅射到她小臂上，带来一种似麻似痒的疼痛，少女主祭低头看了一眼，沾到黑油的皮肤几秒内褪色、干结，变得像是晒干的泥土一样，整片脱落，露出血淋淋的肌肉和白骨。

法琪尔尖叫一声，这下所有的恍惚都消散了。

“撑开屏障！快！”

吵杂的声音一下子涌入耳蜗，她，以及他们，正身处战场。

法琪尔看到正朝他喊叫的是艾拉斯图，异种武器大师用随手捡来的蛛兵足肢当做短枪，挑飞了一团类似水蛭或者蛞蝓的黑泥元素，元素外皮破裂露出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眼球，像是丰收的葡萄，但葡萄不会恶意的瞪着你。

法琪尔疑惑了半秒，为什么是这个站在对立阵营的男人在发号施令，然后她想起来了——咒魔。

她被咒魔的恶灵附身操控了，成了自己躯壳的看客，看着自己的身体念出各种无法理解的古代咒语，将雷伊斯和密瑟能核抓到，塑造出一个全新的身躯。然后她就被抛弃了，像是一块脏了的抹布似得，咒魔分散的魂体被收回。她从山峰上滚落，身上沾着黑油，落到巨型石怪形成的大平台上。

她虚弱无比，不到24小时的附身，让负能量连续地侵蚀肌肉，浑身无力。在她将被血肉石怪的浪潮吞没之时，艾拉斯图和那个穿着黑衣的女武僧把她拽了出来。

“屏障！法琪尔小姐！”几十个血肉石怪正冲击着艾拉斯图的防线。

法琪尔掀开自己的满是缺口的旅行斗篷，查看自己的双腿，倒抽一口冷气。从脚踝到膝盖皮肤几乎全都石化剥落了，甚至部分关节也露出岩石的色泽。那些诡异的黑油将元素血肉化，也将血肉元素化。她牙齿颤栗着，摸向怀中的班恩神徽——还在。

她立刻祈祷起来，初始的几秒，她没有收到回应，还以为是狂乱魔网犹在，随后迅速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不对。黑暗君王的仆人冷酷的统治者，不是柔弱的祈求者。她再次镇定心神，向班恩祷告。那黑暗的力量回应了她，展现出一道神力，但不是艾拉斯图所要的屏障。

法琪尔四肢残损的皮肤开始愈合，这让她找回底气，朗声唱诵着。

“元素驱离！”她高举神徽，神徽展开一个环形的深红色光环，把血肉石怪推了出去。

艾拉斯图看上去终于松一口气，扔下金属足肢，和女武僧撤进屏障内休息。但法琪尔看到还有一个人，反而远离了驱离光环，仿佛不愿意被污秽沾身。那是圣武士昆图，他正拿着艾拉斯图的秘银四重奏变形成的长剑，身上闪烁着提尔的崇善灵光。

此时法琪尔才有空审视他们的处境，他们正背靠着陵墓内壁，身处石怪一条手臂构成的大桥上，两段悬空。大桥那头，是翻涌着的血肉石怪和蛛兵，它们在地上厮杀，在墙上厮杀，在天花板上厮杀。疯狂的战场中心，一个耀眼的水晶人形正处于血肉石怪的重重保护中。

那是雷伊斯，不，是咒魔。法琪尔打了个寒颤。

艾拉斯图走到跟前，可以明显看出伤痛、疲惫和饥饿正一点点剥离这个优雅绅士的风度，他眼中都是血丝，脸色苍白，呼吸紊乱。

“法琪尔小姐，我不知道你对现状了解多少，但我必须告诉你，无论你是想传扬怎样的伟大事业，都必须活着离开这才行——团结一心。”

法琪尔脸色阴沉，她同样感到饥饿和疼痛，“这话你应该对那个有自我毁灭倾向的圣武士说!”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请你收缩光环的范围，让昆图修士可以靠过来。”

“我并不介意为他提供一点保护。”法琪尔嘲讽地说。

“法琪尔小姐！”艾拉斯图两腮的肌肉绷出棱角。

法琪尔眼睛里迸射出羞恼的火花，片刻后还是抬起神徽，将驱离光环收缩。

圣武士且战且退，始终距离红色光环一尺之外。此时大部分血肉石怪都在扑杀蛛兵，几人得以喘息。

艾拉斯图说：“我们现在被围困于此，出路有两条，一条在上方，通往组构生物的领地，但我想你们中没有人能飞行吧？”

法琪尔沉着脸摇头，她并没有携带相关的奇物或者卷轴。

“一条在下方，大厅底层有通往陵墓之外的路，但同样的问题，除了仇眼修士，谁有办法爬下两千尺的弧形峭壁——在敌人的追击下。”

法琪尔发怒说：“不要玩弄虚虚实实的话术，把你真正想说的讲出来！”

艾拉斯图眼神一定，“旋梯，石怪每条手臂中间的位置，雕刻有凸出的旋梯，那是古代矮人上下的路径。但问题是，我们距离最近一侧旋梯有700尺的直线距离，我们需要人引开挡路的血肉石怪，并且突击穿过去。”

法琪尔望了一眼，中间层层叠叠的战场，起码有三四百团血肉石怪。“为什么不坚守等待机会？”

“咒魔不会给我们机会，他们重塑身躯后会杀死所有人，那些记忆你也体会过，你知道他的嫉恨有多浓烈。”声音来自法琪尔身后，把她吓一跳，转头才发现身后半卧着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

“变形怪？”法琪尔皱眉，她转头问艾拉斯图，“你救他干什么？”

艾拉斯图没好气回答：“和救你的理由一样。”

“哼。”

骨碌脸色虚弱，他不像法琪尔和圣武士，有神术可以自疗。他补充道：“就算咒魔不动手，我的主人……前任主人，也会来的，你也了解他，龙从不放过任何一个仇敌。”

法琪尔脸色一沉，“……我会用神术掩护，现在就动身吧。”她宁死也不想再落入绿龙的掌控。

艾拉斯图说：“好，仇眼修士的动作最快，她会为我们引开部分血肉石怪。”他转头看圣武士：“昆图修士，请你打头阵，我会辅助你，开出一条路来。”

昆图面色肃然，眼神扫过法琪尔和变形怪，义正辞严道：“我拒绝！”

“昆图修士，现在不是……”

“城主阁下！我感念你的援手，如果可以帮助你，即使战死我也心甘情愿。”他用秘银长剑指向法琪尔和变形怪，“但他们，不值得被拯救！”

艾拉斯图压抑怒火，“但我们需要法琪尔女士的神术！按照你的意思，你宁愿站在这保护我直到大家全部被杀，也不愿意一起突围？”

圣武士默然，“如果只有如此，那一切都是公正之主的旨意，这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法琪尔脸颊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守序善良的杀人方式比混乱邪恶更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