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笃定的,抬眸对上皇帝,似乎是觉得不够似得,着重的强调了一遍:“臣,亲眼所见。”
薄初辞一愣。
陆烬璃在撒谎。
他是没有看见自己被人推下去的,只是为何要说他看见了?
更奇怪的是,皇上撞见陆烬璃的目光,神色一阵恍惚,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而瑟乐见皇帝似乎是将陆烬璃的话给听了进去,忙大喝一声:“父皇,刘嬷嬷真的是冤枉的!”
皇帝猛然回过神来,低喝道:“朕当然知道是被冤枉的。”
那一瞬的恍神仿佛未发生过一般。
恰在此时,陆烬璃瞳孔骤缩,吃痛的闭上了眼。
薄初辞在一旁将陆烬璃与皇帝之间的诡异看得分明。
她曾经听说过,有人会惑心之术,只要能惑住,便能受人摆布。
而陆烬璃方才的目光和皇上被瑟乐叫住那一瞬间的难耐,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难不成——
陆烬璃闭着眼足足缓了好一会儿,趁着他失神的这个功夫,瑟乐悠哉皇帝身边吹了很多耳边风,惹得皇帝怒极:
“陆烬璃,朕那般信任你,你竟然还在帮着她说假话。”
陆烬璃勉力的在维持,望着瑟乐的目光里已经隐约有寒芒:“皇上难道认为,臣与郡主当时就在现场,亲身经历,难道还不如旁人观望?”
“纵然是你们说的有五分真实,可方才镂苏已经在朕面前对朕大不敬,这板子定是要挨!”
皇帝冷哼一声,目光如刃般的看向薄初辞:“不然,朕只怕是她都不知道宫中的规矩了。”
瑟乐眼里起了些笑意。
薄初辞亦是挑眉。
打就打,我怕你不成?
可是素来不揽事儿的陆烬璃却在此时此刻拦着不放:
“臣以为,镂苏郡主自小就失去母妃宠爱,行事或许会看起来有些同其他公主不一样。这一切只是因为她身边没人疼爱的缘故,只要镂苏郡主能够加以改正——”
“国师这般左右拦着,莫不是对郡主动了什么不改动的心思?”
陆烬璃的话被人截断,他猝然抬眸,朝着声源望去。
原是瑟乐依偎在皇帝身边,听见这话不高兴,娇滴滴的扯着皇帝的袖子:
“父皇,您可要为儿臣做主,儿臣方才去国师府上的事情,郡主对儿臣冷嘲热讽,儿臣处处礼让的。”
皇帝闻言,废话也不多说了,直接拍板:“等着做什么,还不打?就在院子打,就在朕的面前打!!”
瑟乐听了高兴极了,翩然从上面走下,到薄初辞的面前:“郡主,对不起,我虽然也心疼你挨板子,可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也是为了你好呢。”
薄初辞呵呵。
瑟乐却也依靠过来,柔声说道:“其实我知道,这半年一来,你虽然不如从前蠢笨,学着机灵,但是那又如何呢?”
她巧笑嫣然,樱唇轻启:“被不疼爱的人才需要变强,像我这种的,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你压在身下呢。”
她眉梢抖了抖,眼见瑟乐直起身子,冲她笑得挑衅:“你可真可怜。”
言罢,她转而看向陆烬璃:“国师身上受了重伤,不如我让人给你拿来个椅子,你坐着休息吧,看完再走。”
陆烬璃双眸仿佛淬了毒。
瑟乐瑟缩一下,想这是金銮殿上,她才是老大,自然不怕:“陆国师不用感谢我,看你看我的眼神都直了,人家可就不好意思了呢。”
“啧。”陆烬璃嘲弄的勾起嘴角,错过瑟乐的身子,拱身:“臣愿意替郡主受罚。”
“……?”薄初辞惊诧转头,指尖陆烬璃站在她面前,亦如之前他将自己挡在身后,严严实实,恍若一尊压不倒的山:
“皇上说的对,郡主不礼貌,这件事情完全是跟臣有脱离不了的关系。故而臣来受罚,才是最好的不过的。”
瑟乐脸色微变,声音略变了调:“国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烬璃垂眸不语。
她走到他面前,不似方才那般耀武扬威:“五十个板子,你身上还有伤呢。”
“那又如何?”陆烬璃目不斜视,回首朝着薄初辞望来:
“臣替郡主自愿承受。”
她心一震,仿佛之前男人说的话就在耳畔:
“你救了我。”
“所以,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你。”
她倒吸一口凉气,不知所措的望着他:“我忍得住,不需要你帮我。”
“我说了,臣自愿,你既然是臣一手带出来的,所作所为跟臣脱不了干系。”
言罢,他转身看向皇帝:“还请皇上现在执行。”
皇帝见此也皱眉,国师是国家栋梁,打了他,自然是很多的事情要少他一部分,他并不想对他动手。
可是……他又看向他身边的薄初辞,嫌恶的皱起眉来:“你若来受,便是七十大板。”
“皇上——”
“父皇——”
薄初辞与瑟乐几乎是同时出声。
瑟乐愤愤的瞪了薄初辞一眼,求情道:“国师身上已经有伤了,怎么能伤上加伤?”
说着,她有看向薄初辞:“况且一人做事一人当,郡主不是很大方的吗?”
薄初辞冷笑,刚要开口,陆烬璃冷冰冰的截断了她:“臣说了,臣带罚,也不需要公主帮臣求情。”
“可——”瑟乐担忧的抓起了陆烬璃的袖子:“可我不是担心你?”
陆烬璃目光向下。
凝在她扯着自己衣袖的手上。
然后,迅速的,将袖子从她的手中抽离:
“刘嬷嬷的伤,臣还了。她到底做了什么,瑟乐公主您心理最清楚,所以从此以后,臣与公主您就在也没有关系。还请郡主自重。”
话毕,他转身离去。薄初辞忙跟上,两个人一走到殿外,她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没听说找打的,我不用你帮我!你自己还要不要命了?”
陆烬璃不理她一个人走得飞快,主动到了行刑的地方。
殿中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瑟乐脸色极差,望着行刑地点的两个人,恨不得将陆烬璃身边的女人给吃了。
又是她!
次次是她!!
陆烬璃难不成中了她的毒?
不管薄初辞怎么样,陆烬璃又怎么会听?任由她在耳边聒噪,他自己躺在了椅子上。
薄初辞抬手要将他扯下来:“陆烬璃你不要命了!”
“你以为小爷需要你帮我?这种程度的疼痛小爷根本就不怕的行吗?”
两个人这般熟稔的举动,看得旁边施行的侍卫都不知道该不该下手,直到身后的皇帝喊道:“把郡主带走,准备行刑。”
“是。”话音一落,将薄初辞往后扯,她手脚并用的挣扎:“放开!”
说着她就要动手。
陆烬璃却猝然抬眸,朝她望来,“不许。”
薄初辞的动作一顿。
她仿佛被这两个字给凝固了一般,抬起的手在空中僵硬片刻,不情不愿的垂了下去:“陆烬璃。”
她被人带离,他离她越来越远。
薄初辞咬牙心里酸涩不是滋味:“欠你一次。”
陆烬璃眉梢微动,青丝拂过他的眼后又缓缓落下,“啧,说这个做什么,你欠我的,又几时我要你还了?”
他嘲弄的眯起了眼,一如从前笑不起她的神色,而此时此刻,木板已经被人抬起,重重落下——
他目光微暗。
眉心都不皱一下。
如骤雨般噼里啪啦的落下,薄初辞双手被人桎梏在身后,眼瞧陆烬璃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又被崩裂开来,他脸色从苍白变成浆纸般的颜色,死死的咬着唇。
她跌跌撞撞那么多年,每次出事都是自己承担,无论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受了多大的痛苦,从来不知道犯错这二字让她反悔,她从来都不知道低头。
可是这一次,她却后悔了。
她眼见男人惯常云淡风轻的脸上已经布满青筋,眼见他咬牙坚持,最后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二十大板打完了。
瑟乐率先冲过去,却被薄初辞一把推开。
“起开!”
瑟乐不敢置信的拧起眉,见薄初辞挡在陆烬璃面前,满满都是戒备:“公主,国师现在身上伤口这么多,避免脏了你的手,还是请你离远点。”
陆烬璃恍惚的有了点直觉,微微撑开眼,就见薄初辞如同母鸡护小鸡般的将他护在身后,坦然的接受众人的鄙夷.
“若不是因为你,国师能受伤?”
瑟乐怒极:“你这个害人精!”
“我当然知道。”薄初辞将陆烬璃搀扶起来,陆烬璃勉力的撑着身子,望着她的侧颜,只见她目光中充斥着狠戾,望着瑟乐一字一顿:
“可是你别忘了,是谁撒了谎。”
言罢,她将陆烬璃的重量都往自己身上靠,狠戾的看了眼瑟乐,“你最好是让皇上整死我。”
不然,我就会杀了你。
千刀万剐。
瑟乐似乎是看懂了,怔了怔,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她收了眼中的杀意,抱紧了陆烬璃的身子,艰难的朝宫外挪动。
“你……”
身边的人忽然开了口。
薄初辞动作一顿。
汗珠顺这陆烬璃的额角落下,他望着她,眼睛里却似乎是带着笑意:“还挺凶的。”
她心抖了抖,不再看他:“我何止凶,还六亲不认。”
“恩……”陆烬璃深思一会儿,往她身上靠了靠,疲惫的闭上了眼:
“颇有我当年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