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倒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苏辂这人吧,着实有趣得很,很难想象写下那些个评语的人会成为王介甫的学生。
毕竟王介甫这人说好听点是耿直,说难听点就是顽固,可光是透过苏辂那些十分优美的点评就知道他天性活泼得很!
“韩相公好。”苏辂乖巧问好。
韩琦笑着应了,见李宪等在不远处,奇道:“你似乎每日都要人来接?”
苏辂一点都不隐瞒,叹着气说道:“我这人天生有个毛病,就是认不得路,所以到哪都得有人领路才行。”
韩琦听了颇觉稀奇。
这还真是个富贵毛病,换了寻常人家,哪有人能天天跟着他出门,怕不是哪都去不了!
苏辂别过韩琦,跟着李宪去资善堂,路还是那条路,走起来却格外叫人惆怅。他叹着气把小手背到身后,跟李宪感慨:“看来以后不能随便拜师了,多一个老师,多一份功课,真是太愁人了,我可不想像杜甫一样‘白发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李宪下意识看了眼苏辂乌黑浓密的头发。
苏辂见状,也回看李宪一眼,挺想和李宪探究一下成为太监是否会导致秃头提前。不过这种事太不礼貌了,他聪明地把话噎回肚子里,只瞎感慨了几句便专心走往资善堂。
赵仲鍼和王雱还是到得比苏辂早,两人各自拿着本新书在看。
苏辂一看那封皮,觉得挺眼熟。他一屁股坐到自己位置上,好奇地问道:“你们也买了最近刚出的新书?”
赵仲鍼点头说道:“对啊,你没买吗?”
王雱也看向苏辂。
苏辂说道:“我当然买了,这不是上回我被没收了几本书,没敢再带过来吗?”
提到苏辂被没收的那些闲书,赵仲鍼和王雱就一阵无语。
赵仲鍼说道:“你只要不是在上课看,先生们肯定不会没收你的书。不说了,这本《西游记》写得太精彩了,我要在上课前把它看完!”
王雱说出不同意见:“我更喜欢《三国演义》。”
苏辂没发表意见,闲着也是闲着,他也挑了一本书随手翻看起来。
司马光过来上课时,看见的就是三个学生分别捧着本崭新的话本在看。
司马光眉心直跳。
他之所以禁绝《金瓶梅》之类的书,就是因为那些黑心书商把它们卖给些年轻读书人。
这些年轻人年纪不大,虽读过些书,却还涉世未深,如何能禁得住书中那些淫-秽描写?
更有甚者,许多无良商人为了把书卖得更好,还特地画了插画突出艳-情内容!
这种歪风邪气,若是不在它萌芽时掐死,往后肯定影响万千学子!
事实上就连如今在整个开封城闹到沸沸扬扬、每个人都在谈论的章回体话本大赛,司马光也是不赞成的。
可是欧阳修他们向他开了口,他便觉得堵不如疏,与其让他们暗中卖那些个粗制滥造的艳书,倒不如鼓励读书人写点有意义的好书!
这次选出来的十本书,司马光也看过,内容确实不错,立意深远,人物鲜明,情节曲折。
哪怕只写了个开头,也看得出这十本书远胜于他打击黑书窝点时收缴回来的那些话本子!
当然,即使是这样,司马光还是不乐意看到苏辂他们沉溺其中。
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不该整天读这些闲书!
赵仲鍼注意到司马光锐利的目光,赶忙提醒苏辂和王雱把书收起来,三个人认真听起课来。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不少学生身上。
从古到今,学生都是最爱阅读、最爱分享的群体,只要一个学生拥有了一本书,那么一个月后全班都读过这本书了!
当夫子的注意到学生们传阅某本书,大多时候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在上课的时候看,他们也不打算当个讨人嫌的老师,非要去禁绝学生的那么一点小乐趣不可!
随着书铺那边进行第二轮宣传,章回体小说大赛正式进入了大众投票阶段。
前几个月司马光进行了大规模的扫黄活动,弄得大伙只能靠旧话本续命,这次一下子出了十本书,大部分的人想法都是“那还等什么?一本都不能少”。
一时间散布在开封城每个角落的书虫们悄悄出动了。
第一波赶新鲜的人大多一口气买了十本,准备回去大快朵颐,抚慰一下几个月没新书看的空虚。
到后面陆续过来的人则都囊中羞涩,花个大半天流连在书铺里头挑来拣去,每本都先试读几页才考虑要不要买。
还有些打定主意白嫖的,直接杵在书架旁把书看完了才拍拍屁股离开。
书铺伙计见怪不怪,只盯着别让人偷书就成了,并不驱赶这些白嫖读客。
反正不管买书的、借书的还是白嫖的,都已经陆陆续续读完十本话本。
本来大家对书铺搞的投票活动兴趣缺缺,可是看完书后感觉完全不一样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偏好,遇到喜欢的书只有薄薄一册怎么够?
必须支持,必须投票,必须让这些个作者赶紧往下写!
尤其是写《三国演义》和《西游记》那两个断章狗,他们默契地把第一册断在最勾人的地方,气得一些财大气粗的人立马就去砸钱投票了!
苏辂放学后领着金刚在大街上溜达,可以听到不少人在讨论投票之事,还有不少人念念有词说什么“别让我遇上那个叫罗贯中的”“对对对,还有那个该死的吴承恩”。
没错,苏辂把是三大名著的马甲也一并告诉老江了。
老江觉得这两个名字起得很有味道,投稿的时候便把这两个马甲写了上去。
至于为什么要披马甲,原因非常简单:他马上要回蜀地当官了,到时候工作忙,路途远,出个什么意外稿子就送不过来,穿个马甲防催更啊!
过年朝廷关扑解禁,商贾们推出各种新玩法招揽客人,章回体话本大赛也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
趁着年初这股关扑开禁的东风,奖金池一下子扩大了好几倍,看得本来对读书不甚感兴趣的人都眼热了,纷纷摩拳擦掌加入到投票行列,看看能不能从土豪书粉那里蹭点好处!
老江看着那节节高涨的奖金池数额,眼都绿了。
开封人,真有钱啊!
老江心头一片火热,先算了算自己能拿到的钱,又忍不住琢磨起来:“不对啊,大伙投票的钱一半进了这个奖金池,剩下一半呢?”
苏辂正坐在躺椅上看天上砰砰砰乱炸的烟花,十分悠闲自在。
听老江发出这样的疑问,苏辂一本正经地给他算账:“剩下一半当然是给主办方的,你看看,主办方办活动多辛苦,不仅得到处奔走,争取欧阳先生他们的支持,还得贴进去不少人工费、宣传费,才搞出如今的声势,所以主办方拿一半的钱多吗?”苏辂还摇头晃脑地给老江拽了句文,“多乎哉,不多也!”
老江幽幽地看着他。
苏辂眨巴一下眼:“有什么不对吗?”
老江说道:“我记得你和书铺签了契书,这次活动的所有收益你们五五分。”
这不是代表着苏辂每天在家咸鱼躺,就能拿到一大笔分成吗?!
他辛辛苦苦写两本书,最后竟没有苏辂在背后用用人脉、出出主意拿钱多!
苏辂拿起旁边的热奶茶吨吨吨几口,又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
“我也很辛苦的啊!”
苏辂瘫成死狗且振振有词。
“我的付出,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