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万量背靠在祭钟上,竟是退无可退,撞响了祖祠祭钟!
可他手中草茎仍没有断裂,只是草卦在接连败退中不断崩开草结,原先的草篮形的离火卦形不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三点结成的一个三角形,另有一点漂浮在外,若即若离。
坤雷卦!
万量居然顺势解开离火卦,在退步中将离火卦变成坤雷卦,最后更借着撞响祭钟,震慑万厉心神,稳住了脚步。
二人又进入了相持阶段。
钟声未消,嗡嗡的低鸣声仍在宽广的万家祖祠里回荡,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一边倒的局面又被那万量拉了回来。
往年间万家村民也看过蓍草比试,哪有这样跌宕起伏的过程,往往是双方互结卦象的时候就能看出高低上下。
海万年等人脸色亮了起来,嘴里嘟囔着说些什么,被钟声余韵掩过。
万无寿三兄弟则面色铁青,万量撞钟扳回一局固然使巧,可败而不溃,又能自行解卦散去压力,这等坚韧心志才叫人警惕。
钟声传出万家祖祠,扩散开来,整个万家村都可听到这声钟响。
在家中劳作的村民抬起头来,纷纷走出门外询问,不是晨祭的时候,又是谁敲响祖祠祭钟?
“不会又是万量那小兔崽子吧?”
“指不定,叫我说就别叫他回来,虽然姓万,但摆明着不是万家村的人。”
“我听说了,有外乡人过来闹事,被族长他们拉到祖祠去比拼风水道法啦。”
“怎么可能?这十里八村的哪个不知道我们万家风水厉害?还真有不长眼地过来比试?”
“当然是真的,那万量不知发了什么疯,还把万起打得一脸是血,还跟那外乡人站在一起,和族长比试呢?”
“还有这事,我就说那小子脑后反骨,养大了也是一狼崽子,当初就不能让他娘进村里来。”
“说这么多干吗?快去看看。”
村民们结伴往万家祖祠涌去。从万家祖祠上俯瞰下去,只见村中东西两条主道上走来一串黑色长线,尽是兴奋不已的村民,热闹地如同赶集。
万家祖祠外的轰然人声传入,村民们走了进来,不一会儿就将祖祠大厅占个满满当当。
那些女人们不能进祖祠,只能站在外面,听人传通消息,叽叽喳喳地一下子将祖祠幽静的气氛打破。
看见这些新进村民,万无寿眉头一皱,却没在意,人来得越多越好,最近几年村民们富裕起来,对他这个族长看法也多了,不像以前使唤得动,他正要趁此机会震慑一下这些不听话的村民,让他们知道这个万家村是谁说了算。
万厉的鼻息粗重了起来,接连几次的攻势都被万量用各种奇招接下,虽然他肯定不会好过,尤其是用背撞钟那下,一定是受了内伤,不过自己的内气也快耗光,在众人面前,不好张大嘴巴吐气,只能加深鼻息,仿佛一个破旧的风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嗤嗤声。
万厉手中的草茎已经褪去了所有草皮,只剩下里面的纤维,汁液都已流干,纤维不再紧紧地聚在一起,像鸡窝蓬草一般乱七八糟地伸了出来,在万厉的鼻息中颤抖着。
万量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
草卦已经残掉,游离在外的结点在刚才的一记草鞭中被破掉,只剩下最后一个三角苦苦支撑,长长的草茎被外力压成了一个椭圆,还在不断地扭曲着。
场中的温度似乎随着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变得火热起来,不少人都在擦汗。明明是阴祀之处,最是清凉,却莫名多了股火气。
那是众人心中的火气散发,焦、虑、疑、狠四火齐聚,心火如旺火上再浇一滚烫油,吱地一声就猛窜了上去。
黄主任喜道:“万量要赢?”
海万年不太肯定,看了看刘启天和古川二人。
古川二人都是面色凝重,不发一语。
噗!
万量一口鲜血喷出,终于抵挡不住压力,体内伤势也压制不住,手中草茎就像顶弯了的白腊木大枪崩断,巨大的弹力把散乱的草茎如烟火般射到空中,落到二人头上。
万厉满脸是血,脸色难看至极。他赢了。但赢得很难看。
万量这口鲜血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喷得极准,自己身上没沾到半点,全落在万厉脸上。
村民们一阵嗡嗡声私语,仿佛又敲响了一记钟声般。
万行大声叫道:“万厉胜。下一场。”赶忙上前拉下万厉,替他清理脸上污血。
万厉不发一语,双唇紧闭,眼睛也死死闭着,生怕那污血入眼,只有攥紧发白的指节透露了他此时震怒的情绪。
万量缓缓倚着钟面坐下,再没有力气走路,还是古川过来将他扶起,退回到自己位置上去。
“下一场只能刘叔上了,对不起,没赢下来。”
海万年等宽声安慰,谁见了万量吐血的场面都知道他已尽力,只是不知为何他如此卖力,还是为了外乡人跟自己族人内斗。
古川突然说道:“下一场我上吧。”
海万年等人看向古川,一脸的讶异。
“你要是输了,我们两局连输,刘叔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万量解释道。
“可是刘叔赢了,我反正还会输,上场意义也不大。不如让我现在上场拼一下。”古川见众人对他信心不大,也懒得解释,顺着他们的口风劝说道。
万量等人想想也是,本来古川这局无论对上万全或是万无寿都是必输之局,在万量看来古川只会些五行步法,了不起再多些占卜看气的粗浅工夫,他毕竟是世家出身,知道风水一道讲究的是耳濡目染,不是拿本书就可以自学起的的。要有师傅带进门,时时教诲才有可能成为一名风水师,像古川这样的村间野路子他见得多了。
刘启天本来对古川是有几分信心的,只是古川这人水平大起大落,实在是不稳定,之前比试居然连蓍草、龟甲、推背都没听过,怎么让他放心?
不过现在的场面,也只能行险让古川一搏。
要是真的输了,在万家祖祠前磕一百个响头,万量也许是无所谓,反正是自家祖宗,可对于古川和刘启天来说就是奇耻大辱了,日后传出去,他刘启天也不用在道上混了。
“好吧,下一局你上吧。”
“好,万哥,跟我说一下龟甲怎么比吧。”
万量险些又是一口鲜血吐古川一脸,刚开始生出的一点信心又被古川这话击破。
海万年和刘启天对视苦笑,原本找来古川是为了保险备用,却没想到要当成王牌使出去,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边万量还忍着胸口郁闷像给小学生解释1+1为什么等于二时,那边万全已经走了出来,还是光着膀子,笑道:“现在才开始学,太晚了吧。”
古川这时才大致明白龟甲一说。
古人以龟为天人灵媒,烧龟壳后,上面显现的花纹来占卜吉凶。
寻常比试当然不用那么大费周章地去找龟壳来烧。
而是用随处可见的小石子来代替。
卦象互有阴阳正反,一人先出石布卦,一人后出石解卦,如此反复,卦象不准重复,直到一人无法布卦解卦为止。
卦象繁复,而且用石子布下卦象关键结点也很考验风水师对卦象的理解,龟甲之局所耗脑力尤甚蓍草。
“真的听懂了?”万量不放心地问道,“还好出来的不是万无寿,万全虽然比万厉年长,但也只强在体术格斗上,你要是和他下场比拼五行步是不可能赢的,不过比起卦象互解,说不定——”
“好了没?”万全拿着一手的石子,颠了颠,不耐烦道。
古川站起身来,走到场地中央,手里也拿了满满一掌石子,问道:“谁先?”
“你先。我也不占你便宜,省得说我以大欺小。”万全此刻想的是如何把古川打下场去,免得大哥看出些端倪来。
古川微微一笑,手里捏着石子,沉思着。
海万年颤抖着声音问道:“能赢吗?”
却不知道在问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