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柳夜阑昏茫的意识浮浮沉沉, 一生经历在他识海中飘荡,年幼时飘零吃百家饭、年少时入京见到那骄傲肆意的贵公子……直到对方冰冷倒在他怀中的最后一刻, 光影变幻,彷佛在短短一刹便将他此生经历过完。
他正艰难地睁开眼, 却彷佛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轻快地道:“啧,打赌输了就输了嘛,小姑娘你也太实诚了吧,把自己也这么搭了进来,这叫我们这些大人都觉得不好意思欺负小孩子了呢~”
柳夜阑发誓,他听到了清晰的磨牙声,可想见这牙齿的主人是有多么用力地在咬牙切齿。
那声音的主人却浑然不觉, 只笑嘻嘻地道:“啊呀, 既然你这么信守承诺,我就放心啦,回见\(^^)メ(^^)ノ”
只见清脆的一个声响,柳夜阑默然, 好像、大概是牙崩了吧。
待他完全睁开眼, 看到眼前天地间澄澈透明的蓝色时,还有些不能回过神来,但此时,他已经完完全全想起了一切,原来那起伏不定的、他认定为一生经历的漫长光阴不过只是他漫长修行生涯中的一个秘境而已。
恍惚中回过神来,柳夜阑正正对上神情窘迫尴尬难言、似是不知道要不要同他打招呼的童青,然后柳夜阑也满面通红地移开了视线, 却又在下一瞬间情不自禁偷偷打量起童青的神情来。
“晴儿!晴儿!”沉天云突然大声喊道。
应晴激动的声音回道:“我无事,你……也无事,这可真是太好了。”
然后这夫妻二人便紧紧相拥,哪怕修行数百载,结缡大半生,在经历秘境中那么多的酸甜苦辣生离死别之后,还能再见到对方安然无恙,这一刻,那些相伴相守的岁月都变得无比珍视,眼前还能拥抱碰触的光阴都变得无比珍贵起来。
相较于这对夫妻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狂撒狗粮,一旁尴尬站着的柳夜阑不敢再去看童青,却又觉得对方的存在无比鲜明,此时见自己这对故友夫妻这狗粮大有绵绵不绝、撒到地老天荒的架势,思及自己的尴尬,他忍不住咳嗽一声:“沉道友,盛道友,大家都能安然无恙实在太好了,不过,咱们是不是要看看如何才能离开这秘境。”
沉天云与盛晴短暂分开,同时看向柳夜阑,彷佛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存在般,眼神中透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
而盛晴却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目光促狭地在柳夜阑与童青之间打转,没有说一个字,却叫二人神情间的尴尬都快爆棚。
童青却是正了正面色,极力收敛了自己那种不自在的感情,竭力表现出自己的不在意道:“此地看起来虽然没有什么危机,可毕竟我等才出幻境,还不知要如何真正离开这秘境……这斩梧盟所作所为实在是恶心透顶,我们必须要将这些事昭告天下,绝不能叫这等小人既当了婊.子还立着牌坊!”
童青这番话义正辞严,叫沉天云盛晴夫妇都正了神色点头赞同。
柳夜阑亦是点头道:“不错,这斩梧盟广开山门的幌子,却是骗了这么多修士进来送死,又是搜刮他们的财物,又是利用仙面蛛收割他们死后的魂力,简直罪无可恕,定要出去在天下人面前好好揭露他们的真面目,什么名门正派,不过是一群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混账!”
盛晴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又连连摇手道:“哎哟哟,对不住对不住,二位道友说得都对,都对!只是我实在忍不住,看到你们俩这一唱一喝的,我实是忍不住想到了那个词,谁唱谁随来着?哈哈哈哈哈哈……”
沉天云看到妻子一如继往的精灵古怪,对秘境中的经历未曾令她心中生出芥蒂不由感到宽慰,可看到一旁尴尬得都快头顶冒烟的柳夜阑、板着脸也难掩满面胀红的童青,他不由又有些歉然,拉了拉盛晴:“咳,好了,既如此,不若我们合计一下怎么才能出去,说来这秘境也是奇怪,我等方才闯那幻境,也不知是成是败,若是失败,我等却这般安然无恙,若是成功,我等为何还困在此地……”
这个问题,却是叫场中所有人,包括看起来取笑柳童二人而十分开心的盛晴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沉天云话一出口便知不好,他这话怕是又勾起了盛晴对于秘境中最后那遭遇的情绪,彼时盛晴为了那小怪物拦在沉天云辟邪剑前,最后死在自己挚爱之人之手,不论对于沉天云还是盛晴都是极其惨烈之事,而盛晴犹是如此,死在深爱的丈夫的手上,自己不惜与邪魔交易、辛苦产下的孩子却都未能保住……这样的结局,哪怕是修士道心如铁,亲身经历这样的人间惨事也不可能不道心生澜。
而至于柳夜阑与童青二人,撇开二人由现实中的挚友到幻境中的夫妻这样尴尬的转变,单说幻境中的一切遭遇,二人双双亡故,只剩下那一个怪物般的孩子活在世间,柳夜阑亲眼看到自己的爱侣为了留下一个孩子而那样惨烈地死去,童青以男子之身为了保住孩子不得不剖腹产子、与爱侣生离死别……
那样的幻境中,到底怎么样才算是成功?怎么样才算是失败?
若是现在回头去看,整个幻境中最大的恶意莫过于那个借着敬水衫,以小孩子作为祭礼的邪魔,只要你愿意交出一个孩子,它愿意同你做几乎一切交易,只除了柳夜阑临终之时,这个邪魔提出不要祭礼也想满足他一个愿望。
看着头顶透明澄澈的蓝色,童青长长吐了一口气,神情中有黯然也有释然:“应该算是失败了吧?我还是没有保护好那个孩子……”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婴儿,失去父母的庇佑,如何在一个对于怪物充满恶意的世界存活下去?
至少于童青而言,哪怕是离开了幻境,他也可以肯定自己是发自内心地爱着那个孩子,希望它一生平安顺遂,可他最终也只是不负责任地将它带到了那个世界,没能为它做到以后的一切,于他而言,道心中终是有了遗憾,虽是做了一切他能做的,却也算是失败了。
在这样感悟一生幻境的经验面前,先前那些因为无法定义自己与挚友关系的忸怩与不自在似乎都显得不再重要,能够想清楚这一点,童青觉得也许自己能够再次坦然面对挚友。
觉得自己已经豁达释然的童青无比坦率地转头看向柳夜阑,结果他听到一个童声嫩.嫩地道:“母亲!”
童青面上肌肉不由自主地扭曲了一下。
恩,一定是听错了!
这不可能是在叫他。
然后,一股轻微的力量拽了拽他的衣角。
童青满面毅然,这绝对不是在叫他,他可是个男人!
而柳夜阑的眼神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他看着童青脚边,眼睛已经快瞪得脱框。
一旁的沉天云与盛晴都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沉天云的表情中满是难以形容的惊讶,而盛晴在惊讶了一刻之后,突然开始狂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让沉天云不得不上前抱住他,夫妻二人看向童青脚边的眼神中都渐渐充满一种忍俊不禁看好戏的促狭。
看到直直僵立在原地的童青,柳夜阑忍不住建议道:“呃,她要哭了,你是不是……”搭理一下?
再然后,犹如魔音入脑般,幼儿特有的尖利大哭犹如警报响了起来,将童青吓得低头看去,卧槽!是什么要爆炸了吗?!
结果他看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小女孩儿,哭得像只小花猫一样,满面的眼泪鼻涕,白玉一般的小面庞哭得通红,她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看到童青终于肯低头,她哭得更伤心了。
看清这个小小女孩儿的刹那,童青就不得不颓然地意识到,他败了。
因为在看到这张小脸的时候,他就莫名感到心疼,好像因为她受了委屈而无比的自责惭愧。
叹了口气,他老老实实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小姑娘温暖的小身体上只穿着一件干净整洁的连体衣,那做工以修士的眼光来看,简直糙得不行,哪怕是在凡人衣物中都显得太过粗鄙,除了衣料足够整洁柔.软以来,那大小不齐的裁剪、歪歪扭扭的走线,无一不在彰显着当初的缝制者是多么的笨拙。
看到这件敬水衫,童青的神情更惭愧了。
小姑娘大概是因为哭得太厉害,柔.软弱小的身躯散发着融融烫意,泪水把童青肩头的衣衫都打湿了,却只是把小脑袋藏在童青肩膀上,一双小胖手牢牢环着他的脖子,好像生怕被童青扔下去。
童青没有哄过孩子,可是透过幼儿融融的体温,他好像天生知道该怎么去做一般,轻轻拍抚着小姑娘的背嵴,那哭声终是渐渐止住,只剩下一声声不由自主的抽噎,叫童青无比心疼。
童青略微换了个姿势,将小姑娘抱在怀中,低头去看她哭得乱七八糟的脸蛋,从自己掌中宝的储物空间里取了件天明蚕丝出来,也不管这样东西是何等万金难寻的珍贵灵物,只觉得还好它足够柔.软,能够给小姑娘擦眼泪鼻涕。
略微收拾了一下的小姑娘便露出如花似玉的小模样来,似乎因为童青的温柔而开心得不得了,柔嫩的小脸蛋在他胸.前蹭了蹭,抱住童青给她擦眼泪的手不肯放开,这副依恋的小模样叫原本哈哈狂笑的盛晴收了笑容,眼神都有些怔忡起来。
沉天云看到这样的盛晴无比心疼,而眼前,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个孩子出现得未免也过古怪,他不由看向柳夜阑,他不相信柳夜阑没有注意,他们四人先前说话的时候,周遭分明是没有其他人的,这个孩子就像是突然凭空出现的,可是可能吗?他们四个可都是修为不俗的修士,能不惊动他们而突然出现,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东西?童青若是因为幻境中的经历对这来历诡异的孩子移情而格外关照,那才是真正的吉凶难测。
可结果,沉天云却在柳夜阑面上看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古怪与震惊。
沉天云皱眉传音道:“夜阑兄?”
柳夜阑彷佛才回过神来看过来,二人乃是多年挚友,一个眼神交换便知道彼此所想,更何况,沉天云并没有掩饰他眉宇间对于这个孩子的忌惮与忧虑。
柳夜阑却是莫名其妙地说道:“她生得有点像童兄……和我。”
沉天云简直要气笑了,卧槽,这尼玛是什么剧情?刚刚不是你们俩振振有辞指责斩梧盟不干人事你们要揭露吗?!整个四境多少进入秘境的修士还等着你们一起成功出去,一个破幻境而已,你柳夜阑还真把自己陷进去了?!自己骗自己还骗上瘾了?!
柳夜阑的眼神中却透着格外的认真,他上前一步递过了一件小小衣裳,这件衣裳上没有半点缝制痕迹,童青却是明白,这应是无缝□□,也算是极品灵器的一种,小姑娘身上那件粗制滥造的凡间衣物能比的。
童青眼神中原本已经消退的尴尬又有死灰复燃的痕迹,他默默接过:“咳,那个这件衣衫漂亮点,给你换上好不好?”
小姑娘居然摇头,她捏着自己身上那件模样古怪、做工简陋的敬水衫:“母亲做的,不换!”
童青嘴角抽了抽,终于忍不住纠正她的称呼:“不是母亲,要叫父亲。”
小丫头眼神中透出十二万分的迷茫,然后视线忍不住瞅向一旁的柳夜阑,再看向童青:那才是我爹呀!你明明是我娘呀!
童青深深地觉得,这小丫头一定是他先前强闯秘境时太过嚣张强硬的报应。
柳夜阑却是笑着问道:“你……饿了吗?”
童青蓦然看向柳夜阑,眼神中闪过从来没有的尖锐警惕。
是,小丫头是来历古怪,沉天云夫妻可以怀疑她,但是,这个人绝不能是柳夜阑!
可柳夜阑却全然不觉般,只认真等着小丫头的答复。
小丫头咬了咬手指头,歪着脑袋道:“饿了。”
柳夜阑澹定地从储物袋中摸出了无数的……灵物,什么天星石、百里草、重晶夜,妈的连极品灵石都有三块!
“喏,看看喜欢吃什么?”柳夜阑摸摸小丫头柔.软的额头温柔问道。
童青怒目而视,然后一把拍开柳夜阑的爪子:什么玩意儿!你当我闺女是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吃?!你吃一个给我看看!
小丫头睁大了眼睛,在那些灵物中逡巡着,童青生怕她真给带坏了,连忙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能吃,我们等会儿去吃好吃的。”
小丫头收回目光点点头,随即好像想起来什么,小姑娘在自己的衣衫里掏啊掏,居然摸出一根透明如玉、散发着宁神清香的兰花,朝童青粲然一笑:“母亲饿了,母亲吃。”
待看清那根兰花的模样,沉天云再也澹定不能,那……分明就是此次秘境斩梧盟要求所有修士去采集的玉蛛兰!
沉天云先前不惜冒着极大的风险潜伏在仙面母蛛身上,已然弄清楚,这玉蛛兰与仙面蛛相生相伴,玉蛛兰为诱饵吸引猎物,仙面蛛猎杀猎物采集魂力……那玉蛛兰的成熟极为不易,需要大量魂力浇灌,更是会被仙面蛛们献给仙面母蛛,最后更是会汇集到那秘境后的古怪世界中更诡异的存在手中去。
这样成熟的玉蛛兰,这小姑娘却随随便便掏了出来,她的身上只有那一件凡人衣物,绝没有任何空间法器,这株与整个秘境息息相关的玉蛛兰简直也像是凭空掉出来!
沉天云怎么可能不怀疑?!
他上前一步将盛晴拦到自己身后,看着童青怀中的小孩子,周身灵气激荡,竟是已经全神贯注如临大敌的架势。
而此时的柳夜阑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他没有去向对沉天云尖锐回视的童青解释什么,而是认真朝小丫头问道:“真的没有饿?那里面没有想吃的东西?”
那眼神无比认真,好像是在确认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小姑娘咬了咬手指,看了一眼沉天云夫妻,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个幼儿的眼神,沉天云却生生打了个寒战,莫大的危机感当头而下,叫他周身灵力澎湃不休。
柳夜阑彷若不觉一般,还是一样认认真真盯着小丫头,好像她选择吃一样地上那些乱七八糟五花八门但反正没有一样应该和吃的东西,他就绝不会罢休一般。
这样的柳夜阑叫童青觉得太奇怪,却也不由自主地合力配合,稳稳抱着怀中小姑娘,什么都没有说。
小丫头看到童青竟然没有阻拦柳夜阑这样虐待儿童,不由委屈地嘟嘟嘴.巴,然后勉勉强强地道:“……要那个。”
顺着小姑娘白白嫩.嫩的指头看去,就算是如临大敌的沉天云都不由自主抽了抽嘴.巴朝柳夜阑和童青道:“这当人爹妈可真是不容易……”
盛晴笑出了声却又捅了沉天云腰间一下:瞎说什么大实话!
只见小姑娘指的……竟是那几块极品灵石。
柳夜阑苦笑道:“沉道友笑话了。”可他动作却十分麻利,将所有东西收起,一块极品灵石拿在手上,灵气拂拭之后才放到小丫头手里,完全看不出半点心痛灵石的模样。
小姑娘一脸的不高兴,翘起的嘴.巴可以挂油瓶,但在童青“好孩子不能挑食”的鼓励眼神中,还是举起灵石一口咬了下去,然后漂亮的小脸蛋皱成一个小包子,到这一刻,就算是沉天云也不得不承认,这小丫头长得还真挺像柳夜阑和童青的,这皱起来的鼻子可不是像柳夜阑,那愤愤嘟着的嘴.巴生得真像童青!
咯嘣几下,那米粒大小的细幼牙齿以全然与模样不符的强悍,将坚不可摧的极品灵石像冰块样一点点啃了下去,咀嚼着吞咽了下去。
小姑娘皱着脸蛋咽下去之后才朝柳夜阑委屈地道:“爹,太难吃了。”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的柳.新手爹.夜阑和童青一样,先是一怔,随即在小姑娘委屈的小眼神里温和解释道:“恩,我现在只带了这些东西,等出去再为你多寻些来,看你喜欢吃哪些吧……现在,你还有些叔叔伯伯在这里,他们在哪儿?”
身为大人,柳夜阑全然没有半点向女儿求教而丧失父亲威严的介意,更没有半点引诱儿童干活的惭愧,反而一脸的天经地义。
小姑娘依偎在童青怀里,听到柳夜阑的话,不由一拍小手:“我知道哒!”
随着那微弱的巴掌声响,他们头顶那澄澈天空上突然出现四色彩虹,虹光尽头,或是灰头土脸,或是一脸焦虑,或是颓废丧气的修士们便那样历历在目。
柳夜阑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蛋表扬道:“朱朱做得好!”
童青瞪着他,什么时候给女儿取名字居然都不过问一下我的意见?!
柳夜阑一脸澹定,小名,小名,先这么喊着吧。
小丫头一脸疑惑:“朱朱?”
柳夜阑笑道:“对啊,你就叫朱朱吧。”
终于得到名字的朱朱小丫头侧头想了想,然后甜甜一笑:“昂~我是朱朱~咯咯咯~”
朱朱?
沉天云不由觉得有些膈应,自从进入这秘境之后,险象环生糟心事层出不穷,且都与仙面蛛分不开,对于这个蛛字,他实在是有些敬谢不敏,怎么柳夜阑还要用这个朱字来给女儿取名,而且不只是一个朱字,还是俩!
沉天云这么愤愤地想着,再看到柳夜阑与童青逗弄朱朱、共享天伦的模样,他突然身形一僵,一个诡异恐怖却又不可思议的想法就那样蹿进了他的脑海……不不不不,不可能是他想的那样!
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可是,这个朱字……以柳夜阑素来的谨慎周到,真的会这般大大咧咧随便找一个与蛛字同音的字来给自己认定的女儿取名吗?
看到那个小姑娘一边与柳童二人搭话,一边蔫蔫地啃着那看起来真的很难吃的极品灵石,还有小姑娘身上那歪歪扭扭、熟悉得有些刺眼的敬水衫款式,那四色虹光间欢天喜地朝他们跑来的修士们,沉天云再也没有办法继续自我催眠说“此朱非彼蛛”。
他看着那个嘟着嘴.巴,转身搂着童青脖子,好像被柳夜阑逗得生气而不肯回身理他的小姑娘,心中那个揣测越发真实,也越发虚妄。
这个看起来软软萌萌的小萝莉……真的是叫四境仙面母蛛都不得上供敬奉的最终boss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明明看起来也是幼童的她在幻境中化身为邪魔,为何又偏偏将幼儿作为交易所需的祭礼?
哪怕因为种族或者某些偶然的因素长久保留着幼童的外形,但沉天云仔细观察着,小姑娘的神情里带着的天真不容作伪――她确确实实就是个小姑娘。
小孩儿何必为难小孩儿,既然还是个孩子,又为什么会对其他的孩子怀着那样大的恶意,一次次看着他们被当成祭礼献上呢?
既是那与凡人交易的邪魔,她应该最明白,人心是最经不住诱.惑的,哪怕是曾经挚爱的骨肉,在欲.望面前,也经不起权衡出价……
既然是这样,她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挑战人性呢?她明明知道,那些柔弱无辜的孩童注定会被牺牲会被放弃,她自己也是孩子,纵是个特殊的孩子,她难道会不知道这一切?却为什么还是叫那些孩子经历被背叛的一切?
沉天云看着在童青怀里用屁.股冲着柳夜阑,明明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却依旧肆意撒娇卖萌的小丫头,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看向那个小小的孩子,是不是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抉择在她真正的父母面前,那刻入骨髓的伤害叫这小小的孩子充满了愤恨不平,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绝望不甘,才会在那个幻境中将一切以那样的方式展现,她一次次将孩子与欲.望放在天平两端去考验那些凡人,是不是也在期望有一对父母能够将孩子视作世间最宝贵的珍宝,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没有任何附加要求,就那样纯粹地喜爱着自己的孩子,什么宝物也不肯用他们来交换呢?
沉天云身子不由自主轻轻一颤。
在那样的考验里,他沉天云都做了什么呢?
盛晴竭尽所能祈求来了这个孩子,用尽一切生下这个孩子,拼上性命去保护这个孩子。
而他沉天云呢?
他相信了辟邪剑的判断,知道了孩子是个怪物……于是就放弃了它,他连努力试着去做一个父亲的尝试都没有去做。
那场幻境,原来失败的不是柳夜阑,不是童青,更不是他的晴儿,真正失败的人,是他。