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兰虽然对顾熙年深有信心,心里却也不免有些忐忑难安。
正所谓三人成虎,这么多弹劾他的奏折放在皇上面前,皇上有所动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奏折上弹劾的事情也不是全然没有,只是有部分稍微夸张其词了一些。如果皇上想治顾熙年的罪,光凭这么多的奏折也就够了。
相较之下,顾熙年自己反而是最从容镇定的那一个。
三皇子选择这样的时机对付他,本身就是一大错误。如今边关战事正值最紧要的关头,户部事务千头万绪,根本少不了主事的人。他故意连上几道辩白自辞的奏折又待在府里自省,其实就是变相的撂挑子。事实证明,这一招确实很管用。皇上再也不能冷眼旁观下去,必须得表态。
太子为他去求情一事,也在顾熙年意料之中。
私下的感情暂且不论,单单冲着他是太子心腹这一条,太子也不可能置他于不顾。太子一派这么多人,可都睁大了眼睛在看太子的行动和表现。只要太子不是太笨,一定会把握这样的机会,向众人展示自己的仁义宽厚。太子也确实没让他失望,果然带好消息来了。
孙氏一脸欢喜的说道:“这次好在有殿下帮着求情,熙年总算安然无恙。”
郑夫人对太子本来是有些微词的,经过此事,对太子豁然改观,笑着接道:“是啊,这次可真是多亏了殿下。不然,熙年还不知道要在府里待多久。”
顾熙年心里的算计,别人当然都不清楚。在孙氏和郑夫人她们看来,皇上下这个口谕,有大半都是太子的功劳。
太子毫不客气的领受了众人的好意,面上也显出了几分自得。不过,私下将顾熙年拉到一边的时候,太子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不少,低声说道:“父皇让我带了口谕来,可是那些弹劾你的奏折却并未批复,还放在御书房的书桌上。你今后行事可得小心一些……”
皇上果然还是像前世一样生性多疑!
顾熙年眸光一闪,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多谢殿下提醒,我会小心的。”
身为人子,在背后谈论父亲的不是,确实有些尴尬。
太子有些讪讪的扯开话题:“三皇弟真是死心不息,不敢明火明仗的对付我,却冲着你来了。实在让人不齿!”
顾熙年当然不会解释这个误会,反而笑着安慰太子:“殿下不必介怀。三皇子如今大势已去,情急之下做些困兽之斗也是难免。皇上圣明,并没被他蒙蔽,这就是圣心所向的最好证明。”
这话听着实在太顺耳了,太子的嘴角扬了起来。
三皇子现在也该收到宫里的动静了……
“咣当”一声脆响,从三皇子府的书房里传了出来。在书房里伺候的丫鬟小厮噤若寒蝉,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出。
书房里一片狼藉。书桌上的名贵砚台被扫落在地上,笔墨散落一地,昂贵精致的茶杯连带着茶水溅落一地。三皇子面色铁青,目光狰狞,满腔的怒火和怨气在心头涌动不息,几乎叫嚣着冲出胸膛。
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有这么多弹劾的奏折,别说是区区一个户部侍郎,就算是当朝丞相一品大员,也不可能安然无恙。为什么父皇却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了顾熙年?
......
罗氏收到了下人禀报,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刚一踏进书房,就被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吓了一跳。再看到三皇子前所未有暴戾阴沉的脸孔,心里更是惴惴难安。心中飞快的掠过了一连串的念头。三皇子前几日还好好的,心情似乎还比以前好了一些。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他发了这么大的火气?
和三皇子夫妻多年,罗氏对他的脾气很了解。虽然在私底下三皇子的脾气并不温和,可他一向极有自制力,就算遇到了什么不快的事情,也会竭力压抑。像现在这般当着下人的面大发雷霆的,几乎从未有过......
罗氏定定神,柔声喊道:“殿下,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滚!”三皇子看也没看她一眼,含怒的吐出一个字。脸色阴沉的实在可怕!
罗氏笑容僵在了唇角,却并没动弹,愣了半晌,才又重新张口道:“妾身知道殿下心情不好,如果殿下不嫌弃妾身见识浅薄,不妨和妾身说一说。妾身就算帮不了什么忙,至少也能为殿下分担一些......”
三皇子霍然转过头来,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懂吗?别在我面前表现你的贤惠温柔,我不需要。现在就给我滚出去,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书房里所有人都不敢抬头,恨不得将头垂的更低一些。
罗氏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终于强忍着没有掉落,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身后传来三皇子低沉阴冷的声音:“还有你们几个,都给我滚出去,没我的吩咐,今天谁也不准再进来。”
在书房里伺候的下人们俱都暗暗松口气,安静无声的退了下来。其中一个小厮无意中踩到了茶杯的碎片,脚底一阵剧痛,反射性的痛呼一声。随后脸色一白,不假思索的跪了下来:“奴才不是有意的,还请殿下开恩,饶了奴才这条狗命!”
三皇子冷冷的看了过来:“来人,拖下去打五十板子。”五十板子下去,小命至少也去了半条。
那小厮一脸惨白,却连求饶也不敢。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身材高壮的护卫将小厮拖了下去。
三皇子满腔的怒气稍稍发泄了一些,一个人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脑海中不断的闪现顾熙年似笑非笑的脸孔,面色又一点点阴厉下来。
顾熙年,这一次算你侥幸!如果不是因为边关战事正在紧要关头,少不了你这个户部侍郎筹措粮草,父皇绝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你。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尝到后悔的滋味。这是你胆敢在背后算计我必须要付的代价!
......
“三皇子一定要气疯了!”当天晚上,叶清兰沐浴过后,柔顺的躺在顾熙年的怀里,轻声笑道:“你的胆子也真是够大了。连皇上也敢算计,你就不担心战事一结束,皇上和你来个秋后算账吗?”
顾熙年无声的笑了:“那些弹劾我的奏折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皇上心里清楚的很。你真以为他是糊涂虫,会随人摆布吗?”
提到皇上的时候,顾熙年的口气也并不特别恭敬,甚至有几分冷漠和不以为然。这在皇权至上的社会里,几乎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叶清兰却习以为常,也用同样随意的口吻谈论起了当朝天子:“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你以前和我说过,三皇子登基之后就对定国公府动了手。也就是说,皇上在那个时候已经驾崩了才对。那个时候,你多大了?”
顾熙年淡淡的应道:“我二十六岁。”
叶清兰一怔,在心里迅速的算了起来。顾熙年今年已经过了二十四岁的生辰,离二十六岁还有不到两年时间。这岂不是说,皇上还有一年多就要归天了?
“皇上正值鼎盛之年,怎么会这么早就驾崩了?”叶清兰好奇的问道。
朦胧的光线中,顾熙年的脸孔忽明忽暗,眼底闪过莫名的冷意:“前世在明年这个时候,皇上身染重疾,一病不起。当时的三皇子已经做上了太子,在皇上病中一直代理朝政。不到大半年,皇上就驾崩归天,三皇子也顺理成章的登基成为新皇。”
他的语气很淡然,可叶清兰却听出了一些异样:“皇上生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病,怎么连大半年也没撑就一命呜呼了?皇宫里聚集了这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还有天底下最珍贵稀有的药材,皇宫里都是应有尽有。就算是身染重病,也应该能多拖延两年才对。该不会是有人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吧......”
顾熙年扯了扯唇角,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这个我也不清楚。”
“喂,你之前还说过再也不让我费脑子琢磨了!”叶清兰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还说不管我想知道什么,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现在又开始瞒着我不告诉我实话......”
顾熙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次我可没有骗你,我是真的不清楚。那个时候,三皇子已经开始代理朝政,大权独揽,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宫里,都在他掌控之中。他早就对我生出戒心,私底下的事情已经不肯和我商议。他到底有没有在暗中动过手脚,我确实不知道。”
叶清兰仔细的打量他几眼,确定他说的都是实情之后,又动起了脑筋:“你不清楚,但是你也暗中生了疑心对不对?”
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妻子,真不知道该骄傲还是该头痛。
顾熙年不知道自己的唇角扬了起来,更不知道自己的眼里溢满了骄傲。看着那张散发着晶莹光芒的俏脸,心里又浮起了一阵熟悉的骚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