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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腾在仙缘镇忙碌完一整天回到云横峰上时,已是星子满天,他连忙谢过几位护送的师兄,这才返回飞毫院中。
此时灿烂星河映照下,广场上飞毫院的排名已经来到了史无前例的第四位,甚至距离头上的第三位也只有些微功绩点的差距,而这只是第一天拍卖而已。
这一切早在杜子腾预料中,看到这一幕,他只微微一笑,便转身回去。在下飞毫院时,他突然有些怔愣,那下去的绳梯是新换的,结实稳固又漂亮,还带着防御阵法,站到院中,他猛然发觉,原来他来到这院子已经一年了。
一年前这败落院子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而现在,他环顾这悬在半空的木屋,虽依旧是木制结构,却不知是哪位师兄修葺了一番,甚至还在窄小的过道上以法术催生了花藤,显得幽静雅致,这般情境早不复一年前的模样。
这一年来,他也早不是仙缘镇上那个凭借侥幸才加入横霄剑派的穷小子,剑阁弟子、简氏灵物铺的大股东、代理牛背商会……他识得的人也已经远远超越了他的年纪和修为应该识得的范畴。
浩渺星空下,在这花木扶苏间,杜子腾却悄然觉得自己心中某个角落里,依旧住着那个睁开眼来忘却过去、一无所有的小子,面对这浩浩修真界,常常有种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惶恐。
自己对符箓的理解真的全是仗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么?为什么相较于修真界中名门正派功底深厚的弟子如云婉,自己对于符道的理解却那般深刻又迥异,那些话语就像印在心底深处脱口而出……就像是生而知之一般。
还有功绩点,杜子腾抚弄着怀中的云阶令,那上面的功绩点足以傲视所有外门弟子,可回过头去看,话本炒作、风物志的宣传、仙缘镇的建设、牛背商会的成立、拍卖会的噱头、一直到最后的兑换环节,他步步谋划,走一望十……
漫天星斗之下,杜子腾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惶然与孤独,他能将这一切做得这样得心应手,他过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何以他从未在修真界中听说过一个像他这样的人?
杜子腾,你到底是谁?
星辰煌煌,却寂然无言。
崖间劲风穿过廊间刮动花叶簌簌作响,一个声音惊讶道:“杜师弟,你多久回来的?怎么不进来?”
杜子腾蓦然惊醒,抬头却见到几张温和关切的面庞,心中温暖之下不由自嘲,自己今日恐怕是被那与闻人凌结伴之人勾起了这许多迷思,啧,还是修炼未够火候。
他亦回以一个笑容:“方才想东西入神了,几位师兄还未休憩?”
话一出口,杜子腾又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方平几人今天皆参加了拍卖会,因为自己还有收场事宜和第二天拍卖会的事情要布置,他们早就先回来了,现在却还聚在一起——显然是在等自己。
杜子腾当下又笑道:“我几天没回来,院子里多了些变化,倒是舒心了许多。”
孟林哈哈一笑:“全是方师兄的功劳,非说若是我们飞毫院成了上三院之一了,绝不能是原来那般模样。”
今天方平几日一边计算着拍卖会上杜子腾套取的功绩点,一边关注着
杜子腾知道,在他忙碌在外时,几位师兄并未放松,画符从没有间断过,那增长的功绩点虽然有限,但杜子腾却很高兴,至少不是他一个人在努力。
几人谈笑间进屋,林丛居然也在,飞毫院倒是难得的人齐了。
看到这几人相谈甚欢,明明杜子腾才是最晚入门的一个,方平几人却不自觉地以他为中心如众星捧月般,林丛只觉得心中不舒服极了,但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喜欢这群人的交谈愉快,还是不喜欢杜子腾这“后来居上”的模样。
明明飞毫院今日功绩点大涨,排名上升之势极其猛烈,杜子腾确实是个有手段的人,说到做到,按照这势头发展下去,拍卖会结束之后,他们飞毫院必能成为上三院之一,而他也能一遂心愿,享受到门派最好的机会之一,去那破晓秘境寻找机缘。
可他心中却不知为何,五味陈杂,那喜悦被其他滋味掩盖冲散,让他很难露出张笑脸来面对杜子腾。
当然,杜子腾也不稀罕就是了,他只朝林丛客气地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就又转头道:“几位师兄不必如此,我也算是飞毫院一分子,这一切都是应该的。说来,我还要多谢几位师兄呢,如果不是几位师兄熟悉门派情况,告诉我内门弟子手握大量功绩点之事,我哪里想得出这样的主意呢?”
林丛冷哼一声,这算哪门子的出力?这事只要入门几年的人谁不知道!
他忍不住开口阴阳怪气地道:“所以说你们几人就是蠢,有什么好谢的,他做得再好再多,功绩点也只在他一人手中,与你们有何关系?九院排名一事人家不过顺手而为,哪里用得着你们谢来谢去!”
方平怒斥道:“我最后再说一次,你要是不愿意回来就给我们滚出去!不要整天不做正事,只知谄媚逢迎!杜师弟这般辛苦才让我飞毫院的排名上升,你做了什么?轮得到你说话么!”
谭英也是冷冷道:“功绩点本就是杜师弟自己赚的,他拿着天经地义有何不可?你眼红也自己赚去,不思进取却想着挑拨同门关系,其心可诛!”
连孟林都觉得林丛这话说得太恶心,只嫌恶地看着他,连话都不想同他说。
一时间,林丛觉得这帮同院的同门都变了,他在这飞毫院里竟成了千夫所指,明明那小子才是最晚来的一个,难道他们人人都甘心屈于这小子之下,让他小子一个人吃独食?
可这番指责字字诛心,林丛张口结舌,竟是一时难辩。
杜子腾只冷静地说道:“之前,我们曾有过口头协定,我会去争取破晓秘境的机会,如今事尚未定,林师兄你难道想祸起萧墙功亏一篑吗?”
林丛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只是一句话就引来这么多的指责,人心向背早已明了,他一向想让自己朝常见铭的方向发展,察言观色自然也是他混迹外门的重要技能之一,在飞毫院内这般情势的变化早已清楚明白,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只要违逆了杜子腾就是错,一时间,觉察到这一点,林丛只觉得满嘴苦涩,只默默低头,不再言语。
而谭英素来机敏,却觉察到了杜子腾的言下之意:“师弟,难道你觉得上三院一事还有变数?”
杜子腾只摇头道:“只要九院没有定序,就永远有变数存在,只是看这变数的大小罢了。”
林丛是个想得明白利害关系的,此时纵然再不情愿,杜子腾也是他进破晓秘境最大的保证,就是杜子腾扇他十个耳光、让他跪地求饶,在秘境这般重要的机缘面前只怕他也是会照做的,想明白这一点,他压心头那点情绪,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我看今日在拍卖之后,葛公子和崔师兄离去时表情都有些沉郁——他们怕是要有新动作了。”
然而,这涉及到高级资本运作的应对手段,方平几人空自焦急却茫然无绪,杜子腾心中有些猜测,却也不打算此时说出来让几位师兄空操心。
他转而问起另一问题:“今日我在拍卖会上,第一件拍品诸位师兄还记得吧?”
孟林嘿嘿一笑:“大师兄的佩剑嘛,当然记得!师弟你和钱长老当真是好手段,这件物品可真是绝了……当时外门好多剑修,甚至崔师兄都想拍,只可惜那内门弟子和葛公子实在太猛,啧啧。”
杜子腾边解释边努力回想当时场景:“那个内门弟子就是闻人凌,当日我售卖那话本,他还领头来闹过……今日他身旁还坐着一人,同他说过几句话,他好像挺信服那个人的,只是,那个人我看着有些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方平当时根本没留心,现在心中也是全无头绪。孟林就更是了,只顾着关注闻人凌和葛麟二人你来我往,兴奋地看热闹,哪有什么心思去看旁的人。
而谭英细细回想,却道:“我仿佛记得是有一人,模样应该平凡得紧,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若是杜师弟你熟悉的人,这在云横峰上应当没几个吧,但此人我可以确定是我不认识的。”
杜子腾皱眉,此人带来的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还有可能和自己的过去存在的关联,实在是让杜子腾心中介怀,但竟然没有半点线索,不禁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林丛却冷不丁地说道:“你确定你看到他说的话闻人凌听从了?”
杜子腾诧异地点头:“当然,我亲眼看到,在那人说话之后,闻人凌居然暂缓了一次叫价,否则,葛公子绝无可能这么轻易地叫他以那个价格拍下来。”
林丛只缓缓道:“我听葛公子他们谈笑间提过,闻人凌那一伙人都是真正的剑道疯子,各有剑道上的缺憾,却又都因着这些缺憾成就了威力无上的剑法。那闻人凌听说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直如屠夫一般杀到面前没有一个活物才会真正罢手,即使是他的师尊也未必能叫他这般俯首帖耳。”
方平几人第一次听说内门真传中有这样可怖的人物,不由目瞪口呆。
而杜子腾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映照林丛方才透露出的这些消息,一个名字在心底呼之欲出。
林丛目视杜子腾,目光中复杂深沉交错而过:“可在内门,人人知道,这帮疯子却是唯萧大师兄马首是瞻……虽然这个猜测大胆,可看起来,似乎也只可能是真传首席本人。”
方平、谭英和孟林皆是狠狠倒吸一口凉气:真传首席!居然亲自现身在他们面前!
“这……这怎么可能?那可是金丹修士……”
“大师兄亲自现身,我怎么没留意,早知道应该多看几眼的,唉!”
“若按你的推测,那就是萧师兄变换了容貌喽?否则当场那么多内门弟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以他的地位之尊,何必隐去真容?”
这些乱纷纷的揣测中,杜子腾却是古怪地想道:偶像要是不易容地出现在自己的粉丝群中,那可真是乐子大了去了……但这依旧没能解开杜子腾心中的困惑,反而让这困惑愈加浓重起来,这位真传首席他为什么会有熟悉感呢?难道只是因为他曾经救过自己一命?
林丛只是从自己所知道的消息来大胆猜测,哪里能肯定这猜测的真假。他们几人的追问,他也只是冷哼一声:“这等天资绝世的金丹修士又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但能惊动这样的萧辰亲自参加拍卖,杜子腾也当真是了不得了。
而杜子腾却被林丛这番话激得心中更想深了一层,表面上看,这拍卖会他身边有几个筑基修士保护,可今天为了套取功绩点,他取出的灵石数以十万计,这么庞大的数额,加上现场那么多几乎等值的灵物,在场又有那么外派修士……萧辰隐容现身当场难道真是金丹修士好奇来随便看看?
杜子腾后背冷汗涔涔,萧辰一个金丹修士可以这般不知不觉的出现,那其他门派是不是也有金丹修士偷偷混在人群中?若是没有萧辰、或是萧辰等人,今天的拍卖还能这般顺利的结束么?
杜子腾现在才发现,为了功绩点一事他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了风口浪尖,甚至很有可能横霄剑派都不得不动用了萧辰这个级别的修士来镇压场面。
而这一切远未结束,如杜子腾预感的那样,即使他将自己放到了这样危险的境地中,他套取功绩点一事还是出现了“变数”——第二天一早,丹嘉院公开以两个灵石的价格向所有弟子收购功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