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青敲开了武霞绮的门。
这位二师姐长相秀气婉约, 身材纤细窈窕,着像个小家碧玉,其实脾气爆、嗓门大, 她一开口说话, 总能吓不认识的人。
多日未见,武霞绮瘦了, 她一手扶着门框, 一手抓着门, 紧张地着宁青青。
宁青青的心头忽然便盛满了酸涩。
面前的武霞绮,形容消瘦, 眉眼尽是郁色和防备,活脱脱就像众人口那个阴郁沉闷的怪胎黄小云。
沉默半晌, 武霞绮忽然扯了扯唇, 轻飘飘吐出一句话:“他们都不信我, 小青儿,你呢?”
宁青青听得一怔。
上次和武霞绮见面,她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一句。
事实证明,武霞绮的确是错了人, 音朝凤不是什么冤枉的好人, 他就是个禽兽畜生。
没等宁青青说话,武霞绮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没人会信我。你走吧, 不用管我。”
她准备阖上门。
宁青青抬手抵住门边:“你什么都没说,怎么知道我信不信?”
武霞绮定定了她好一会儿, 直勾勾空洞洞的眼神,让宁青青的菌丝一根根竖了来。
“进来吧。”终于,武霞绮侧身让开。
宁青青回眸了身。不见人影, 但她能感觉己处于谢无妄的保护之。
有他在,顾无忧。
她踏进了武霞绮的屋子。武霞绮用黑布把窗户蒙了来,木屋没有半点光亮,久不打扫,很乱,积着灰尘。
空气浑浊,虽是女子闺阁,却也有了腐朽般的淡淡怪味。
“随便坐,”武霞绮道,“哪里都不干净。”
宁青青:“……”瞬间感觉熟悉的武霞绮又回来了。
“音朝凤的卷宗我都了。”武霞绮说,“第二个受害时,我便知道音朝凤是个男表子。”
宁青青:“……”果然是熟悉的二师姐。
蘑菇不禁感奇怪,聪明的武霞绮这不是已经想开了吗?那什么……
她抬眸望去,却见武霞绮再一次直勾勾地盯住了她。
屋昏暗,气氛诡异得要命。
宁青青感觉己的腮帮子上爬满了细细的小雷电,激阵阵酥-麻,脑滋滋直冒寒意,整只蘑菇都不好了。
“笑啊,你怎么不笑?”武霞绮轻飘飘地问。
宁青青毛菇悚然:“……俺啥要笑?”
生生吓出了板鸭崽的腔。
武霞绮又盯了她一会儿,嘲一般扯了扯唇角,往木榻上“嘭”地一坐,激了半屋子扬尘。
这一切,和蘑菇预先的设想完全不同。
她本以武霞绮是因放不下音朝凤遭遇了心魔入侵,可是着眼下的情形,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宁蘑菇谨慎地问:“既然你已经知道音朝凤是坏人,什么还会觉得师兄师姐们要害你啊?”
“你问我?”武霞绮指着己的鼻子,古怪地笑来,“我还要问你呢?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啊?是不是非要逼我才甘心?”
宁青青:“……”
她仔细打量着武霞绮,只见武二虽然神色略显疯癫,却找不出半点入魔的痕迹。
所以可怜的武师姐是疯掉了吗?
蘑菇忧郁地垂下了眼角,恹恹问:“底生什么事了嘛?”
武霞绮又盯着她了一会儿,嘲讽地勾唇:“最初是五。无人见的时候,他总是阴森森地朝我笑。我问他,他不承认。来八、十六也和他一样,总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那样阴森森的笑。我告诉了师父,结果他们一个个大呼冤枉,相互替对方辩解。最终谁也不信我。”
宁青青眨了眨眼睛。
今日回青城山,这些位师兄师姐她都曾见,半路开溜的时候姿势一个赛一个娴熟,和“阴森森”实在是半点沾不上边。
武霞绮歪倒在满是积灰的褥子堆上,继续说道:“再来啊……人多了。小青儿,你能想象大家挤在广场上的时候,一群人忽然齐刷刷扭头着你,露出阴笑,是什么感觉吗?”
宁蘑菇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
“还有时候,他们聊得好好的,我一走去,立刻鸦雀无声,然他们一个个慢慢转头来,就那样……着我……”武霞绮似哭非哭地抽着嘴角,“着我……笑。”
听她这么一说,宁青青已经整只蘑菇都麻了。
“都、都有谁啊?”
“有谁?”武霞绮掰着颤抖的手指,一个个数,“五六七八、十二、十四、十八……数不完,根本数不完啊!”
她的情绪接近崩溃。
宁青青正是听英俊的十八师兄说了武霞绮的事情。
她点名的这些人,每一个来都比她正常得多。
宁青青沉吟思索的时候,武霞绮便直勾勾盯着她,一副紧张戒备的样子。
“小青儿,你说,我能出门么。”武霞绮幽幽地问。
宁青青下意识摇了摇头。
思忖片刻,宁青青道:“我想亲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武师姐你能不能四下走一圈,我悄悄跟着你。”
一听这话,武霞绮的面色立刻变得加古怪。
正当宁青青以她要拒绝时,武霞绮却咧开了嘴唇,说:“好啊。你亲眼见,就会信我了,是吗?”
“嗯。”宁青青点头,“我是什么情况。”
若是癔症,便得赶紧吃药。若真有什么魔魅,那便尽早降妖除魔。
“走吧。”武霞绮扬了扬下巴。
在这间昏暗憋闷的房间待久了,宁青青浑身都不舒服,听个“走”字立刻如蒙大赦,急急便去开门。
“小青儿,”武霞绮忽然在身出声,“你觉得小师妹怎么样?”
宁青青纳闷回头:“挺好啊。”
暗室之,武霞绮的眼睛亮了光芒。
疯狂的光芒。
“所以你和她是一丘之貉。”武霞绮呲牙笑了来。
话音犹在,手已抓桌上的宝剑,利剑出鞘,“铮”一声直刺宁青青!
宁青青:“???”
心浮的第一个念头是——十八师兄误我!
说好了武二是文疯子,不是武疯子的呢?
雪亮的剑光一晃至。
身,屋门洞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掠入,快得超了光。
宁青青不容抗拒的力道带入怀,她扬脸,正好阳光谢无妄身洒来,他镶上了一圈金边。
他用右臂揽着她,长臂结实,身躯坚硬,安全感伴着冷香袭来,令人不觉地心神微荡。
他扬手,本欲捏断武霞绮的剑,忽意识剑修的剑便是他们的命,便停了手,任由那剑尖直直刺了他的胸腹之上。
“叮。”
不得寸进。
他扬袖挥开了剑,身形掠上,点晕了武霞绮,单手拎来,像丢一只小鸡崽一样丢了床榻上。
“嘭!”床榻上的陈年尘扬得满屋都是。
谢无妄目露嫌弃,扬广袖,掩住了宁青青的口鼻。
她窝在他虚揽的怀抱,感觉己的身躯他衬得又小又软。
他就像一座山,险峻又可靠。
她轻轻地抿唇,心绪微有一点点乱,像一团打了小结结的菌丝,虽然能扯得开,但她懒洋洋地不想动。
耳朵微竖来,等他说话。
半晌,谢无妄凉凉地开口:“明知她有问题,还不长点心?教你的时候总是神游天外,如今可好,区区一个元婴,竟叫你束手无策!”
蘑菇:“……”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明明他递了英雄救美的剧本,他偏偏要演成夫子训学。
算了算了。
不等他继续大放厥词,宁青青已从他手臂下钻了出去,离他远远的。
她凑了乌沉沉的床榻边上,仔细端详武霞绮。
宁青青曾经听说类似的病症。譬如有些女子生下孩子之,因爱儿心切,会以周遭的人都要伤害或夺走她的孩子。还有一些受伤害的人,心留下了严重创伤,会认接近己的人个个都心怀不轨。
“是因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误以旁人都要害己吗?”她问。
“未必。”谢无妄缓步走近。
他身上气势太盛,往床榻旁边一站,沉沉的压迫力立刻便让昏迷的武霞绮不安地皱了皱眉头,身躯蜷缩来。
“龙曜即将成灵。”他道,“一旦成灵,便可助你进入她的记忆画面,亲眼一观。”
龙曜并不是神器。
早些年,谢无妄身上杀伐之气太重,所用的剑不出几月便会卷刃。他将这些用坏的剑随手扔在乾坤袋,得了空,便废物利用,将它们重铸成剑。就这么来来去去折腾了几百年,忽一日便铸出了这把重钝剑,用来颇觉称手。
——怎么糟蹋都造不坏。
于是它成了谢无妄的本命仙剑。
这么一把大杂烩般的剑,跟随谢无妄一步步走来,凝聚他的剑意杀意,以及剑下亡魂的煞气戾气,今日,终于要凝出剑灵。
有了剑灵的剑,便可称神剑,跻身神器之列。
谢无妄反手祭出龙曜,淡声道:“那日从你身上习得控灵手段之,我用本命元火煅铸剑魂,今日正好大成。”
长袖一旋,将重剑平托宁青青面前。
“只差最一步,画龙点睛。”
宁青青的视线在嘤嗡作响的剑身停留片刻,然不解地望向谢无妄:“那就点啊?”
等什么呢?
谢无妄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一两分少年意气,他微撇着唇角,一字一顿,冷笑道:“它只要你点。”
宁青青:“……”
这个崽,没白疼啊!
她也不啰嗦,当即探出那条有气无力的菌丝,松松地搭在了剑鞘上。
“铮——嘤——”
那一道凶煞黑气果然已凝炼成了龙形,幽幽盘桓于剑内。只是剑龙无睛,就像美玉蒙尘。
宁青青深吸一口气,菌丝一旋、一勾。
拨云见日。
一声清越至极的龙吟震撼识府,宁青青微微感耳鸣,一种奇异的生喜悦冲刷她的周身,心脏欢快地在胸腔怦怦跳动来。
她收回菌丝,定睛一瞧——
一条黑色的虚幻小龙卷在古朴的剑鞘上,仰着脑袋,出凶戾的龙鸣。
龙首微收,和宁青青了个对眼。
只见这条幻影黑龙猛地一抻,身躯‘嗖’地蹿向她,只余尾巴尖尖仍缠在剑体上。
宁青青:“……”
“嘤嘤哦吼龙嘤嘤——”它裹在了她的五指之间,绕来绕去,一双小前爪爪很谨慎地向内钩着爪子,怕伤她的手指。
漂亮的脑袋收着角角,没命地拱她。
“龙曜!”宁蘑菇词汇贫瘠,便学着板鸭崽的语气夸它,“你就是那个最靓的崽!”
“嘤嗷!嗷哦龙!”
嬉戏片刻,一菇一龙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谨慎偏头去,只见谢无妄目光幽幽,冷笑连连。
“嘤?”龙曜心虚地顺着剑柄游去,试探着用龙角尖尖触了下谢无妄的手背。
无情的神剑主人曲手指,将它弹回剑身,卷成了一团收缩的蚯蚓状物。
“去做事。”他冷着声。
“等等,”宁青青冷静下来,望向谢无妄,“制造妄境不是会对神器造成严重伤害吗?”
谢无妄勾唇:“无事,用须弥芥子器灵的力量即可,正好将其彻底抹杀。”
龙曜小黑龙扬一只前爪,指了指它己的肚子。
原来沧澜界一战之,那只器灵龙曜吞了。
“哦……”宁青青怔怔点头,“那,多谢啦!”
“不必言谢。”谢无妄淡声道,“没有你,龙曜不会成灵。”
谦虚的宁蘑菇有些不好意思:“哪里。”
他微眯着眼睛她,语气也听不出是随性还是认真:“遇上你之前,我和剑,都没有心。”
宁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